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老人就提高音量，大声地笑了起来。此时已接近正午时分，在我们俩的工ื作房内，却还是开着嵌在天花板上的小灯，小灯的灯影在地板上投射出条纹花样。
说着，他又从皮夹里拿出另张他自己้的名片，然后用他写惯了的万年笔，在那张名片的空白处写了长串字后，再交给我。然后盯着我说道：
在我认识那上代老男人之前，对于“自负盈亏”与“市场主义”“避险基金”与“火箭科学家”1้“信用交易”与“电子货币”之类的词汇窍不通，即便在报纸电å视里见到了，也会把它们当做都市巫婆嘴里念出的神秘咒语
看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的问话，充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很激动地跟我几乎是嚷了起来。我听到她的这些话，感觉到种不相信，不相信我也能像她们社长样穿上高级的衣服，我的自尊心显然受到เ了挑战，我据理力争，丝毫没有让她的意思。
“照你这么说来，难道充你希望我老是穿着破烂的运动服，老打着小钢珠，然后保持这种生活状态直下去更好吗?我穿的不过是制服而已嘛，这是小塚先生给我做的制服，这是上班所要求的，况且在市场上，这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穿着吧，我穿成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又在说市场了!我已๐经听够了，不想再听小则讲市场这两ä个字，还有钱的话题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我们的谈话显然已经开始出现火药味了，我对充的话虽然有点愤怒，但同时却感到阵阵的紧张。果然不出我所料é，充开始跟我摊牌了。
“接下来我要讲的话，虽然会很像无聊的电视连续剧里的台词，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你到底是选我，还是要选你那ว个所谓的市场?跟那个ฐ市场相比，对于你来说，我重要吗?真是可笑，今天我不是为了某个ฐ女人在跟你说这些话，却是为了个什么市场。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希望你今天能跟我说个清楚。”
我开始慌了，紧ู张地看着坐在身旁的充。充似乎也早就开始直在看着我，她的眼里满是期望，很认真地眼都不眨地盯着我，等待着她要的答案，眼里流露出这些话她似乎老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跟我说。
等了半天，充见我不语，就追问道：
“你说呀，你到底要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充的问题，我也不能回答。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我已经离不开市场了，这点我却非常清楚，但我也希望充能够留在我身边。
但是充不这么想，她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困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继而是悲切的失望。有刻钟的时间，充仿佛停住了呼吸样安静。我看了很心疼，我知道我让她伤心了，可是我发过誓永远都不让她受到เ任何伤害的，可今天我却深深地伤害了她，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真的要放弃吗?我不知道!
她黑色的短发在片绿色的衬托下闪耀着光泽，那瞬间她看来好美。当时就算我留级年，就算我成绩那么เ不好，就算我再找不到工作，再无所事事，却还是丝毫不在意地如既往地相信我，并且直陪伴在我身边的，是充。这刻๑，看到伤心的充，我真有种为了她放弃切的冲动。但当我的这种冲动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却听到了充绝望的声音：
“我想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真是没有想到เ，你居然宁愿放弃我宁愿放弃我也要继续你的工作。算我看错你了，再见!”
说完这些话，充好像被线吊起来样，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穿过水面的步行道走去。我目送着她看似悲哀的背影消失在花落后刚刚长出嫩叶的樱树之中，僵硬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的胸口像是破了个ฐ大洞，风穿了过去，刺๐得我痛得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旧恋情是赢不了新恋情的，而我与市场的恋情，才刚开始。
对于买卖操作的评论大会，变成了每个ฐ月的惯例。而对我5๓月份的交易表现，小塚老人表示ิ很满意，他对我说：
“做得非常完美，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新า手的幸运吧你很巧妙地避开了风险，并最终获得了利益。而那些认为股票只是赌博的愚蠢无知的人，可能会嘲笑你只有5％的获利，他们只会那种简单的计算而已，也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却不能洞查深层次的玄机。如果每个月资金都有5％的复利，那么年下来就能滚出将近80％的获利率了，这是他们这些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市场和其他的工ื作没什么两样，无论什么工作，风险都是存在的。但能控制ๆ这种风险的人，就能稳当地前进。你这次无心插柳，结果却以成功收场。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没这么เ简单了，你也要小心了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因为你已经成功完成了第个阶段。”
小塚老人面说着，面伸出他干涩的右手。我用力握住那只手，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原来直认为的恶魔的手心却也会这么เ温暖啊。
6月里，梅雨季节马上就要来了。这月上旬的某个星期，突然有访客前来。
这天11点过后，我如往常样在小塚老人的王作房里认真地读着报纸。突然，玄关的电铃响了，我走到走廊，拿起墙上的对讲机。
“喂，请问有何贵干?”
“早ຉ安，我叫辰美，今天和小塚先生约好了。”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显得很成熟ງ，但音量大得吓了我跳。不过这声音听起来却很熟悉，我突然想来了，就是那个在尾竹桥通的路上，前后反复甩了那6๔个特攻服小子巴掌的男人正当我深思的时候，房间深处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让他进来。”
我遵照老人的吩咐开了锁，推开沉重的门。在玄关前方แ，个肤色健康的魁梧的中年男子，双手交叉胸ถ前站在那儿。我看到他穿着第个扣子没扣藏青色的单排纽西装，露出里头的白衬衫。他稍稍向我致意后，便跟在我后头轻轻地进入了王作房，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像是怕惊扰了谁。
“咖啡好吗?”
等我把辰美带领过来的时候，小塚老人已经在接待区那里磨起咖啡来了。他指了指沙发，示意辰美在沙发上坐下。辰美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深深地鞠了躬说：
“直以来都受到您很大的照顾，我和‘科斯莫斯’的条件已经谈妥了，多谢您了。”
说完这些感谢的话，他才缓缓地坐进单人猫足沙发里，看起来好像是坐在马戏台上的老虎样。我离开接待区后回到了墙边的桌子旁，不过我仍然听得到他们的讲话。
小塚老人边倒咖啡，边问他：
“最近工作上还顺利吗?”
“还不算太糟。这次上头为我们做了各种法令整备的动作，所以我打算开始些新的买卖。”
“喔，是指法拍吗?”
小塚老人若无其事地说着，然后开始叫我：
“白户，我也给你泡了份，过来这里吧，我帮你介绍下。”
我听见小塚先生叫我起过去，虽然感到意外，但还是立马走了过去，站在接待桌旁边。老人看见我走过来之后，开始跟我们介绍道：
“这位是辰美总业的辰美周二先生，他是我的秘书白户则道。如果他有什么เ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帮忙哦。”
我看着辰美的眼睛，向他行了个礼。听到เ老人这样说，他的眼睛立刻露出副像是只猛兽刚被别人教导过“这个人你不能ม吃”的神情。我拿着咖啡杯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辰美的声音从地板上游定过来。
“有些事情说来真的很巧，原本我们打算要不就是当掉法拍屋的‘海蟑螂’，要不就是做赶‘海蟑螂’出屋的工ื作，但没想到这些买卖走下坡路后，现在反而是法拍本身变成摇钱树了。”
“是啊，世事难料啊。担保不动产的竞标底价降低了，所有权移转的登记手续也变简单了。现在只要纸交屋的强制执行命令，就能迅速赶走‘海蟑螂’。原本评价那么差的法拍市场，在这年里，整个变了个样。不过，这也应该是因为金融机构开始认真处理不良债权的原因吧。”
“对于我请您帮忙的事，不知意下如何?”
谈完对时势的分析之后，辰美似乎开始把话题拉回到他这次来的目的上来。
小塚老人没有说话，似乎是点了点头。只听见辰美又继续说道：
“小石川以及横滨的山元町都有不错的大厦在法拍。两者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家庭型房子，竞标价分别ี是4200่万元与270่0万元，这大约是市价的六成半。在跟竟标购买法拍屋的那群同行打过招呼后，我应该可以标下来了，所以这部分得请小塚先生惠赐援手。”
“你需要多少呢?”
“5000万元，如果能在这星期之内准备好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你跟山城先生商量过了吗?”
“是的，我已经和他老人家讲过了。按照原先的安排，这会儿他人应该已经在事务所那里了。”
听到这句话，小塚老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黑檀木桌前，他拿起话筒按下了号码，低声讲了两三句话，最后说了句“知道了”，然后把电话挂上，又回到เ接待桌边。
“我已经和山城先生讲好了，我明白了，明天我先汇3000่万元给你，剩ທ下的后天再送去给你，你看这样可以吗?”
辰美很感激地往前低下了头，差ๆ点就要撞到เ大桌子上了。接着，他拿起已经凉掉的咖啡，饮而尽后离去。从玄关的方向，传来了他大声说“失礼了”的声音。
当我目睹了他们的这场交易后，我已经对小塚老人讲的话深信不疑了。地下金融业务是不需要什么合约盖章或签名的。这里有的只是信用，以及表达出的除非不想再要这条命才敢违背信用的觉悟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变得比过去干脆了，我已经不是以前市井中ณ的名普通人了，或许是因为ฦ已经中了老人的毒了吧。
辰美离开后，小塚老人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时代真是变了啊，以前这种法拍的东西是很危险的，没有人敢出手买下。辰美他们以前不是做非法强占法拍屋的‘海蟑螂’，就是去做些帮债务人强制ๆ延后执行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全额资助不动产鉴定师，把不良债权变成他们的囊中物。可是现在，他们却反过来了，把目标放在转卖房屋上来了，看来他们的世界也越来越具备因环境变化作出快速调整的能ม
力了。”
老人用食指若有所思地敲丁敲已经长出老年斑的太阳|岤。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来了，报上也曾写过，外资系的投资公司好像到处在收购日本的不良债权呢。”
“你说的是秃鹰基金吗?表面上看来，出钱的方是外资，但实际上真正动手的还是跟黑道有关的那票人。他们明白成功后的报酬有多可观，受此引诱，就硬是把价格杀到市价的成左右，然后买下不动产。对于外资方来说，根本不必弄脏自己的手，实在是太容易赚丁。在泡沫经济的时候，日本人利用那ว些钱，到เ处不惜高价搜购大家抢着要的流物品。可是，外国人却相反，他们会用最低价买入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人气的物品，即便那样做有点危险，但这点恰恰是你该学习的地方。投资的动作过大过于显眼，是下下之ใ策。如果你没有勇气不受外界影响，选择条与别人不同的路来走的话，能不能成功，将会是个问号。象征美国精神的纽约‘洛克菲勒中心’是座当年如出卖美国精神样被日本买走后而造成重大马蚤动的建筑物，现在却又被美国资本以低价买了回去。那ว是在1989年，三菱土地公司买下该中心5๓％的股权，后来又追加至80％，花费共计1้373亿美元。但是在1995๓年5月该中心宣告破产，紧接着在1้996年的3๑月，由洛克菲勒家族成员组成的投资团队，又把它买了回去，这已根本不算什么新闻了卖出又买进后庞大的价差利益，终归成为ฦ美国的囊中物。”
听了老人的席话，我好像感到从很早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在当时转瞬即逝，没有细细追究而已๐。我也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为何拥有出类拔萃的优秀制造业累็积起巨额财富的日本人，旦ຆ把这些钱拿来投资，竟会天真到这种地步呢?“因为我们开始很有钱啊”这种理由是说不通的，但不管是什么เ理由，总不能说在这件事情上，日本人表现得很聪明吧。但是，300年前，日本人在稻米交易市场里相当精纯的投资技术，连美国人都给予高度评价，这又怎么说呢?
当我陷入深思的时候，耳旁传来了小塚老人的声音：
“当时在我对你作过的身家调查中所得知的切信息中ณ，其实我最欣赏你的就是成绩不好这点。”
小塚老人突然把话题拉到了以前的事情中去，我有点不明白了，但我认为他说的每句话每件事都有他的意思在里面，并且都像魔术师样神奇，所以我安下心来静静地听他讲，看来我已经中毒很深了。
“从学习的结果上来看，大学成绩不过是用来衡量个人对于权威的服从度高低而已，这个标准就是认真读书听从指示死背标准答案。你在大学里受着高等教育的时候，可曾有人要求过让你展现自己้的创造性?”
我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老人的问题。很可惜，学校里没有任何门课能像小塚老人的投资教室样，可以在我心里燃起把火焰，让我陷入那种痴迷的状态。
“只会顺从主管或教科书或整个时代的人，是做不了投资家的。文部省的做法却不同，总是要求学校培养出能够独立自主个性丰富的人，但具体说来，那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完全没有明确提及，这也算是他们的种手腕了。”
我没有点头表示同意小塚老人的话，反而却打了个寒战。为什么他总能看穿我的心思呢?我想起以前听他讲过的句话，“孑然身又孤独贫困的人，不过是还没赚到钱的有钱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