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刘保华看着我,做了一个鬼脸。我没有吭声。

潘小伟说:“我现在已๐经被这边的警察保护了,我打电话警察知道的。大哥你和冯世民在搞些什么,他们好辣,两ä次要杀我!”

吕月月:先是他问我的经历,老家在哪里,在哪里上学。我简单说了说我的母亲。对我父亲,我只是说他早几年病死了。我祖上占山为王种大烟这一段,也没说。因为我的祖๢辈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胡子土匪,在潘小伟这种刚刚从美国念完大学回来的纯都市青年的眼里,很难把我这样一个ฐ女孩子和这种啸聚山林的家族联想在一起,尽管他自己的身上也๣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海岩:你是不是挺喜欢他,我指的是他的这种个ฐ性。

我问:“怎么,觉得我面生吗?”

吕月月:今天你想听什么,关于我的过去,还是关于那把小提琴?

海岩:那这两ä个人,潘小伟和罗依,你们怎么处置呢。

海岩:你毕业多久了?

老头儿想了想,扭脸问一个进来取报纸的干部模样的老同志知道不知道吕月月现在去了什么เ地方。那ว老同志说好像到什么皇族夜总会去了,然后又反问老头儿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找吕月月想干什么เ。老头儿说不是我找是有人想找,我给他介绍去。那个人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老头儿告诉我那ว个叫吕月月的是个女的,原先也是这儿的警察,好像参加过那案子的工作。“你可以去问问她,反正她已经调出公安局了,说说这事也许没什么顾虑。”

于是我们就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他的脸让台灯的光勾出一个瘦瘦的轮廓,应该说,很好看。

我想,再过几个小时,确实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很快就会离开北京,回到เ香港或者去加拿大,去继承他应得的一份祖业或去学做一个酒店的经理。而我,将回到我的那间拥挤破旧的办公室,也许很快会接到一个ฐ新的任务,也许依然去做抄写材料整理卷宗之ใ类的琐事,一直到老,像焦长德那样带着光荣也带着遗憾ย,平平淡淡地退休。我和潘小伟毕竟是从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走来,在一个偶然的交汇点上聚合了短短的瞬间,然后理应回到各自投生的那个天地中ณ去。

我想,多年以后,他还能不能偶然记起北京的这个初夏呢?他会记起在这个美丽的初夏曾经有一位最平凡的北京人,撇下孤苦伶仃的妻儿为他而死吗?他会记起曾经在电梯上和一个与他同龄的女孩有过一次秘密而短暂的亲吻吗?我想,他肯定会的。虽然他以后还要经历由少壮到เ衰老的许多人生的幸福和波折,但是无论如何,今天的感受永远不会再有了。

我又想到เ,一种并没有抄袭俗套的爱原来是这样迷人。也๣许爱就应该是创น造,爱就应该是探险,爱就应该蔑视寻常,就应该让人新奇让人义无຀反顾ุ,就应该是远离现实的梦想。难以得到的东西才最宝贵!

海岩:这都是你当时心里所想的吗?

吕月月:不,是我后来慢慢想的。

海岩:我说呢,在那天晚上那么重大的行动之前,任何人都很难有这样诗意的情怀。

吕月月:是的,我们并没有安静地坐多久,七点五十分整,电å话来了,电话是潘小伟接的,我们的监听电话也同时听到了一个低沉的,但又是纯正的广东口音:

“潘先生吗……”

第15๓次谈话

吕月月:我们是在八点整离开房间的。

离开房间后第一个ฐ碰见的人是薛宇,薛宇手里拿着一块擦布正在擦拭电梯的门。他严肃地注视着我们,一声不响地替我们按了电å梯,在等电梯时我们都默然不语。电梯来了,我和潘小伟走进去,薛宇在我们身后轻声说道:“再见。”

海岩:薛宇这会儿是不是还在生气?

吕月月:不,当我和潘小伟一走出客房,薛宇当然就意识到เ整个ฐ计划已经开始启动了,我们这么多天梦寐以求的最后时刻就要到เ来,他的严肃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一种庄严,一种神圣,那句轻轻的“再见”,表面上是一句酒店服务员与客人道别的礼貌用语,但此时在我听来,是充满了鼓励与祝福的。大敌当前,谁也没心思想别ี的。

海岩:对,对,这是应该有的素质。

吕月月:我们出现在酒店大堂时,守候在这里的李队长他们正坐在沙发里若无其事,我们没有对视,我和潘小伟穿过大厅从他们身边走过时目不斜ฒ视,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们每个ฐ人的心里都激动不已๐!

我和潘小伟在门口叫了出租车,离开了亚洲大酒店。

我记得那一天天黑得比往常早,天空中似雾非雾欲雨不雨。

八点十五分我们到达长安街上的建国饭店,下了车直接来到เ大堂副理的值班台前。

“对不起先生,我姓潘,请问有没有人在这里给我留了一件东西?”

大堂副理翻了翻记录本,抬头说:“可以看一下您的证件吗?”

潘小伟请他查验了自己้的护照,大堂副理随即取出了一个封好的信封。

“这是留给您的信,潘先生,请您收好。”

信封上草草地写了一行英文字母,我没有看清写的什么。

我们一走出

饭店大门,潘小伟立即撕开了信封,从信封里倒出一只印有几个ฐ号码的小小的塑料é牌和一把钥匙,当他再次把手伸进信封时,我看到เ他拿出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数字:

“北京火车站小件行李寄存处”。

一个门卫过来,歪着头问:“先生要车吗?”

潘小伟应了一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我们上了车。

车子顺着宽阔的长安街一直向西,开得飞快。路面已被似雾似雨的水气打湿。地上的反光折射出长安之夜的繁华和辉煌,两ä边高大建筑上变化多端的霓虹灯引人入胜。透过雨意盎然的车窗可以看到迎面而来的车灯如一串ธ串灿烂的夜明珠,曳着流星般的弧线,从我们身边飞快而有序地划过,场面壮观。出租车的司机把车上的收音机开得很响,收听着北京交通台的路况信息——哪里堵塞哪里畅ม通……然后又播放电视剧的插曲《好人一生平安》。我和潘小伟各自看着窗外,对那缠绵多情的曲子似听未听。《好人一生平安》不过是句祝๩福,其实世上少有人能够一生平安的。

车子停在国际饭店路口等红灯。潘小伟的手不知不觉地移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放在车座上的手,我把手抽出来,挪到一边,他又伸过来,索性用力把我的手武断地攥住,那单薄而修长的手掌里,有微微汗意。

我没有再动。

八点三十五分我们在北京火车站的站前๩广场下了车。在小件行李寄存处的窗口,我们把那ว个印着号码的塑料é小牌递了进去。片刻,一个ฐ胖胖的女同志嘴里嚼着东西,表情漠然地从里边拎出一个长长的尼龙旅๓行包,往台子上重重一放。

这只略๓显普通的旅行包看上去十分结实。潘小伟当着我的面把拉锁打开,我的眼前๩豁然一亮,我终于看到那ว包里安然躺着一个ฐ显然已经积年累月外表陈旧的琴盒,我的心剧ຕ烈地跳,我差ๆ点脱๳口喊出来:“队长!”

我真想看看这个琴!我想我应该第一个ฐ看看这个琴!但琴盒上有锁和贴好的封条,我们无权擅开。

我们在火车站拥挤嘈杂的路边,拦了一辆“面的”,上去了,我问司机:

“知道美高夜总会吗?”

司机说:“知道。”

你说谁能想到,这个ฐ价值连城让人争得你死我活的国宝,竟人神不知地藏在这个ฐ肮脏ู破烂的行李寄存处里;藏在这辆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在北京街头多如牛毛的“面的”里!

前后左右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车,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潘小伟拎着那只深灰色的旅行袋上了车,假使这时有人下道命令,不用一分钟,这个ฐ失踪多年的国宝就完全可以唾手而得,完璧归赵了!

但是他们只能痒痒地跟着我们的“面的”,跟到美高夜总会去。

美高夜总会四周的街道上,已๐经便衣密布。外线队的几个ฐ人,占据了美高大厦对面的糕点厂的一间库房,作为制高点,架起了一部ຖ带夜视仪的摄像机。在八点五十分左ุ右,两辆漆黑的豪华凌志轿车进入镜头。从车上下来四条汉子,簇拥着一个清瘦长身的老人,气宇轩昂地走进夜总会大门去了。

几个ฐ离夜总会大门最近且事先又看过照片的便衣警察,几乎ๆ毫无຀例外地立即认出这个老人就是天龙帮的帮主冯世民。

当我和潘小伟乘坐的“面的”,出现在“外线”的镜头里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十五分。美高夜总会门前不大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

美高夜总会在美高大厦的三层,美高大厦是一个办公、购物和娱乐兼有的综合大楼。九点一过,大厦里的商场和写字间都已人走灯灭,只有位于三层的这个夜总会才刚ธ刚热闹。我和潘小伟乘๖夜总会的专用电梯上了三楼,一出电å梯就听到เ大舞厅里菲律宾乐่队强劲的演唱,他们唱的是“威猛”的成名曲——《无心快语》,唱得比“威猛”还威猛,以致有点死去活来。领位的小姐正忙着和几个ฐ已经半醉的客人周旋,一位经理模样的矮胖子操着很重的广东口音过来招呼我们,潘小伟也๣用广东话向他说明我们已有预订,是一位冯先生订的包房,这位冯先生来了吗?矮胖子马上点头,一连声地说道:

“噢,冯老板吗?来了来了。请问先生你们二位是冯老板的客人吗?这边请,这边请。”

潘小伟指指手上的琴盒,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帮忙把这东西存一下。”

胖子殷勤地唱了个喏:“没问题๤。”便麻利地接过琴交给了存衣处的服务员。然后一路碎步,引着我们穿过人满为患的大舞厅,向ktv包房走去。一个ฐ客人拦住胖子问是否还有单间,胖子说对不起先生,单间都已满了。我们闻声抬头,要单间的客人原来是队长伍立昌。伍队长一身洋装,外加金边眼镜,风流倜傥的样子,他带着点恭维地感叹了一句:

“啊,生意这么好!”

胖子矜持地一笑,说:“马马虎虎。”

大舞厅的尽头是男ç女卫生间,再往里是一个铺着暗红地毯的曲折的走廊,沿着走廊全是一间接一间的ktv包房,里边不时传出高一声低一声滑腔走调的歌声和男ç人女人的嬉笑。

我挽在潘小伟的臂弯上极尽亲密状,可手心里却攥了一把冷汗。

几乎ๆ快到了走廊的尽头,矮胖经理打开一扇包房的门,然后侧身让客。

“两位请。”

我紧挽着潘小伟的胳膊,贴着他走了进去,房门随即关上了。就在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脑袋就被一只硬邦邦的枪筒顶住了。我一下子弄不清屋里究竟有几个人,心里咚咚狂跳,我本想镇定可又一想以我此时的身份不能镇定,于是索性小声尖叫了一声。潘小伟一下把我揽在怀里,大声说:

“不要瞎来,我是潘小伟!”

顶ะ在头上的枪松开了,紧ู接着一个人上来用飞快的动作搜我们的全身,连我的小手包都抢去翻了,什么也没有。身后,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

“潘先生,大家讲好你一个人来的。”

潘小伟紧紧搂了我一下,说:“月月,你先出去一下,在舞厅里等我。”

我当然不能走,我装作吓破胆的样子,瑟瑟打抖:

“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别不管我嘛,我一个人怕……”

身后的人说:“对不起啦小姐,这里没你事,我们和潘先生谈笔生意,我们不会为ฦ难潘先生的。”

我不走,我抱着潘小伟,扭捏出一种哭腔:“咱们一块儿走吧,咱们别玩儿了。”

身后的人说:“潘先生,这就是你们不讲信用了。”

潘小伟看着我:“求你了,出去吧。”

看来,我再不出去,于情理就有点牵强了,我也怕万一自己不能随机应变,很可能会使天龙帮的人生出怀疑ທ。正在犹豫,恰好从屋里一只背朝门口的老式沙发那边传来一个ฐ苍哑的声音:

“请小姐这边坐吧。”

我们定神๰看去,那ว老式沙发又宽又高的靠背把那ว位发号施令的人严严地包藏着,在电视机屏幕射出的光芒下,能ม看到成丝成缕的青色烟雾,从那儿散漫开去,屋里充满了雪茄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