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三几年作者：余祥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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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师范学院打来的电话，俞璐既兴奋又失落，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此刻并不矛盾。兴奋的是上大学的事总算尘埃落定，失落的是即将入读的是离家两个ฐ公交站的师范学院。这地方แ俞璐太熟悉了，小时候他有个伙伴叫利星星，星星妈是教师，有段时间在那进修，星星找妈妈顺便把俞璐带过去玩儿，俞璐嘴谗，见果树长有果子就用球拍去打，事后给星星妈狠狠训了顿，从此俞璐就留下阴影：师范学院的老师很凶。如今要到这念书，俞璐忽然产生种流浪ฐ汉被收容的感觉，并不像众多大学校园小说所描述的奔向自由天堂的感觉。
学院前身是师范学校，专门培养教师，曾为ฦ当地教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近年社会形势要求教师具备高学历，地方政府顺应教育改革浪ฐ潮，中专学校摇身变成为大专学院。
虽然它是当地唯所土生土长的大专院校，但无法改变它是三流大学的事实。
但是高考分数使俞璐不能奢望什么。他想过复读，无奈这年没考上大学和没考上理想大学的高三学子都是这样想，并且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导致勒令今后任何公办学校不得以任何名义招收复读生。说得挺坚决，但明显是某些人的厢情愿，家里有关系的学生早找好学校，如此还少了竞争对手，恨不能举脚๐赞成的政策。其实这些话是说给俞璐和方振兴这类无权无势的家庭听的。私立学校从中受惠，纷纷办了许多复读班，并狮子大张口，复读年要价四五万。看到这样的收费，方振兴当场发飙：“够读完大学了，还复读个屁啊！”
通常俞璐会接话，然后两ä人起破口大骂中国教育，直到เ这个年龄该有的火气发泄完毕，最后又不得不面对现状，陷入绝望。
其实俞璐从高考考场出来时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但没想到成绩会这么差，这蛋不但完了还碎了。俞璐在谢彬家查的成绩，谢彬是其高中ณ同桌，是当时少数安装了互联网的家庭之。当天查询成绩的人很多，网络大塞车，晚上近1้0点才知道成绩。
谢彬念出成绩的刹俞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亲自看，擦了几遍眼睛还是这个分数，遂又开始怀疑ທ眼睛，怀疑完自己้的五官后又开始怀疑谢彬的电脑แ，谢彬分数更低，不停唉声叹气，两人只好起怀疑网络。
从谢家出来将近十二点，街上没有人，静悄悄，路边的分类垃圾筒盖子斜搁着，周围片狼藉，显然被夜间的拾荒者翻过。公交早停了，俞璐慢无目的的走着，往常他走路飞快，现在腿像灌了铅，步履蹒跚，往事像纪录片的电影镜头在他脑海高速播放。
到家已是深夜，俞璐连洗澡的心情也无，和衣躺下。这夜晃晃悠悠，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夜的怪梦支离破碎，搅得他心身疲倦，睡比没睡还累็。午饭时母亲问及成绩，俞璐不敢说，含糊其辞，耗到เ晚上，内心争扎终于停止。不知为什么，从小没对母亲撒过谎的他这次鬼使神差的把分数加了3๑0分报给母亲，母亲的失望在眼中表露无遗，俞璐不敢直视母亲眼睛，母亲只淡淡的问能不能上本科？俞璐摇摇头，心里无比难过：还本科！好点的大专都没戏。
另边厢，方แ振兴在成绩出来后的几天家中电å话概ฐ不接，亲戚朋友打来问及成绩，方父就把儿子成绩额外加50分告诉对方แ，亲友们假惺惺叹惜：“可惜啊!可惜!复读吧!”便匆匆挂线。方父知道他们满足了虚荣心后会忙于拿自己้儿子做反面教材去训导子女，不便担搁人家宝贵时间，但每接次电话还是忍不住要对方แ抱怨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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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璐开始呆在家足不出户，七月中旬把柜子以前想看，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看的书看完，动笔学人家写小说，小说开了几个头都觉得不满意，要么不吸引人，要么没发展空间。现在畅销的通常要求男主角要帅，要多金，女主ว角要漂亮，要纯情，最好能上演灰姑娘青蛙王子类的爱情故事，老掉牙没关系，虽然人们不纯情却都喜欢看纯情。情节上通常男ç女主角第章开始牵手，第二章要接吻，第五章左右开始上床，像外国的最好，前面这些干脆ะ不提，第二页就讲男女主角的私生子如何，更容易畅销。
俞璐决定择个黄道吉日再开，原来写小说并非想像中ณ容易。
好不容易开了头，写着写着发现写了好几万字的小说写不下去，自己读了篇都觉得烂，扪心自问：难道这就是自己曾经立誓要写出的小说?
俞璐郁闷不安，无聊至极，惶惶不可终日。七月下旬应邀跟利星星上广州玩。利星星初中毕业去了技校，在技校跟着些人渣混了两年，后被劝退，现在整天泊码头。去时他对俞璐说他新跟的老大在广州如何了得，去到玩的是地方，住的是豪宅，吃香喝辣不在话下。
在广州呆了十来天，并不像承诺的好，真实情况是，睡觉的床是片木板，连席子也没有，吃倒是有，但三餐不定时，通常是凌晨吃晚饭，黄昏喝白粥。不正常的生活规律和饮食搞得俞璐精神萎靡，吃欲不振。除此，俞璐对广州也是点好感没有，街上人太多，没有点免费的公共设施，上个厕所打场篮球都要给钱，个城市如此小气难成气候。
日，俞璐接到家里电å话说收到เ某专修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他当天下午便搭车回去。俞璐纳闷，填志愿时大专只报了上海ร交大个ฐ专业，最后此大专录取分数比二流本科还高。其余所没看上，不明白为什么เ会有学校给自己寄录取通知书。
到家俞璐第件事就是取来通知书，信封油印“广东广州华丽专修学院”字样，俞璐顿觉不妙，国人崇尚精简，浓缩才是精华，尤其大学称谓，凡名校校名般不会超过掌指头数，简如清华北大就最好了，旦如俄国作家名字般肯定不好。
抽出通知书俞璐彻底失望了，他见过名校的通知书，装簧考究，像古代朝廷的奏折，气派十足，而自己手上的纸张奇差，与草纸无异，要真是草纸吧留着还有实际用途，可惜这纸印满字，若勉强使用，屁股上印了字虽然别人看不见，但心里总觉怪怪的。
专修学院在信里大肆吹嘘自身实力如何强，师资如何好，名声如何大，多少人慕名而来，仿佛地球人都应该知道。然后点明要害说俞璐虽考得不好，但是可朔之材，只要得到栽培，定能成器，紧接着又说学院决定给他这个机会，最后恭喜俞璐被录取了，专业自选。
孰不知专修学院不过是把心高气傲却胸无大志，或胸有大志却志大才疏的落榜生聚块儿，由学校统管理，参加自学考试，成绩合格方可获得毕业证，当然最终也可能无所获。
俞璐看着那句“属计划外招生”心里发笑：参加自学考试，谁不能考啊？还要花钱上这种学校？忽然眼前亮，通知书在供选择的本科大专中勾了本科，删去大专，即录取俞璐为本科生，还郑重其事盖了两个印刷็上去的红章，弄得极像那么回事。最令俞璐惊讶的是上面还有他的准考证号。
俞璐还是挺感动，毕竟人家看得起自己，在自己失意时千里迢迢寄来通知书，尽管是山寨版的，但录的好歹是本科，管它山不山寨，收藏起来再说。但现代社会感动不可能免费，专修学院生财有道，附带的专业选择表上最便宜的个都要数千元，学院似乎国际声望很高，专业动辄贯以“世界国际全球”作前缀，路看来，什么เ“世界贸易成本会计”，“国际政治经济管理”，“地球人力资源管理”，“全球食品科学与工程”，“全球计算机体化”，通通华而不实，难得实在的，像“模具设计与生产”，“高级钳工”又不像大学生该花四年去学，倒像中专生的专业。俞璐失望之ใ余没了收藏心思，把通知书揉成团丢â进垃圾筒。
3
晚上方振兴约俞璐打球，见面时俞璐吓了跳，方理了平头，有棱有角，整个脑袋成了高中班主任刘松教授立体几何时展示的多面体。
“你打算怎么样？去不去?”
“去哪?”
“你没收到吗?”方把华丽ษ寄给他的通知书取出。方面上的愕然随即像物理中的热传递般传递到เ俞璐面上。
以俞璐当时的社会阅历不会想到中国深知像他和方แ振兴这种落榜生人数巨多，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对社会无疑会构成极大的不和谐因素，所以专修学院如雨后春笋越办越多，从这点看，这些学院与收容所有异曲同工之妙，既可敛财也可安定人心。所以对这类学校招生所采取的不正当行为也只睁只眼闭只眼。
方振兴说班上四分之三的同学收到เ华丽ษ寄来的本科录取通知书，剩余的四分之收到的是大专通知书。
俞璐下午那ว点感动荡然无存，方看俞璐表情凝重，以为他还在想复读的事，叹气道：“复读没戏了，算了吧！我大伯给我联系去当兵，我把通知书给他看，他说要么念书，要么เ当兵，自个挑，别ี老耗在家里。当兵那事还得马上回话呢，这年头当兵都不易，我爸说选择了就别后悔。你有没有兴趣当兵？”
“别开国际玩笑!”俞璐顿顿又说：“你真打算当兵?”
“念书啊!上大学去!”显然方没有军人气概，知难而退，拈轻拍重。这使俞璐如释重负：“那你怎么剪这种头?”
“我要从头开始，所以学刘国梁削发明志。来，我们块挑个专业。”
两人在球场橘黄的街灯下把通知书反复研究，就差ๆ信封上的邮票背面没看了，最后得出个结论：这所录取了他们全班的学院的确是所垃圾学校。怪就怪俞璐当时气头上没细看就把东西扔了，现在骨头被方挑出，整个ฐ学校是由三所学校组成，共用方资源，学校除华丽外还有个第四批公办大专和个中专技工学校。介绍上所讲的校园面积广州第，是指三所学校的面积之和外加学校后山那座受保护的水库面积。
另外出于流动资金，入读生源等考虑，华丽深知国内入读他们学院的无非是暴发户子女——当官的子女要么瞧不起这种“大学”，要么复读去了——这类人视进大学为镀金，所学专业越叫得响越好。所设专业，只要有粉笔黑板就能上课，教学设备倒是省下大笔开销。
“什么เ全球国际这些要不是名牌大学出来很难找工作的。稍微实在的都是那所中ณ专开设的，我们不能报。”
俞璐脸上片绯红，自己้瞧不起的专业原来这样吃香。
方แ道：“这个商务英语如何?”
此专业标注的招生人数是：女20่0，男40。俞璐恍然大悟，方是想在大学有所斩获，那怕学不到东西也能找个ฐ女朋友，难得有这种专业，比例严å重失衡，男生成了熊猫般珍贵，泡妞绝对不成问题，说不准是妞反过来泡你呢!学院真会为ฦ男生着想，垃圾学校还是有其闪光之ใ处的。方แ恨不能收回“垃圾学院”这话，但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的，只能ม说在垃圾堆里拣到เ有价值的东西了，这个专业来之不易非常珍贵，珍贵的专业也真贵，年要价9๗80่0元，还未含住宿。俞璐句话让得意忘形的方แ振兴恢复正常，俞璐说：“你可想好啊，要是男女生不在块上课呢?”
“那你说选哪个ฐ专业好?”
俞璐低头搜索，道：“计算机专业男女各招120人，比例1;1，男女搭配，学习不累嘛!ำ”
“嗯，有道理。”
可惜两ä人眼光未能深遂到เ将来，其时计算机方兴未艾，不料二人毕业时就业形势剧变，计算机如余弦函数图像走完二分周期，正处谷底。
华丽还是了解中国社会形势的，宿舍也分三六九等，头等两人房，年2500元，二等六人房1500่元，三等8人房1้000元，简介把宿舍如房产销售般吹嘘轮，贵的说豪华舒适物有所值，便宜的说价廉房美物超所值，右下角还有行小字注明：二人房量少，欲定从速，8人房只供中专生。
方道：“二等就行，我们联袂，宿舍另外4人谁敢放肆。”可惜方不知道中国所有非独生子女进大学时都萌生过同样想法，否则ท不会抱这样大的期望，从而导致后面的失望越大。
两人拿预算，俞璐以为ฦ大学还是按学期收费，搞得两人几次对不上账。
学费加住宿费除去假期三个ฐ月生活费，年要1480่0元，四年近六万。
俞璐对方振兴预ไ计的生活费表示怀疑：“你真打算每个月只花500元啊?”
方闪烁其辞。事后证明方振兴几年里确定是有个月生活费只花了这个数，就是第个月，因为第个月去报到时他身上只带了50่0元生活费。
为消除故虑，方振兴指着单上行醒目大字，转移话题道：“八月十日前注册者减免学费500元整，八月二十八日前减免200元，二十八日后不再减免。”
俞璐惊讶不已，以为大学学费如股市行情。
两人开始幻想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给未来辅了几条路，搭了几座桥，直到球场管场的保安来撵，才依依不舍的怀着憧憬离开。
俞璐到家直奔垃圾筒，路上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通知书丢垃圾筒了。
此时垃圾筒已被清空，俞璐急得直跺脚，旁的母亲问怎么回事，俞璐急得说不出话来。
夜已深，俞璐坐在客厅发呆，母亲来催了几次，无奈只好睡去。这夜出奇长，俞璐热醒几次，每次醒来都急忙看表，恨不能模仿鸡引亢长鸣把太阳引出来。
4๒
早上醒来，俞璐给方打去电话，他不敢说取通知书丢了，转辗要得华丽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再打给方，接电话的是其父亲。
方父还没睡醒，声音迷糊的叫道：“刷牙了再打吧!”说罢挂断电å话。俞璐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刷牙？难道这电话有可视功能？
过会方打来说刚才在刷็牙，把俞璐说不对的号码核了遍，说没错，把单上其余号码全告诉俞璐。俞璐个ฐ接个的打，全部ຖ都没人听，看表才知道还没到上班时间，俞璐回房小睡，再次醒来将近十点。再打电话时，全是忙音。俞璐急得大骂中国人尽爱废话连篇，而当把语言运用到写作上却又像中国的作家鬼话还连不成篇，所以才导致电å话公司公开越多，新华书店越开越少。
经过次努力终于打通，俞璐紧ู张得口齿不清：“是这里吗?华丽学院吗?广东的吗？”
电话里个甜美的声音帮他把话重新排序，说：“这里是华丽专修学院，有什么能ม帮到เ您吗?”
俞璐本想说通知书扔垃圾筒了，脑子下反应过来，道：“通知书夹到不知哪本书上了，没通知书能报名吗?”
“这样呀，请稍候，我帮你咨询。”接线小姐把电å话放在桌上，把屁股下的职员椅挪动起来，为电话公司做足贡献，抄起说：“这位同学，原则上没有通知书是不能ม报名的，我请示了我们招生办主任，主ว任说破例次，你什么时候过来报名？”
俞璐喜形如色，急忙问：“早来是不是有学费减免?”
“不好意思，没有通知书学费是不能减免的。”
俞璐很沮丧，每当想到亲手把价值500元的草纸扔了就心痛不已。对方再叮嘱他要早去报到，晚饭时俞璐心里反复盘算，依家里经济状况，上这种学校有点奢侈，但只要自己在生活上勤俭节约，再参加学校的勤工ื俭学，生活费倒是可以自己解决。攒足理由后，鼓起勇气来到厨房，母亲正在洗碗，俞璐把想法详细说了，表了表决心，怕不同意又搬出方แ振兴。
“既然想好了，妈支持你，但路是自己选的，别后悔就行，学费你不用担心，安心读书就行了。”俞璐没想到母亲会下子答应，在自己预ไ设中是家人极力反对，处处怀疑，最后不欢而散，但在自己的坚持下最终成行。
此刻有种情愫在俞璐胸ถ中荡漾，这种东西叫温暖，油然而生的温暖在身体扩散，变成久违的幸福感。
晚上俞璐无意中听到母亲打电话向亲戚借钱。猛然间他的心莫名其妙的痛。
橘黄的灯火下俞璐沉默了，他发现母亲头上有绦绦银丝，那些哪里是银丝，那是白发啊！忽然间，俞璐感觉到母亲老了，对于个孩子，母亲应该为自己的老去感到幸福，因为这意味着孩子长大了，但自己้是否真的长大了呢?俞璐突然强烈的觉得自己没有尽到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俞璐不想去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