兰芽只为劝解,说到此处却不禁落下泪来。
“哈,忽必烈你睁大狗眼瞧着,不出十年,原来勇猛的蒙古骑兵,就要变成羊了!世上哪有不见血的勇士?世上哪有不杀人的英雄?”
兰芽怀着大事,只微一诧异,便回转心神,单盯着他两只眼睛。左手指尖总觉濡湿不已๐,似乎已染了血一般。
秋琴只道带她去见小姐,虽有几分害怕,可怜巴巴๒看了九歌几眼,仍是跟着去了。
屋中立刻混乱ກ起来。兰芽扑过去抱起她的身子,哽咽道:“姐姐!”
又一想,不对——娘说自己生下来便是一头好头发,黑漆漆地,稳婆还说正是戴凤冠的材料é……
念慈拭泪道:“或许老天还未全瞎了眼睛,叫我二人终有一日,能离了这虎狼窝。”
偶尔季瑛受父亲差遣,来拜见师傅,隔着窗子说话,末了必附一句:“妹妹安好”……
女子又笑道:“这只猎鹰尚未驯熟ງ,这会儿姑娘的耳环怕还哄不下来嘀嗒小说网推荐小说。不过请放心,横竖这些日子二位就在这院里住,早晚物归原主就是!”
“几时放了我们?”
得这一声提醒,其余众人也各各哭天抹泪叫起“姑娘”来。
那人看得傻了,半响将刀抽回,回头向身后的众人笑道:“妈的,拿反贼拿到疯子家里了。”说着在季瑛肩上用力推了一把。
季瑛有些尴尬:“只开过三回,不过——都开在极好的日子。”他转瞬间又眉飞色舞起来。
他二人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马”,真正是“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自小儿的情意天真无邪,无人可比。
兰芽一怔,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砰……”
兰芽在七夫人手中受了数日折磨,见过她颐指气使,见过她大发淫威,今日是头一遭儿见她如此低三下四。
兰芽不由一阵厌恶。若是此人仍如从前一般,冷冷地暼她一眼便即转头,兰芽或许还能生出几分怜悯,但如今凤凰落架立化为鸡,她却反感不已。
七夫人前面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兰芽拿起来一看,差点笑出了声——正是“上林赋”中ณ大肆铺排上林苑壮观景象的一段文字:
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ไ滂湃全文阅读。滭弗宓汩,佖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洌。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盭。踰波趋浥å,莅莅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队。沉沉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
每个汉字边上都标注着蒙古文字,兰芽是吃过苦头的,知道必是注音无疑。她放下纸来,终是“扑哧”一声笑了,转向念慈竖起大拇指道:“君真奇才,宰相之ใ才!”
念慈也笑了:“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当得起你这般褒奖?”说罢却掩去笑意,咬牙低声道:“不为别个,只为ฦ她一人,这个七夫人我也要认认真真做下去!”
兰芽回想当日太里花之事,心中感喟至极:若不是七夫人逼人太过,今日念慈纵然锦衣华服,也必是含悲忍泪、偷生而已。如今却不然,这份抱怨雪耻的快意,不知能ม抵消掉几分怨苦!
只是,如今的林念慈,已算脱胎换骨,初见时那个温婉含蓄、谦谦楚楚的红衣女子,只怕再也寻不见了!
兰芽思忖片刻๑,仍旧与念慈说笑道:“我只纳闷儿,你从哪里找的人来教她?难不成是你自己……”
念慈摆手道:“我哪里认得这些千奇百怪的字?”她向一旁一努嘴,兰芽这才看见桌上稍远处还有一部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
她登时捂住了肚子蹲下身去,扶着九歌的肩头只喊“哎呦”:“你不开个ฐ私塾做先生,真真屈才!”笑罢却也疑惑:“这才几日的工夫,你竟能教会她查字典?她以前就识得汉字么?”
念慈道:“出来说话罢。”说着领先走出。
到了堂屋,秋琴奉上茶来全文阅读。念慈才道:“她以前连汉话都不会说。五日之内……”她举起一只手来:“却能看‘说文’!如何?就这一点,你是不是望尘莫及?”
兰芽摇头道:“哪有此事?我不信!”
念慈道:“我也不信,可事情明摆在那里。”兰芽放下茶杯愕然道:“难道说,你无意之中,竟发掘出一个过目不忘的女才子?”想了想又问:“若背不出来,你是怎样罚她?”
念慈道:“还从未罚过。她学得既快又好,我想罚她也不能。”兰芽立刻追问:“那你是怎样吓她?若学得不好,便怎样?”
念慈忽然大笑:“鬼丫头,你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我说,若学不好时,便将她赏给那太里花!”
兰芽道:“这样的鬼话,她怎肯相信?”念慈将脸色一沉:“为何不信?这不是鬼话,是实话。我也不是吓她。告诉你,她便能ม将‘上林赋’从头背到尾,太里花她也非嫁不可!”
她说这话时,神态直逼戏台上高举ะ皮鞭的伍子胥,兰芽心中一凛,险些将桌上茶杯碰翻。
念慈望着兰芽道:“怎么?害怕了?”兰芽缓缓摇头:“不是!我是为你难过。”她看一眼九歌,低声道:“也只有那般的折辱,能将姐姐逼成这样!”
念慈默然,半响说道:“是不是……太过了一些?”兰芽仍旧摇头:“你不必疑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你怎样处置她,都不为ฦ过!只是,她毕竟做过这府里的七夫人,那ว周察……”
念慈脸上微微一红,叫秋琴道:“你带九歌出去吃些东西。”秋琴答应了,欢欢喜喜带着九歌去了。
念慈这才低声道:“他不管这些的。”
兰芽脱口而出:“怎会不管?”
念慈道:“他们蒙古人,与咱们不同嘀嗒小说网推荐小说。咱们汉人男子,即便是再厌恶的妾侍,也断ษ不会赏给奴仆。他们却全不理会。”
兰芽道:“即便如此,毕竟做过夫妻,周察竟毫不怜惜么เ?就任你随意送给一个傻子?”
念慈道:“那ว天我跟他学说当日之事,他只随口问我,既受了委屈,想要怎样出气。我便说:不要别个,单要七夫人随我处置!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我见他应得痛快,便道:‘若我把她送给太里花,你怎么说?’他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我聪明绝顶ะ——就是这般,多的话一个字也没提!”
念慈微微苦笑:“在周察眼中,女人还不如一匹马。便是他的原配妻子,哪天高兴了,说不定也肯拿来送人。你道我为ฦ何这般迫不及待地要抖威风?因为ฦ今日不抖,明日就未必抖得起了!”
她向后房一指:“她所以有胆子兴风作浪,也是恃宠撒野的意思。只没料到周察如此狠决罢了。”
兰芽默然。
良久,念慈岔开话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是假的罢?”兰芽四下看看,轻轻点头。
念慈叹了口气:“我料é这两日是能ม搪塞过去了,往后……”兰芽忙打断问道:“为何这两日无妨?”
念慈道:“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抱小姐’,如今正在兴头上。一时半刻当顾不到你。”
“抱小姐?”兰芽诧异。
“嗯,听说那女子双脚极小,不能行动,每走一步,都要人抱。因此号称‘抱小姐’!”
兰芽瞪大了眼睛如听天书嘀嗒小说网推荐小说。
“周察为她颠倒不已,白天晚上离不开。”
兰芽问道:“也是抢来的?”念慈哂道:“这个自然!”兰芽忽然想起来:“你可知那两ä位丘姑娘现在何处?”
念慈道:“她们两人大约周察一时也还没顾上,不过住在哪里就不知道了。”
兰芽原还想问问念慈的家人,可再一想:问了又如何,只是勾起念慈伤心而已,遂不再提起。但转念至此,忽然想到:若请念慈问一问周察,或许能得知季瑛的消息!
她想到这一节,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念慈觉出有异,关切道:“怎么了?”
兰芽看了念慈一眼,却又有些犹豫。
念慈眼下的境遇,乃是搭上了清白才换来的。自己在周察那里问不出名堂,却到这里求念慈替自己去问——这不是利用,也是利用!
更何况周察是个喜怒不定的人,自己又怎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她嗫嚅了一下,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中不断劝慰自己:罢了,即便念慈去问,也未必就问得出!
念慈却是个心细的,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เ事么?”
兰芽强笑道:“无事!”
念慈郑重道:“你若有话,不必顾忌。我现在虽说是这个ฐ样子,俗话说的‘人不人,鬼不鬼’,但好歹算是冻饿不愁,你若有烦心的事,又是我帮得上的,再顾ุ忌我的面子不说,可就枉费咱们共患难的姊妹情义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