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绿草如茵的偌大花园里,这座宅邸看上去富丽堂皇,红瓦的尖顶、金色的绘彩窗,还有从台阶上一直铺到门内大厅的绣花金丝绒盈彩地毯,都让人屏息这难得的华贵和奢侈。
想起叶照,她不免有些失神。这也是一个熟ງ悉的名字,叶瑄身边有她太多的熟ງ悉的人了,多得让她恐惧。
雨伞被风刮走,雨水也淋了他一身。颊边黑沾在脸上,他看着似乎也不整了点。薛宁抿了唇笑出来,讥诮恶意,“你也不是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啊。你也有狼狈的时候,也有身边没人的时候。这些年,你应该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吧?”
菜没上齐,也不好吃。骊菁给赵子谦添了茶,在他身边落座。两人挨得近,赵子谦可以闻到她身上玫瑰型的香水味,一丝一缕从鼻孔间钻进去,像只无形的手在心尖上撩拨。他视线一低,就看到桌底下架起的一对白嫩大腿,包在逼仄的窄裙里。
宋翩翩拍着手,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今天好乖啊,为了奖励你,给你一颗甜枣。”像变戏法似的,她掏出了一颗红色干瘪的枣子。
“每天,房东太太都要来催房租,除了专卖店的活,我们每天还要打三四份零工ื,累得和死狗一样,你说我能高兴吗?”
金女郎嗅了嗅,微微闭上眼睛,“如果不是让我来闻,也还勉强过得去。可惜……前味的酒精味太浓,盖过了白麝香本来的味道,中味又过短,草草收尾。你应该告诉你们的调香师,这种东西骗骗外行还游刃有余,但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我,就只能ม被退回柜子里霉。”
这话把薛宁气坏了。漂亮的女孩总是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不漂亮,就算他的本意不是那样也一样。
不过,她越是生气,就笑得愈加烂漫,抽身起来,负手在后绕着他慢慢踱了几圈,“你以为自己四大皆空吗?贪、嗔、痴、恨,一样也没有?”
“小僧随师父修行,不求朝夕间欲念皆空,但求问心无愧。”
这是在逃避了。
薛宁笑了,俯视着打量他。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เ样才能不留แ人话柄。他和那ว些呆愣愣嘴里说着“哦米拖佛”的笨秃驴是不一样的。可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他真的对一切都无欲无求吗?薛宁从来不信那些。
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这是人的本能ม,只是有些人明显,有些人不明显而已๐。
“大师,我并不相信呢。”她俯下身,轻挑地勾起他的下巴,得意地笑了。她终于做了她想做的事情,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肆意地揉捏着,活像个登徒子。
“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没有女孩子投怀送抱?你是像刚才一样推开我一样推开她们,还是来者不拒,玩完后继续装ณ纯情?”她恶意地笑,“嗯?你倒是说说呀,你怎么เ和她们相处的?”
了善起了身,对她行了个合十字礼,“小施主,非礼勿言。”
薛宁一笑,靠到他的身上,“可我要是非要言呢。”他雪白的脸颊让她目眩,一瞬间被蛊惑了,不觉把手伸进他的衲衣里。她想探索ิ这素白洁净后的面目,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
一只手比她更快,按住了她,“天色不早了,小僧该离开了。”
他微微侧身离开了她。
薛宁在后面望着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木质的楼梯上缓缓走下,雪白的背影在夜色里去地远了。在那一瞬间,她想追上去,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เ要跟着他,她有些迷惑了。
也许是这毫不驯服和不被诱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薛宁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夜色茫茫,道路两ä旁是遍地的垃圾果皮和臭水沟。这一带城区在公路旁不远,都是最老旧ງ的木楼屋舍。薛宁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这里是整个和合府最贫苦的地区,东面临近海ร滨,聚集着一帮三教九流的边缘群体。
幸亏她出门的时候换了鞋子,她这样想。
佛门也有休憩的日子,他还有半年才受具足戒,并不需要常年呆在山上。薛宁在后面跟着他,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心里那ว点愤愤不平越来越多,“哎呦”了一声,跌在地上。落地的时候,她还特地选了个ฐ好地方,没让自己摔在脏兮兮的泥坑里,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脏了一片。
薛宁捻着手指提起裙角,眼里的厌恶很快掩饰起来,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了善折回她身边,蹲下来,“没事吧?”
薛宁指着脚๐踝,撅着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惹人怜爱,“好疼,我动不了了。”
她撩起裙角给他看,雪白的蕾丝边一圈一圈在脚踝处翻开,像层层花海盛开。那雪白的脚踝上有点青紫,似乎ๆ是扭了。两ä只小脚丫搭在一起,带着少女特有的莹润和光泽,粉嫩嫩的,看着分外可爱。
他把目光移开,“小施主,你不该和我出来。”
她生气了,“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你要负责!”
他被这话震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她。夜色里,少年的面颊恍如新月般皎洁曼妙,微微抿着的唇,丰盈淡红,泛着自然然而的水色。这样的美景,让向来不羁的她内心深处生出了某种邪恶的念头。
她鬼使神差ๆ地伸出手,从他的唇上一擦而过,还捏住,捻了捻。比想象中还要柔嫩、凉淡,仿佛是不沾染任何情-ๅ-ๅ欲的,幽幽凉凉,让她分外舒适。
越是美好,就越是让人想染指。她慢慢地靠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呼吸都热了很多。她嘴里的热气仿佛让他不适,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你要去哪儿?”她急急地拉住他的下摆,也没了戏弄他的心思,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的走不了了,你背我吧。”
了善思索ิ着,似乎ๆ在考虑她话里的可能性。他微微蹙眉的样子,比他岿然不动的样子要可爱很多。薛宁托着腮帮子看他,“你知道吗?你真好看,比我看过的那些所谓的明星都好看。你真的四大皆空,不在乎美丑?这么美丽ษ的皮囊,你从未觉得骄傲过吗?”
回答她的是伸出的一只手,了善的表情恢复了平淡如水。
和她想象中一样纤长秀美,滑出宽大的袍袖。搭上去的时候,她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荡漾了。薛宁觉得自己้是好色的,不过,换了别人也未必能ม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两ä旁的微风吹得她的心都飘飘然了。真好,娜塔瓦沙连见都见不到的高僧,现在纡尊降贵背着她呢。要是她知道,肯定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好闻地让人留恋。明明那么冷淡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却是温暖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样被人呵护,父母那里没有得到เ的温情,这一刻居然有所获得。
她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念头从何而来,可能是他言行举ะ止中怜悯众生的温淡关怀吧。薛宁觉得可笑,又不可自拔地留恋在这宽广的温存里。
芸芸众生皆平等,也许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过客,随手搭救也就是一点恻隐之心。她从来没觉得如此不甘,却又如此无可奈何。
他带她走了一段路,拐进了桥边一个弄堂里。最深处的一户院落在她叩门后,有人开了门。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叫“红”,面瘦鸡黄的。红和一个ฐ老妇人住在一起,老妇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银白色的头却梳理地很整齐。
她坐在墙角呆,了善问了小女孩一些问题,转身去厨房拿了个不锈钢盆子,里面盛了些面条,白乎乎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薛宁为自己一进院子就被他撂在一旁้很不开心,嚷嚷道,“我也要吃。”
了善低头看了她一样,耐心地解释道,“这个不好吃。”
“我就要吃!”薛大小姐的蛮横劲儿一上来,什么事情都得依她。
了善只好给她也盛了碗。
面条在碗里满了,白花花的,看着像一些虫子,她忽然没了食欲,两手一递,把盆子重新塞回他的手里,“我不吃了!”
她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似乎根本没想过别ี人。了善没有责备她,只是在她身边坐下来。青石板台阶冰凉冷硬,一丝丝寒意侵入身躯,却因为ฦ这盛夏的炎热而感到舒适。
“阿婆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从我来这里起就住着、照ั顾我。那时候,她还是清醒的,很慈祥,现在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面不好吃,却能果腹,不过,你应该看不上这样的粗粮。”
他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来,神色分外平淡。因为是用最差的糠麦做的,所以口感并不好,不过,他吃得恬淡自若。
薛宁忽然有些不舒服了,抢过他手里的碗,“我怎么เ就不能吃了?我现在又想吃了。”
黏糊糊的面食在嘴里滑腻滑腻的,她皱了皱眉,确实很不好吃,甚至有种恶心感。
那粘稠又冰冷的触感,就像是蚯蚓一样,对!蚯蚓,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只有可怕一个ฐ词可以形容。
他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薛宁没有道理地愤怒。
了善却淡淡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可以一望到底,“你是千金大小姐,衣食住行都很讲究,不过对我来说,贫穷和富贵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一碗面,只要能果腹,不管它是用最精良的小麦做成,还是用最劣质的麦糠做成,面就是面,并不会衍生出别的东西。就像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哪怕有再光鲜亮丽ษ的外表,任其如何粉饰,本质都没有变化。”
从见面到现在,他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她听了却很难受。
这是在变相地赶她吗?她就这么令人讨厌,他拐弯抹角也要赶走她?薛宁气得抖,脸上却和煦地笑了,低头慢慢把面一口一口吃进去,直到吃地一滴不剩ທ。
她把碗放下,起身俯视他,用一种轻蔑的口吻,“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了善,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
她的影子在台阶上蜿蜒伸展,低头贴近他,一字一句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很生气,而我生气的后果,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