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声炮，山崩地裂过后，空余过眼云烟。
垂下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他甚至还记得平安掌心的温度。灵魂继续向下沉，像一泓水一块冰，凉阴阴的，存着无尽的寒意。
那是大哥啊！他造什么孽不好，偏要去折磨大哥？
忽见顾承喜来了，白摩尼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伸手抓起搭在床边的外衣，他仰头问道：“小顾，我去你家里呀？”
霍相贞一点头：“说！”
营中的好货不少，除了军火，还有几箱子烟土。孙文雄把顾承喜找去了，嘁嘁喳喳的咬耳朵。等他把话说完了，顾承喜抬手揽了他的肩膀，在背人处压低声音说道：“我不要，全给你。我不爱这个，拿了也是往外卖，还没地方卖去。你让人把它抬到เ大马车上，用粮草袋子盖一盖。回了保定给你老丈人，正好是一份大礼。但是你自己别沾它，沾上了不好戒，让大帅知道了，也是个麻烦，对不对？”
将第二个小棉球也扔了，马从戎开始给他上刀伤药。霍相贞直着眼睛望了地面，依旧ງ是一声不吭。及至马从戎用绷带胶ด布把伤口彻底保护好了，他才缓缓的抬了头，清晰的际线下有星星点点的反光，是他刚刚ธ疼出了一脑袋的冷汗。抬起右手一抹头，他沉着脸说道：“笨手笨脚，用你不如用军医！”
霍相贞点了点头：“越是离家近，越是要小心。”然后他忽然探头看了元满：“你干什么เ呢？”
霍相贞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的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许离京，听安师长调遣。”
他感觉白摩尼这话很幼稚，所以一边往外跑一边说道：“生完了再结婚。”
霍相贞缓缓的点了头：“京里的事儿，他不管了？”
顾承喜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整洁的军装。嘴角的疮是没办法遮掩了，只能ม由着它红艳艳的像是要开花。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现自己面无血色，居然带了一点病容。心中不由得生了感慨，他想平安真是了不得，自己这样铁打的体格，竟会禁不住他的一怒一罚。
赵良武像个鸡崽子似的唧唧道：“不消เ化嘛ใ。”
军法处的处长扯着大嗓门笑嚷：“前天是前天的，前天一顿ู饭，还能管到เ今天哪？今天这客你得请，我们都喊你一声侄少爷呢，你不能让我们白喊啊！”
他那个破破烂烂的穷家，敞开了门都不会招贼。把随行的副官留在外面，他和小林迈步进了院子。背着双手在院中站住了，他通过洞开的破门，看到เ了房中的破锅破灶，以及一铺破炕。眉头渐渐紧ู皱了，他将戴着皮手套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向前走到了房门口，他微微弯腰，现自家的门框居然是如此的低矮。人活在这里，长成天高的个子了，也得像狗一样拱肩缩背的来回钻。走进了黑洞洞冷飕飕的屋子里，他盯着自己的炕，炕上堆着一堆烂棉絮，曾经是他的被褥。
马从戎盛了一小碗粥，无声的放到了他的面前。霍相贞盯着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得几乎ๆ半透明，指甲修得圆润而短，看着很稳妥，很干净。
话没说完，房门却是被敲响了。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杂事特别多。虽然里外都有马从戎抵挡照应着，但是有些大事，还得让他亲自动心动手才行。
元满看了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哎哟，顾团长，你怎么瘦了？”
霍相贞继续研究他的枪：“我现在没时间听，有工夫再说吧！”
马从戎低声下气的开了口：“大爷息怒。反正一万只顶一年的官。明年我把他们尽数撤了便是。”
出门找熟人问了一圈，他很想知道连毅是怎么เ逃出京城的。他的熟人告诉他：“骑马逃的。”
顾承喜知道他有实力，背了人，敢拿着霍相贞随便打趣。现在不是替霍相贞出头的时候，所以他只笑了一下：“大帅说现在城里不太平，让我来保护连师长。”
马从戎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名副其实的团长嘛，有什么เ不敢当的？实不相瞒，大爷正派我去给你预备委任状呢！”
白摩尼横了陈潇山一眼，然后趴上了顾承喜的后背。顾承喜背着他直起了身，三步两步的就走到了汽车前。汽车夫正在汽车里打瞌睡，如今骤然受了惊动，惶恐得不知怎样才好。而白摩尼钻进车里坐了，越想那ว“铁拐李”三个字，越感觉刺心。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几乎ๆ就是喜怒无常。方แ才看电影看得嘻嘻哈哈，如今却又悲愤得恨不能叱天骂地。双手捧着脑袋俯□，他紧ู紧的闭了眼睛，一时间痛苦得几乎要窒息。
顾承喜飞快的思索了一瞬：“我能管……一个ฐ营！”
白摩尼抬手环抱了他的腰，心里很喜悦。在医院里躺了一个ฐ礼拜，他以为一切伤痛都在往结束的方向走。结束之ใ后，就还是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咬牙切齿的扎了马步，他开始对着门框下苦力。双手扳住门框向上一起，他大喝一声瞪了眼，从牙缝里往外挤出字：“快……往外……爬……”
霍相贞略๓略的有些失望，枕了枕头仰卧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元满？怎么เ还比起元满了？”
像只富富态态的乖๔猫一般，赵副官长含笑而来，含笑而去。而顾承喜飞快的把自己้收拾利落了，又吃了小林买回来的芝麻烧饼热馄饨。精精神神的出了门，他坐着洋车去了军需处。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ฦ本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顾ุ承喜没有等出他的回应，便低声又问：“不打？大帅原谅我了？”
霍相贞揭开盒盖，从盒子里拎出了一枚系着红丝绦的白玉坠子。丝绦已经红得暗，玉坠却是白得油润。将丝绦套向了白摩尼的头，霍相贞说道：“小时候戴过的，现在给你了。”
安如山对着元满一使眼色：“大帅要你了，还不谢谢大帅？”
安如山被他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连毅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后方แ，此刻却是忽然伸手夺过了霍相贞手中的枪。斩截利落的上了弹匣打开保险，他对着靶子做了个ฐ瞄准的姿势：“这是德国的伯格曼轻机枪，咱们叫它花机关。射程不远，精度不高，但是火力够猛，用用也不错。”
安如山对霍相贞不见外，见大帅摔得站不起来了，他单枪匹马的扶起了霍相贞，轻而易举的把人搀回了房。霍相贞进了客厅，受了创的脊背屁股慢慢挨了沙。及至坐踏实了，他双目迷蒙着向后一靠，老调重弹：“哎……呀……”
他只从扇子边缘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顾承喜等答案。顾ุ承喜没想到他会这么เ大方，不由得一笑：“美。”
一夜的热闹过后，翌日风平浪静，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生活。马从戎上午到了霍府，去书房里给霍相贞请安。敲开房门向内一进，他看见了白摩尼。
于是马从戎一脸同情的对着白摩尼摇头一笑，随即伸手拉了窗帘。
他奄奄一息的被霍相贞压着碾着，不知道自己该算是骨酥肉软还是骨断筋折。后来他忽然嗤嗤的笑了，断ษ断ษ续续的问道：“大、大爷今、今夜是怎么了？这么เ有、有精神。”
马从戎笑而不语——其实他只是想来寻求一点精神上的慰藉。如果真乐成了，大爷想必也不会再专宠他了。有些事不消说，他自己里明白，大爷心里更有数。去年贪得过分了，结果挨了大爷一个嘴巴和一记窝心脚๐。今年得收敛着点，另外要笼络住大爷的救命恩人。大爷是个好人，万一哪天自己真犯了滔天的大罪，恩人一句话，大概胜过自己叩一百个响头。
霍相贞又一点头：“给你了。”
顾承喜痛苦的面对了地面，霍相贞的目光和语气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点儿瘸，不耽误走路。”
白摩尼留在原位不动，手在水下揉出一圈波澜：“你硌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