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最新力作：横赌作者：石钟山
上部横赌1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关东赌场上流行两ä种赌法。种是顺赌，赌财赌房赌地，掷千金，这是豪赌大赌。然而，也有另种赌法，没财没钱，也没地，身无分文，就是硬赌，赌妻儿老小，赌自己的命。在赌场上把自己的命置之ใ不顾，甚至自己妻儿的生命，用人当赌资，这种赌法被称为横赌。
横赌自然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了，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身无分文的冯山在赌桌上苦熬了五天五夜，不仅熬红了眼睛，而且熬得气短身虚。杨六终于轰然声倒在了炕上。他在倒下的瞬间，有气无力地说：冯山，文竹是你的了。然后杨六就倒下了，倒下的杨六昏睡过去。
当文竹绿裤红袄地站在冯山面前的时候，冯山句话也没说，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文竹眼，又看了眼。文竹没有看他，面沉似水，望着冯山脑后那轮冰冷且了无生气的冬日，半晌才说：这个月，我是你的人了，咱们走吧。
冯山听了文竹的话，想说点什么，心里却杂七杂八的很乱，然后就什么也没说，只狠狠地吞咽了口唾液。转过身，踩着雪，摇晃着向前走去。
文竹袖着手，踩着冯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也摇晃着身子扭扭地随着冯山去了。
冯山走进自家屋门的时候，灶台上还冒着热气。他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贴着几个ฐ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还蒸着锅酸菜。他知道这是菊香为ฦ自己准备的。想到เ菊香，他的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แ就疼了下。
文竹也站在屋里，就站在冯山的身后。冯山掀开锅盖的时候，满屋子里弥漫了菜香。她深深浅浅地吸了几口气。
冯山似乎ๆ是迫不及待的样子，他只脚๐踩在灶台上，从锅沿上摸起个ฐ饼子，大口嚼了起来。他侧过头，冲着文竹含混地说：你也吃。
文竹似乎没有听见冯山的话，她沉着脸走进了里间。里间的炕也是热的，两床叠得整齐的被子放在炕脚，炕席似乎ๆ也被擦过了。这细微之处，文竹闻到了丝女人的气息。这丝女人的气息，让她的心里复杂了些。外间，冯山还在稀里呼噜地吃着。文竹袖着手在那ว站了会儿。她看见窗户上块窗纸被刮开了。她脱下鞋走上炕，用唾沫把那ว层窗纸粘上了。她脚๐触在炕上，缕温热传遍她的全身。
冯山抹着嘴走了进来，他血红着眼睛半仰着头望着炕上的文竹。文竹的脸色像日光如既ຂ往地冷漠着。她的手缓慢而又机械地去解自己的衣服，冯山就那么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举动。
她先脱去了袄，只剩下件鲜亮的红肚兜，接下来她脱去了棉裤ไ，露出双结实而又丰满的大腿。她做这切时，表情依旧那ว么冷漠着，她甚至没有看冯山眼。
接下来，她拉过被子躺下了。她躺下时，仍不看冯山眼地说：杨六没有骗你，我值那个ฐ价。
杨六和冯山横赌时，把文竹押上了。他在横赌自己的女人。文竹是杨六在赌场上赢来的，那时文竹还是女，在文竹跟随了杨六个ฐ月又十天之后，他又把文竹输给了冯山。
冯山把条左ุ臂押给了杨六，杨六就把文竹押上了。如果文竹就是个女人，且被杨六用过的女人，那么她只值冯山根手指头的价钱。然而杨六押文竹时，他再强调文竹是女，冯山就把自己的条手臂押上了。结果杨六输了，文竹就是冯山的女人了，时间是个ฐ月。
文竹钻进被窝的时候，又伸手把红肚兜和短裤脱下来了，然后就望着天棚冲冯山说：这个月我是你的人了，你爱咋就咋吧。
上部横赌2
说完文竹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剩下两排长长的睫毛。
冯山麻木惘然地站在那ว里，他想了下被子里文竹光着身子的样子。他甩下去只鞋，又甩下去只，然后他站在了炕上，他看了眼躺在面前的文竹，想到了菊香。菊香每次躺在他面前，从来不闭眼睛，而是那么火热地望着他。
他脑แ子里突然阵空白，然后就直直地躺在了炕上，昏天黑地睡死过去。
文竹慢慢睁开眼睛，望眼躺在那里的冯山，听着冯山海啸似的鼾声，眼泪点滴地流了出来。
二
文竹是父亲作为赌资输给杨六的。文竹的父亲也是个赌徒，路赌下来，就家徒四壁了。年轻的时候，先是赌输了文竹母亲，输文竹母亲的时候，文竹才五岁。文竹母亲也是父亲在赌桌上赢来的，后来就有了文竹。在没生文竹时，母亲不甘心跟着父亲这种赌徒生活辈子，几次寻死觅活都没有成功，自从有了文竹，母亲便安下心来过日子了。她不为别ี的，就是为ฦ了把孩子养大成|人。母亲无法改变父亲的赌性，便只能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认命了。父亲在文竹五岁那年，终于输光了所有的赌资，最后把文竹母亲押上了，结果也输掉了。文竹母亲本来可以哭闹的，但她却滴泪也没有流。她望着垂头丧气蹲在跟前的文竹父亲，很平静地说：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我走了，只求你件事，把孩子养大，让她嫁个好人家。
蹲在地上的父亲，这时抬起头，咬着牙说：孩她娘，你先去，也许十天，也许二十天，我就是豁出命也把你赢回来，咱们还是家人，我不嫌弃你。
母亲冷着脸，“呸”地冲父亲吐了口，又道：你的鬼话没人相信。你输我这次，就会有下次，看在孩子的分上，我只能给你当回赌资，没有下回了。
父亲的头又低下去了，半晌又抬起来，白着脸说：我把你赢回来，就再也不赌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母亲说：你这样的话都说过百遍千遍了，谁信呢？
母亲说完拉过文竹的手，文竹站在旁很冷静地望着两个人。五岁的文竹已经明白眼前发生的事了。她不哭不闹，冷静地望着父母。
母亲先是蹲下身，抱着文竹，泪水流了下来。
文竹去为母亲擦泪，母亲就说：孩子，你记住，这就是娘的命呀。
父亲给母亲跪下了，哽着声音说：孩她娘，你放心，你前脚๐走，我后脚๐就把你赢回来，再也不赌了，再赌我不是人养的。
母亲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泪说：孩子也是你的，你看着办吧。
说完便走出家门，门外等着接母亲的向麻子。向麻子赌，只赌女人，不押房子不押地，于是向麻子就走马灯似的换女人。赢来的女人没有在他身边待长的，多则几个月，少则几天。向麻子曾说，要把方圆百里的女人都赢个遍，然后再换个遍。
母亲走到门口的时候，文竹细细尖尖地喊了声：娘。
母亲回了次头，她看见母亲脸色苍白得没有丝血色。最后母亲还是头也不回地坐着向麻子赶来的牛车走了。
父亲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又去找向麻子赌去了，他要赢回文竹的母亲。父亲没有分文的赌资，他只能ม用自己的命去抵资。向麻子没有要父亲的命，而是说：把你裆里的家伙押上吧。
父亲望着向麻子，他知道向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向麻子赢了文竹的母亲，用什么赌向麻子说了算，他只能ม答应向麻子。结果父亲输了，向麻子笑着把刀扔在父亲面前。赌场上的规矩就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余地。除非你不在这个圈里混了。背上个ฐ不讲信誉的名声，在关东这块土地上，很难活出个人样来，除非你远走他乡。
上部横赌3
那天晚上，父亲爬着回来的。自从父亲出门之后，文竹直坐在门槛ນ上等着父亲。她希望父亲把母亲赢回来，回到เ以前温暖的生活中ณ去。结果，她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父亲。
就是在父亲又次输了的第二天，母亲在向麻子家，用自己的裤腰带把自己吊了起来。这是当时女人种最体面最烈性的死法。
母亲死了，父亲趴在炕上号哭了两ä天。后来他弯着腰，叉着腿，又出去赌了次。这回他赢回了几亩山地。从此父亲不再赌了，性情也大变了模样。父亲赌没了裆里的物件，性格如同个女人。
靠着那几亩山地，父亲拉扯着文竹。父亲寡言少语，每年父亲总要领着文竹到母亲的坟前，烧上些纸。父亲冲坟说：孩她娘，你看眼孩子，她大了。
后来父亲还让文竹读了两ä年私塾，认识了些字。
父亲牛呀马地在几亩山地上劳作着，养活着自己้，也养活着文竹。晃文竹就十六了，十六岁的文竹出落成漂亮姑娘，方แ圆百里数数二。
那次，父亲又来到母亲坟前，每次到เ母亲坟前，文竹总是陪着，唯有这次父亲没让文竹陪着。他冲坟说：孩她娘，咱姑娘大了，方แ圆百里，没有人比上咱家姑娘。我要给姑娘找个好人家，吃香喝辣受用辈子。
父亲冲母亲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又说：孩她娘，我最后再赌回，这是最后回，给孩子赢回些陪嫁。姑娘没有陪嫁就没有好人家，这你知道。我这是最后回了呀。
父亲说完冲母亲的坟磕了三个ฐ响头，然后步三回头地走了。
父亲走前冲文竹说：丫头，爹出去几天，要是死了，你就把爹埋在你妈身旁้吧。这辈子我对不住她，下辈子当牛作马我伺候她。
文竹知道父亲要去干什么，“扑通”声就给父亲跪下了。她流着泪说：爹呀，金山银山咱不稀罕，你别再赌了，求你了。
父亲也流下了泪，仰着头说：丫头，我跟你娘说好了，就这次了。
父亲积蓄了十几年的赌心已๐定，十头牛也拉不回了。父亲又去了，他是想做最后搏，用自己的性命去做最后次赌资。结果没人接受他的“赌资”，要赌可以，把他的姑娘文竹作赌资对方才能ม接受。为ฦ了让女儿嫁个好人家，十几年来，父亲的赌性未泯，他不相信自己会赌输，真的把姑娘赌出去，他就可以把命押上了，这是赌徒的规矩。久ื违赌阵的父亲最后次走向了赌场。
结果他输得很惨，他的对手是隔辈人了。以前那些对手要么洗手不干了，要么家破人亡。这些赌场上的新生代，青出于蓝，只几个ฐ回合，他就先输了文竹给杨六，后来他再捞时，又把命输上了。
杨六显得很人性地冲他说：你把姑娘给我就行了，命就不要了。你不是还有几亩山地嘛，凑合着再活个十几年吧。
当文竹知道父亲把自己้输给杨六时，和母亲当年离开家门时样，显得很冷静。她甚至还冲父亲磕了个头，然后说：爹，是你给了我这条命，又是你把我养大，你的恩情我知道。没啥，就算我报答你了。
说完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六牵着匹高头大马等在外面。文竹走了，是骑着马走的。
父亲最后头撞死在母亲坟前的块石头上。文竹把父亲埋了，文竹没有把父亲和母亲合葬在起，而是把父亲埋在了另个山坡上，两座坟头遥遥相望着。
文竹在杨六的身边生活了个月又十天之ใ后，她又作为杨六的赌资输给了冯山。电子书分享网站
上部横赌4
三
冯山下决心赢光杨六身边所有的女人，他是有预谋的。冯山要报父亲的仇，也要报母亲的仇。
冯山的父亲冯老么在二十年前与杨六的父亲杨大，口气赌了七七四十九天，结果冯老么输给了杨大。输的不是房子不是地，而是自己้的女人山杏。
那时的山杏虽生育了冯山，仍是这带最漂亮的女人。杨大念念不忘山杏，他和冯老么在赌场上周旋๙了几年，终于把山杏赢下了。
山杏还是姑娘时，便是这带出名的美女。父亲金百万也是有名的横赌。那ว时金百万家有很多财产，般情况下，他不轻易出入赌场，显得很有节制。赌瘾上来了，他才出去赌回。金百万从关内来到关外，那ว时只是孤身人。他从横赌起家，渐渐置地办起了家业，而且娶了如花似玉的山杏母亲。山杏的母亲是金百万明媒正娶的。有了家业，有了山杏母亲之后，金百万就开始很有节制地赌了。
后来有了山杏，山杏渐渐长大了，出落成这带最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从古至今，总是招摇出些事情。山杏自然也不例外。
冯老么和杨大，那时都很年轻，年轻就气盛，他们都看上了山杏。关东赌徒，历来有个规矩，要想在赌场上混出个人样来，赢多少房子和地并不能树立自己้的威信，而是定要有最漂亮的女人。漂亮女人是笔最大的赌资，无形，无价。凡是混出些人样的关东赌徒，家里都有两个或三个漂亮的女人。这样的赌徒，不管走到เ哪里，都会让人另眼相看。
冯老么和杨大，那ว时是年轻气盛的赌徒，他们都想得到山杏。凭他们的实力，要想明媒正娶ດ山杏，那ว是不可能的。金百万不会看上他们那点家财。要想得到เ山杏，他们只能在赌场上赢得山杏，而且要赢得金百万心服口服。
冯老么和杨大那时很清醒，凭自己的赌力，无法赢得金百万。金百万在道上混了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ฐ都见过。从横赌起家，赌下这么多家产，这本身就足以说明金百万的足智多谋。那时的冯老么和杨大两个ฐ人空前地团结，他们要联手出击，置金百万于败地。而且在这之前，两人就说好了，不管谁赢出来山杏，两ä人最后要凭着真正的实力再赌次，最后得到山杏。
刚ธ开始，两人联起手来和金百万小打小闹地赌，金百万也没把两个年轻赌徒放在眼里，很轻松地赌，结果金百万止不住地小赌。先是输了十几亩好地，接着又输了十几间房产。这都是金百万几十年置办下来的家产，而且又输在了两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赌徒手里，他自然是心有不甘。老巨猾的金百万也显得心浮气躁起来。那些日子，金百万和冯老么杨大等人纠缠在起，你来我往。金百万就越赌越亏，初生牛犊的冯老么和杨大显得精诚团结，他们的眼前是诱人的山杏，赢金百万的财产只是他们计划中的第步，就像在池塘里捕抓到条鱼样，首先要把池塘的水淘干，然后才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那ว条鱼。心高气傲的金百万触犯了赌场上的大忌：轻敌又心浮ด气躁。还没等金百万明白过来，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便输光了所有家产。金百万红眼了，他在大冬天里，了膀子，赤膊上阵，终于把自己้的女儿山杏押上了。这是冯老么和杨大最终的愿望。两人见时机到了，胜败在此举了，他们也了膀子和金百万赌了起来。三个ฐ人赌的不是几局，而是天数，也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谁先倒下，谁就认输了。这招让他又中了两个年轻人的计，金百万虽然英豪无比，但毕竟是几十岁的人了，和两个ฐ年轻人相比，无论如何都是吃亏的。金百万在不知不觉中ณ，又犯了忌。
上部ຖ横赌5
最终的结果是，在三个人赌到第五十天时，金百万头栽倒在炕下，并且口吐鲜血，命呜呼。冯老么เ和杨大在数赌注时，杨大占了上风，也就是说山杏是杨大先赢下的。两人有言在先，两人最终还是要赌回的。
精诚合作的两ä人，最后为了山杏，又成了对手。结果是，冯老么เ最终赢得了山杏。后来，他们生下了冯山。
这么多年，杨大直把冯老么当成了个对手。这也是赌场上的规矩，赢家不能ม罢手，只有输家最后认输，不再赌下去，这场赌博才算告段落。
杨大和冯老么旷日持久ื地赌着。双方แ互有胜负，直处在比较均衡的态势。谁也没有能力把对方赢到山穷水尽。日子就不紧不慢地过着。
冯山八岁那年，冯老么走了背字。先是输了地，又输了房子，最后他只剩下山杏和儿子冯山。他知道杨大这么多年直都想赢得山杏。他不相信自己最终会失去山杏。输光了房子地等所有家产的冯老么也红了眼了，同样失去理智的冯老么，结局是失去了山杏。
最后走投无路的冯老么เ只能横赌了，他还剩下条命，对赢家杨大来说他无论如何要接受输家冯老么的最后搏。冯老么就把自己的命押上了，且死法也已选好。若是输了，身上系上石头，自己沉入大西河。如果赢了，他就又有能力和有钱与杨大做旷日持久的赌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