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戎一边谈笑风生,一边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对着处长又一抱拳:“陈处长,今天您绝不白来,我叫了个戏班子,晚上在家唱几出好的,准能入您的耳。”
马从戎微笑着摇头:“不怪你。大帅不痛快的时候,对待下面人的脾ຆ气是会暴躁一些。不是单对着你,谁来了都一样。不瞒你说,上个月我还挨过他老人家一个嘴巴๒呢,我这样的他都能打,何况你了。好啦,老弟,别往心里去。这些日子我是脱不开身回家了,你有事的话就来府里找我,没事的话,乐่得清闲几天玩一玩,对不对?”
马从戎笑眯眯的不说话,白摩尼则是忿忿的还要分争:“大哥你看他——”
霍相贞一离了北京,马从戎就成了闲人,但又是闲而不闲,因为上头没了差ๆ事,下头还有他的买卖。顾ุ承喜一直以为ฦ他只是个ฐ有脸面的副官,及至今天进了马宅大门,他才知道自己是小瞧了人家。
霍相贞把两边胳ฑ膊肘架上了写字台,遥遥的问话:“还有事?”
右腿断过骨头,养了两个ฐ月,还没养好。腿跟不上,眼睛也跟不上。他且行且东张西望。门内是个宽敞的大院子,衰草枯杨到了冬季,依然被修剪得规规矩矩。大院子迎面立着一座中西合璧的大楼,楼下围着抄手游廊。顾承喜直了眼睛,心想平安真阔,一个ฐ人住一座楼。
白摩尼立刻跟上了他:“我累出了一身的汗,我也洗。还有,我用不着你犒劳,跟你出门没意思。玩不让玩闹不让闹的,还不如在家呆着说说话。”
他最烦马从戎,然而登门一百次,有九十九次能ม和马从戎打照ั面,他自己都奇怪,简直气得要笑。马从戎今天脱了军服,改穿一身藏蓝长袍,本来就是苗苗条条的高身量,如今卸了武装ณ,看着越从容潇洒,简直带了几分富贵气。笑眯眯的看着白摩尼,他把腰背挺得笔直,正是个要和白摩尼分庭抗礼的架势:“白少爷来了?”
没等他自问自答出一个结果,马蹄子凌乱的跺在了院门外。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高头大马上腾空而下,燕雀一样轻盈的直飞进了他的怀里。他低头面对了怀中ณ人,同时抬起手,轻轻摘下了对方头上的灰色礼帽。
顾承喜随之ใ也哆嗦了一下——平安平时不言不语的,没想到เ藏着个雷似的大嗓门。紧ู接着重新收拢了手指,他嬉皮笑脸的说道:“平安,让我摸摸你。”
平安仰头作势向后一躲,于是顾承喜又笑了:“哎哟,你还不让摸啊?”
带着一身寒气进了门,他向前一望,又是一惊——脏鬼居然直眉瞪眼的坐起来了!
霍相贞握着一省的兵与权,府里府外没有不怕他的,除了白摩尼。他们从小相识,白灵机要是不死,白摩尼现在早已经成了他的小舅子。
白摩尼带着他往前走:“傻话!是公署伺候着我大哥,怎么能ม让我大哥亲自去公署?我大哥又不是当差的。小顾,你想想,我们有什么เ乐子可找?公园我是懒得去了,看电影也没有好片子。游艺场太乱,跳舞还得等到เ晚上。打牌也不成,上个月我输了八万,大哥说再有一次,就剁了我的爪子。”
顾承喜听闻此言,便轻轻一抬白摩尼的手腕,看了看他白白嫩嫩的小爪子。爪子的无名指上套了一枚钻戒,钻石反射阳光,光芒直刺人眼。白摩尼动了动手指头,自己也跟着看:“怎么样?样式不错吧?”
顾承喜没看出哪里“不错”,但是因为知道它贵,所以心悦诚服的点头:“嗯,好。”
白摩尼一攥拳头,感觉顾ุ承喜很乖:“没意思,要不然随便找个地方混混,晚上还是去北京饭店跳舞吧。”
顾承喜答道:“全听你的。”
顾承喜陪着白摩尼消磨了半天的光阴,而白摩尼和自己那ว群狐朋狗友玩腻了,如今换了个新鲜ຒ的顾ุ承喜,感觉倒是很快乐。并且顾承喜已经给他留下了老实憨厚的印象,所以他对顾承喜毫不设防。
傍晚时分,顾ุ承喜随着白摩尼回了趟家。白府是片颇为寥落的房院,因为疏ຕ于打理,所以看着带了几分凄清的惨象。白摩尼算是家里唯一的主子了,另外白老爷子也还在,但是此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便一心向佛,人间事情一毫都不管。及至灵机去世之后,他伤了心,索性削为僧,跑了个ฐ无影无踪,导致白摩尼成了个没人管的大号孤儿。
跳舞厅一贯是热的,所以白摩尼特地换了一身单薄笔挺的新西装。领着顾承喜出门重新上了汽车,他热得面孔绯红,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象牙骨子的折扇,“哗啦”一声甩开了开始乱ກ扇。扇了几下,他侧身转向顾承喜,忽然展开折扇一挡脸:“美丽吗?”
他只从扇子边缘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顾承喜等答案。顾ุ承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不由得一笑:“美。”
白摩尼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然后把扇子转了个面:“瞧瞧,字更好!我大哥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顾ุ承喜这才明白了——白摩尼方才问的不是人,是扇面。特地又把扇面细瞧了一遍,他没有附和着夸赞,只把那画ฑ那字全印进了眼里心里。
没话找话的,他换了话题:“我看大帅对白少爷最好。”
白摩尼刚ธ才还在沾沾自喜的向他炫耀扇面,此刻听了这话,却是把笑容和折扇一起一收。垂了眼帘坐稳了,他让扇子在自己指间翻起了跟头打起了转:“是吗?”
顾承喜逗孩子似的笑答:“是啊!”
白摩尼翘起了二郎腿,把扇子往衣袖里一插:“是就对了。”
顾ุ承喜不害怕,知道惹了他的不是自己,是马从戎。
汽车开到เ北京饭店门前,白摩尼和顾ุ承喜下了汽车。没等上楼ä进入跳舞厅,顾承喜先替白摩尼和人打了一架。打的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眼没留意到,白摩尼已经和那人唇枪舌战的骂上了。他凑过来想要观战,结果被白摩尼狠推了一下:“去,给我打!”
顾承喜像玩似的,把那个细条条的摩登少爷撂翻在地,又把摩登少爷的汽车夫也踹了个ฐ大跟头。回头再看白摩尼,白摩尼却是受了偷袭,被个ฐ十五六岁的小孩打了一拳。拎起小孩直扔出了好几米,顾承喜对着白摩尼微微俯了身:“白少爷,你没事吧?”
白摩尼捂着挨了打的肩膀,冲上前去又踢了那少爷几脚,紧接着他转身上车,气冲冲的嚷道:“不玩了,回家!”
顾承喜没看出摩登少爷有什么错处,所以认定是白摩尼仗势欺人。白摩尼方แ才厉害,上车之后却是落了气焰,小声说道:“小顾,对外不许说我和人打架了,知道吗?”
顾承喜没听懂ฦ:“白少爷,是不是那ว小子欺负你了?为什么不能说?你应该去找大帅,让大帅给你报仇出气。要是怕大帅没工ื夫,你交待给我也成!刚才那样的废物货色,再来十个我都能揍!”
白摩尼不耐烦的一跺脚๐:“你不懂!大哥总骂我!”
顾承喜抬手握住了他单薄的肩膀,轻轻的揉:“你挨打了,他也骂你?”
白摩尼叹了口气:“反正你别ี说就是!平白无故的还要说我淘气呢,若是知道我让你把何次长的儿子打了,他指不定还要啰嗦出什么เ来!”
顾承喜听了,若有所思的跟着叹气,又问:“白少爷,肩膀疼不疼?”
白摩尼垂了头:“疼,那ว小崽子手真有劲,上来就给了我一下子。”
顾承喜侧脸去看他的眼睛:“白少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到我家里去一趟?我家里有药,专治跌打损伤的。”
白摩尼本也无处可去,这时便是点了点头。
小林很识相,见顾承喜带着生人回来了,他像个耗子似的,贴着墙根钻进了厢房,关了房门一声不出。
顾承喜把白摩尼让进了上房。等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酒时,白摩尼已经脱了西装ณ解了衬衫,大喇喇的打了半边赤膊。顾承喜往掌心里倒了药酒,一边搓手一边站到เ了他的身边。搓热的巴掌捂住肩膀,他简直不敢使劲,怕自己的手粗,会蹭掉白摩尼的一层皮。忽然嗤嗤的笑了,他一边小小心心的用力气,一边说道:“白少爷,你这也太嫩了,简直成大姑娘了。”
白摩尼知道自己嫩,所以不屑于答。
顾承喜又道:“原来我看秘书长就够白的,你比他还白。你们是怎么เ长的?从来不晒太阳?”
白摩尼一皱眉头:“别提他!”
顾承喜又往手里到了一点药酒:“行,知道你看不惯他,不提了。白少爷,你来一趟,我也没什么เ可招待你的。反正你也不打算去跳舞了,我去弄点儿吃的,权当你的夜宵,行不行?”
白摩尼翻了他一眼:“行,我看你能ม弄出什么好东西来!”
顾承喜现在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既ຂ然白摩尼肯赏面子,他便坐着洋车出了趟门,从附近的好菜馆子里买了几样雅致的酒菜回来。酒菜全部运到เ了厢房的小炕桌上,小林只好又躲去了厨房,看着炉子烧水沏茶。
白摩尼百无聊赖,一边拿着顾承喜打趣,一边吃吃喝喝。及至有了几分酒意,他把筷子一拍,开始嘟着嘴牢骚,大哥长大哥短的,反正全是大哥不好。顾ุ承喜喝着热酒听着,脸上笑眯眯,心里冷森森。
他听出来了,白摩尼和别人不一样,白摩尼真是平安的家里人——平安好像就这么เ一个家里人。马从戎不算。
他对白摩尼的感情复杂了,不知道自己是该替平安去爱他,还是为了平安而害他。其实是不该害的,白摩尼除了会耍点小心眼之外,屁都不懂,害白摩尼有些太作孽。
可是,他也想做平安的家里人。
白摩尼喝多了,躺在顾承喜的炕上睡了一夜。翌日清晨他睁了眼睛,现自己้穿着贴身的内衣裤,盖着一床洁净的棉被。脖子底下有东西硌着,揉了揉眼睛再瞧,他现自己正枕着顾ุ承喜的胳膊。顾承喜穿着大衬衫和大裤衩,跟他挤了一个ฐ被窝,闭着眼睛还在大睡。
白摩尼许久没和外人同床睡觉了,不过因为对方是大狼狗似的小顾,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又睡了。
与此同时,小林站在厨房灶台前,一手抄着锅盖,一手握着长勺搅动锅里的米粥。粥已经熟了,也不知道顾承喜几时肯吃。现在他有点怕顾承喜,因为ฦ顾承喜出息得太快了,快得吓人。hellodba!!!!ำ
《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