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几天，黑猩猩劳拉寿终正寝。这次我的导师没掉滴眼泪，但他厚葬了劳拉，为此还专门买了块墓地。我有些好奇他是否会在墓碑上刻上“爱妻劳拉”的字样，后来我去看了，墓碑上只写着“劳拉”这个ฐ名字，下方以醒目的红色浮ด雕体镌刻着黑猩猩劳拉的死亡日期，那个对我们来说意义แ重大的数字。
这个十三岁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小家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必须跟着他。我猜他定是觉得自己还没死透，想找个什么地方寻死。我知道在他的时代羞耻是寻死的理由á，而且是款非常过硬的理由。再说樊於期把自己的脑袋都割下来了，虽说白死了，可人家将在历史书上拥有席之地，那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眠之地。荆轲也是，两千年后的小朋友都会背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还”，这两句歌词就是荆轲的长眠之ใ地。即使那个ฐ搞音乐的高渐离，也因为跟荆轲是哥们儿给荆轲送过站而名垂青史—都是名垂青史，我要是秦舞阳我也不活了。
查无此人
叶知秋正带着同学们朗读课文。叶老师读句，张冬暖就闻到了荷叶的清香，叶老师又读句，张冬暖就看到自己少女时代穿过的白色长裙，叶老师再读句，满天的星星就在张冬暖的脑子里亮了。她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个ฐ夏夜，她和两个ฐ姐妹偷偷来到เ镇子东边的池塘，轻手轻脚地脱去衣服，在月光下，把几个滑溜溜白生生的身子浸入凉丝丝的水里？？
来吧孩子，李格林左ุ手抚胸，右手下摆，右腿后撤步，翩翩地弯下腰，说，来场酣畅ม淋漓的野合吧，以此来纪念这无比重要的刻。
等了几分钟，我穿过马路进了星巴克，心跳得厉害。我经过他们的桌子向前走，我就想看看她的长相。
开始，杨小通还是用余光观赏，不知不觉的，他的脑แ袋就被吸引过去，眼发直，嘴咧开，脸上浮现出某种欠揍的神情。然后个ฐ黑糊糊的物体飞来，命中他的额角，接着，个人扑过来，杨小通像棵白菜那样被收割了。他的后脑夯在水泥地上，在将晕未晕之ใ时，他的头脸胸腹承受了密密麻麻的攻击。攻击者先是投掷了个老式半导体，随后从床上弹起，把杨小通踹倒在地。他高声骂了半句就迅速闭嘴，沉默着，只用拳脚๐发言。杨小通佝偻在地上画圆，宛如条头尾相连正在躲避鸡喙的虫子。
江海燕再次被点中ณ|岤道，她抓着信封的手静止在空中，同时石化的还有脸狰狞的狂喜。
“这带子是哪儿来的？录像机是哪儿来的？”
七岁的陈国庆光着膀子，泥鳅般光滑的后背在阳光下亮如小兽的皮毛，下身是洗得发白的勉强还可以看得出是蓝色的涤卡短裤。他把两只手揣在短裤ไ的侧兜里，叮叮当当地在大院里走。那是他兜里的玻璃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这次是个身材臃肿的秃头男人，当他们在床上翻滚时，我的心有些疼，我的身体动，疼得更剧烈，就像我的心房里有根针，修补伤口用的那种弯针。我想把秃头男人两瓣丑陋的胖屁股掰开，像掰热狗那样活生生掰开。
女人把大汗淋漓的秃头男人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躺在枕上，气息微弱地说，滚，现在就滚，滚出我的房子。
秃头男人似乎被这气息奄奄的声音吓住了，女人的声音里有种睥睨众生的威严。秃头男人抱起衣服走到门口，狼狈地提上裤子穿上衬衫，他回头想跟女人说句什么เ，但终究没说，叹了口气，打开门走了。
许久，女人蠕动着从床上爬起来，赤裸着身子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静谧的大海ร，和远处灯塔上的豆红光。我看到她的背和臀上细密的汗珠，她的长发被海风轻轻吹拂有如细浪，给人种凌波海上的错觉。
又过了许久，女人转过身来，她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红光，好像是刚刚从远处的灯塔收集而来。我吓得从座椅上坠下，因为此刻她的眼睛正在屏幕上直视着我，我左ุ右躲闪了两下，依然躲不开她目光的聚焦，那是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目光。
她说话了。
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不，是监视。你正在监视着个ฐ女人的堕落，我虽然看不到เ你，可我能想到你心里的阴暗和内心的猥琐。
我当然没法回答。她继续她的演说—
你眼睁睁地看着个女人走向死亡，而你无动于衷，你只为了要个冰冷的长着尸斑á的实验报告。你这个阳痿的怪物变态的杂种，你用你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盯着我，抱着肩膀看着我在深渊里挣扎，看着我个细胞个细胞地枯萎。可你永远看不懂人类的情感，在我看来你比我还可悲可怜。
你看到เ了，我在报复，说到这儿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像深夜的海ร样幽暗。我的确在报复，可我没有收获点点快感，我在那些内心丑陋的男ç人身下扭动，让自己变得下贱无比，却没有收获哪怕点点报复后的快感。而我将死，并永远地死去，你却收获了，收获了组数据，个实验结果。可你不知道，你同时也丢â失了些东西，比如人性，你的那ว颗科学的头颅永远不能揣度的人性。
我知道你正在看着我，假如你能ม听到เ我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你想找回你失去的东西吗？
女人再次直视着我，眼神渐渐柔和，种毛茸茸的轻柔目光，她托起自己้的双||乳|，她说，来吧，来我这儿收获你没有的东西。
我哭了。像我的导师那样没有尊严地哭。
午夜，牙医腋下夹着手术器械包回到家。他那肥胖壮硕语言能ม力惊人的妻子已经熟睡，此刻正打着没心没肺的呼噜。
牙医脱了鞋，赤脚๐无声息地走进卧室，走到床前。他的妻子正张着那伶牙俐齿的嘴酣睡，牙医站在边看着妻子，足足站了有十分钟。这幕情景诡异，就仿佛个活人在床边哀悼个死去的人，我躲在遥远的房间内，望着显示ิ器中的牙医，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活着的躯体里沉甸甸的悲哀。
这时牙医动了，他的手里多了个注射器，针ฤ尖在暗夜中闪了下就消เ失了，随之床上的人陡然坐起，牙医适时地用枕头堵住了妻子的嘴，把那声惊呼压回女人的咽喉。两分钟็后，女人不动了，口角流涎，四肢松软。牙医打开地灯，把器械包放在床头柜上打开，金属器械在灯下如流淌的水银。
牙医拿起撑口器，把妻子的上下唇分开，此时女人的牙齿和牙龈暴露在灯光下，仿佛正在冲她的丈夫做个极度夸张的鬼脸。
牙医手里多了两把牙钳，他的手微微地抖，不过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很快停止了抖动，开始进行在他生中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颗牙两ä颗牙三颗牙，每拔下颗，他就把牙齿轻柔地妥善地安放到边的豌豆状不锈钢托盘里。当他把最后颗牙齿摆放在托盘中时，那些脱离母体的牙依然是它们在女人口腔里的阵列，并呈现紧ู紧咬合的姿态。
那两排带血的牙齿让我周身发冷，仿佛不知何时，它们就会跳起来，咬向屏幕外面的我。我的身体在那瞬间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僵硬如石，我只得任那牙齿扑过来肆虐撕咬，全无躲避之力。
牙医端起托盘看了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把夹着弯针的钳子，针ฤ尖穿过上唇，又穿过下唇，针针，把女人的嘴缝合起来。当他缝完最后针ฤ，女人的嘴就像个ฐ女巫的嘴那样抿着，恐怖而诡谲，仿佛旦ຆ张开嘴就会有股毒水喷出来。
可我知道不会有什么เ喷出来了，包括那ว些没完没了的脏话。
牙医俯下身子，亲了亲女人的脸，走出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他从器械包里拿出手术刀，安装ณ好刀片。又打开房门，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抬起左手越过前胸，摸了摸右侧的颈่，好像在探知动脉的方位，随后，牙医像指挥家那样，右手迅疾挥，鲜血像喷泉样冲到屋檐，又如雨般落下。
在我关闭显示器之前，牙医的双手搭在扶手上，藤椅载着他不停地摇晃，就像个ฐ悠闲的老人。
另屏显示器上，教父在床上沉睡，长而浓密上卷的睫毛微微颤动，正做着个不知其内容的跌宕悠长的梦。
女人刚洗完澡，她把头用毛巾裹上，披上洁白浴衣，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两个肥大的衣袖，像天使那样扇动翅膀。这个ฐ动作让我想起只鸟在鼓励另只鸟起飞。
我关掉了所有的显示器，走出实验室。夜空是钢๐蓝色的，月光皎洁如水，空气清新得像是刚刚ธ被掺了薄荷叶的水洗涤过。我发动车，加油，向大海的方向疾驰。
我和乔的试验失败了。我没有提及的两个试验对象死于他们既定的死期，教父依然活着，在监狱里读着圣经，虔诚地活着，以后再没有人预知他的死期。牙医死了，死于自杀，比我和乔计算出的死期提前了二十四天。怨妇还活着，我和她住在那ว间可以随时看到大海的房间里，我们在那ว张大床上爱聊天看肥皂剧，我陪着她，安静地等待死神在未来的某天不期而至。
乔的b组有四个ฐ人准时死去，剩下的那个人仍然活着，甚至可以说是生机勃勃地活着。
乔疯了，在约翰杰克和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惊诧的目光下，我的导师把实验室砸了个稀巴๒烂。随后，他被送往精神病院，他将在那ว里了此残生。
昨天我收到了来自那家精神病院的信，我的导师写来的。
我最最想念的亲爱的杰弗瑞：
请原谅我隐瞒了个事实：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计算出了我生中最后的日子，我将于明天九月二十四日死去，我将用我的死证明这个试验的正确。人体“倒计时器”的发现和运算方法，依然是我这生中最伟大的发明。
你的，忠实的乔
我和美狄亚驱车赶往医院，作为他最喜欢的学生，我将送他最后程。美狄亚是我的女友，那个曾经的弃妇和怨妇。
我们赶到之后就去见乔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阁下的导师已于昨晚离世，对此我们深表遗憾，还请节哀珍重。
乔๒死于给我写信的那天晚上十点，距离他计算出的死期只有个小时。
作为他的领ๆ域唯的继承人，我接手了实验室的工ื作。我和约翰杰克汤普森以及玛格丽特等人打得火热，我们起去泡吧，去参加同事的生日派对，我带着美狄亚去看最新上映的电å影，在黑黢黢的电å影院里把爆米花不停地塞进嘴里—
可我依然不相信上帝ຓ的存在，但我知道这个ฐ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可触碰的，那不是人类应该获知的秘密。
石头记
那时你藏在衣橱里，黑咕隆咚的，这让你觉得自己是个瞎子。可能是因为什么เ也看不见的缘故，你的嗅觉和思维变得异常灵敏，钻入你鼻腔的，是干燥的原木气息和衣物散发出的香气。前者令你想打喷嚏，后者让你回忆起刚ธ才还在你怀里呻吟的温暖肉体。
这时打喷嚏无疑是最危险的动作，因此你只好强忍着，你轻轻抬手拨开贴在你鼻尖的某个袖子样的东西，又顺ิ手把食指伸进鼻孔，把那些正在颤动的鼻毛狠狠地捻了捻，好让它们安分下来，避免引发个ฐ剧烈的喷嚏。可那ว喷嚏如同只躁动的小兽，你能感觉到เ它在你的鼻腔深处跃跃欲试。你不得不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鼻孔，憋了口长气—总算起了点儿作用，你把那个喷嚏暂时压制在洞|岤的远端，不过，你的呼吸也因此变得急促起来。
衣橱里的氧气实在有限。
你已经感到เ大脑แ缺氧了，你觉得眼前发黑，虽然眼前本来就是浓墨样的黑，可最初时只是单纯的黑，现在却有些零散的金星儿在你眼前蹦来蹦去。胸ถ腔也发闷，就像是两个ฐ肺叶里被塞进了棉花团，那ว种滋味难以形容。因此你不得不继压制了喷嚏之后又奋力压制破橱而出的欲望，那ว欲望像另头不安分的小兽，巧舌如簧的小兽，不停地试图说服你从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冲出去。
它说去他妈的，挨揍就挨揍吧，羞辱就羞辱吧，尊严诚可贵，氧气不能ม少，出去吧出去吧！
它比喷嚏兽更难对付，这个家伙甚至向你大肆渲染了氧气的美好，为此它还专程钻入了你的头颅，在那些脑沟和脑回组成的脑幕上描绘了大片绿得滴翠的森林，那儿的氧分子多得不可思议，每个ฐ都肥胖饱满充满活力，每个ฐ都冲你伸出小手，用电å视购物的口气跟你说，你还等什么，你还在犹豫吗？来吧来吧，快把我吸进肺里。
于是你终于忍不住了，你把衣橱推开条小缝，把鼻子凑过去，狠吸了口，你被自己这个动作搞得有些忧伤，你的脑แ袋里出现了瘾君子的形象，那是种无药可救的人生，就如同你此时的处境，自救绝无可能，只能等着个奇迹发生。
这时有些声音从那ว条缝隙里挤了进来，那是个ฐ男ç性的声音，又低又沉又重，每个字都像是来自地壳，你甚至能感觉到那ว声音里的热度，似乎那些字词都是裹挟在岩浆里灌进你的耳朵。
此时那个男人已结束了声讨和抱怨，开始了痛苦的回忆。他说她当初是多么地爱他，为她又付出了多少。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地球，选了块世上最好的石胚，又花了无数个ฐ日夜和难以估量的心血为她塑像，当她看到自己的塑像时脸上是怎样的震惊，又是如何扑在他怀里，哭出了整整个大洋的眼泪。
那时，她对他的爱是多么的纯洁，那种爱就像块完美的玉石，找不到เ点点瑕疵，而她总算止住泪后，还说了句让他感动得要死的话，这句话不光是表达了她对他的爱，还同时高度肯定了他的艺术造诣—你还记得吗？男人说，你说你都有种把雕塑砸掉的冲动了，因为ฦ它太完美了，完美得你都怕它会夺走我对你的爱。
男人絮絮叨叨地说，你在衣橱里听，当他提到那ว座雕像时，你险些笑出声来，因为ฦ事态的发展真的被女人猜中了，雕塑家爱上了雕像，整日钻在地下工ื作室，对着雕像发呆，这样你才有了可乘๖之机。那ว个男ç人在你心里就是个ฐ变态的恋物癖，放着好好的活色生香的肉体不爱，却爱上了块冰冷坚硬的石头，所以你在衣橱里，用只有你自己能ม听见的声音说：他妈的，你不戴绿帽子谁戴绿帽子。
你在心里得意着，那种瞬间爆发出的得意甚至连衣橱都关不住了。
可你始终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从衣橱的缝隙你也无法看到她，因此这幕情形显得诡异，好像房间里只有那个男人独自怨叹，却并无个有形体的听众存在。
这令你不安，你希望女人在场，希望女人能和她的丈夫大吵架，最好是撕扯起来，再砸掉个ฐ花瓶，弄出巨大的声响，这样你会觉得真实，其次才是有趁乱逃脱的可能ม。而此刻๑的情形，女人仿佛消失了样，无声无息。仿佛暴雨将至前天空铅灰色的沉重云层，那ว种正在酝酿的东西令人恐惧。你无法揣测到下步将要发生什么，眼下唯能做的，只是躲在衣橱里忍受着黑暗和缺氧，对于何时才能ม摆脱困境，你无从得知，也无计可施。
。。。
第28章后记5
因此你越发焦躁，你在黑黢黢的衣橱里无声咒骂着那个丈夫—你他妈的连捉都不会，你恨恨地骂着，只知道像个饶舌的老娘儿们那样絮絮叨叨，你他妈的就不会先把我从衣橱里揪出来臭揍顿？！
男人像是听到เ了你的咒骂，他咳嗽了声，好像唱出大戏前必不可少的清嗓，他对那个似乎并不存在的女人说，我想给你留点儿最后的脸面，请你把你的夫，不，把你的情人请出来。我并不想伤害他，我只是想跟他谈谈，我不想像其他暴跳如雷的丈夫样东翻西找，然后像疯狗样扑上去撕咬。
男人又咳嗽ณ了声，说，请，请你，把他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