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脏话的冲动又冒出了头，虽然韩述知道这样很不好。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悠长的呼吸声或许出自她的幻觉。
除了继续在网吧打工外，巫ใ雨还凭借着他那帮“朋友”的关系，在“kk”酒吧做侍应生，身兼两份工作，养活自己是勉强没有问题的，但是晨昏颠倒，昼夜不分地上班，让她整个人更加消瘦，又为着少见日光的原故，那种苍白仿佛透明的一般，太阳一照ั，就要化为乌有。
就让他爱陈洁洁吧，这又有什么เ不好呢？他的快乐是那ว么有限，他的每一天是那么เ珍贵。桔年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即使他永远都不会走进来，可是隔着一扇门，听到เ他的脚步声是欢喜的，这还有什么可遗憾ย的。真的，只要他快乐，桔年愿意在门后悄悄的看着他，这不是伟大，于她而言，这种分享已然足够。
默契？曾经是的。但现在还一样吗？
计程车停在桔年家的巷口，桔年内心挣扎了一万遍，还是决定跟他说声谢谢。那两个ฐ字怯怯地说出口，他的不屑充盈了整个车厢。
没有人会看得到这痕迹，除非那ว一双手温柔地抚，可又有谁会爱怜这颗被遗忘的石榴树那苍老而丑陋的树干？谁会记得这角落里安静的存在？除非他放在了心中。
韩述也不解释，走在桔年前面一点点，漫不经心地摆弄他围巾上地流苏。
渐渐的，桔年不再参与陈洁洁他们周末打球，韩述挑衅她，“你怕输给我？”她充耳不闻。就连独自偷偷地去找巫雨的次数也少了。如果等待的那个ฐ人只是在门外徘徊，那桔年宁愿闭着门思念相对于一个ฐ无法确认的背影，至少思念是完整无缺的。
桔年哑口无言，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并没有马上疼痛，闷闷地，好像吸了口气，郁积在心里，怎么เ也吐不出来，缓不过来。从什么เ时候开始，她和巫雨的会面竟然需要通过完全不相干的人来传达，他们都已经约好了，才想起告诉她。是她太过愚钝ๅ吗，对于这些暗处里的悄然转变，竟完全没有预ไ期。
周亮朝损友挤眉弄眼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会心一笑，胖乎乎的脸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谢桔年正在厕所门口不远的花圃边上捧着书如饥似渴地读着，那ว张小小的脸都几乎ๆ要埋进书页里。
“巫雨？”其中一个摇摇晃晃听着音乐่的男ç孩子看了桔年一眼，桔年也发现他手腕上辨认不出图案的刺๐青，赶紧转移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桔年这边也已成功逃离，她想，这一次韩述居然还算是讲道理，政治课本说得对，要客观地全面地发展地去看问题，也许看人也一样。
韩述他们几个虽然不跟桔年一个ฐ班，但桔年的班主ว任是他们的任课老师，所以一个两个的都认识。桔年没敢往人多的地方看，低着头一直走。医务室的医生给她清洁消毒了伤口，上了药，说暂时没什么เ事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老师。
“有吗？大概还算漂亮吧，呵呵。”分开的时间里，桔年无时无刻๑不思念着巫雨，但是他忽然站在她的面前，她竟然有些措手不及，太多的惊喜堆积起来，反倒让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桔年已经是一个ฐ青春的少女了，她也许能ม在自己的思念中隐约感觉到那心事的端倪，可她想着，就抿嘴笑了。她和巫雨，有很多很多话说，但也有些话不必说。
进入学校大门，放好自行车，距离学校要求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一切都没有桔年预想中那么เ糟。场的方向已经传来了运动员进行曲这千篇一律的集合音乐่，桔年远远地看到了一大群深蓝色的“蚂蚁”在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ว场面蔚为ฦ壮观，她加快步子，想要融进那ว蓝色的海ร洋去，差ๆ一点就要如愿了，却在场入口附近十米处被人叫住。
后来妈妈又把她单独拉到เ房间里，一个劲地追问：“桔年，他碰你哪了，他有没有那ว个ฐ到底有没有？”
观音庙在河的对岸，桔年和巫雨颤颤巍巍地走过浮ด桥。进到เ庙里，因为不是什么宗教节日，也不是什么大庙，里边香火冷清得很，只有一个看上去不像僧人的老头在正殿旁的一张桌子边打着瞌睡。那ว正殿有一个观音像，除了神坛香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侧边那块立着的，大大的木板，上面挂满了黄色的纸条。
她竟然没有特殊的伤心。这些年，爸妈因为弟弟无视于她的存在，甚至可以把她说成是智力有问题，她心里是怨忿的吗？桔年想了很久，不，不是的，她理解爸爸妈妈，她不可爱，爹妈总要找个人来爱。也许还是个ฐ孩子的时候，她在陌生的小路上迷失，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她就想通了。她在她的世界里关着门，门外震天霹雳，她听见了，只觉得惆怅。
看着那几个孩子跑开的背影，桔年偷偷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就朝他们扔，巫雨拦住了她。他是个杀人犯的儿子，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知道。”她小声地回答。
桔年环顾ุ四周，再没有别ี的人影了，她不想一直迷路到天黑，于是壮着胆子走上前两步。
那ว个年纪的孩子，等级观念还不强烈，也不怎么เ懂得区分这些，可是家长懂ฦ得。就像副院长的那ว个儿子，学前班开学一个ฐ月才转学过来，当时他人长得矮矮小小的，先天近视，戴一副在孩子看来丑丑的眼镜，由于从小在父亲工作的外地城市长大，本听不懂本地方言，说一口饶舌的普通话。起初ม好一些孩子都背地里笑话他，不喜欢跟他玩，老师也说不上待见他，要不是原本七个小矮人中的一个ฐ临ภ时生病，是断然不会让他上台顶替的。学前班一整年，这个孩子都默默无闻，幼儿园毕业后，也没有像其他大院的孩子那样，就近在在按城区划ฐ分的翠湖小学念书，而是被父母送到เ了七中附小，要不是偶尔放学的时候见到他回家，大家都快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老师说，让家长赶紧给你送过来吧。可是桔年不敢，虽然爸妈那天都休息。好在幼儿园里她住的那栋宿舍离得不是太远，桔年顶着一脸的大浓妆，旋风似地冲回她家住的那栋筒子楼。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她害怕吵醒了辛苦工ื作的父母，轻手轻脚地用脖子上红毛线系着的钥匙开了门，顺利ำ地在客厅斗柜上找到了她的手镯。刚ธ想跑回幼儿园，爸爸妈妈闭着的房门里传出了一些动静。
那女子笑笑，也不回答，走出了几步，从紧身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痀偻着背点着了一，渐渐走远。
“去几天，要不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
“不感激我为你打发了那个难缠的老巫ใ婆？那句话怎么เ说来着，瘦田无人耕，耕了有人争，有道理极了。”韩述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我是说你姑姑的爸爸。”
“如果你写作文的时候观察力这么强，我猜你的语文成绩会提高得更快。”
“孩子的妈妈是你以前的小女朋友？十多年了才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认祖归宗？我靠，这情节怎么这么熟ງ？她要求你负责了？你们去验dna了？像电视里演的，孩子长得就是你的翻版？孩子扑上来叫你爸爸？”
王国华不停摇头，几近崩溃。韩述坐在一旁，只能在心里苦笑。他说他是无辜的，但是什么也不肯交代，就算他是个替罪羊，那也注定逃不过这个笼罩下来的黑锅。蔡ກ检是对的，这个案子的确很快就会结案，这个ฐ看上去窝囊老实到一滩烂泥一样的男ç人这一辈子将会这么เ完了，他的工作也会顺利ำ结束。不知道为什么，韩述在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心情没有他料想中的轻松。
“不行，他不能走。”
“我哪里好意思夺人所爱，哈哈，不过，我要是跟你客气好像也不对是吧，谢谢啊。”朱小北正把那只熊抱在怀里，又眼尖地瞄见了熊后面的橱柜里还有一个ฐ狭长的盒子，便好奇地追究底，“韩述，你还藏着什么เ宝贝？不赶紧拿出来献献，要不这些宝贝多寂寞啊。”
韩院长似乎艰难地回忆了一阵，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么一号人，“他啊，早ຉ就不在检察院开车了吧。你问这个干什么เ？”
韩述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惊讶，“我做？我不是在电å话里面说，是到我爸妈家吃饭吗？”
蔡检和她的手帕交，也就是韩述的母亲，从小姐妹到老姐妹，几十年来是雷打不动的闺蜜，但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再好的朋友也免不得相互比较，在心里较着劲。论才情容貌，两人当年不相上下，论归宿，韩述的母亲暗笑蔡ກ检当年有眼不识真金，白白把院长夫人的位置给了自己้，蔡检却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的如意郎君多才多艺，浪ฐ漫英俊，不知胜过韩设文多少倍。在事业上，蔡ກ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ฐ脚印，现在已经是省内首屈一指的检察系统巾帼英雄，而韩述的母亲从事医疗工作，如今也是一个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可以说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难分伯仲，但是后来蔡检偏偏输在了一个“命”字上。
既ຂ然来了，就要不虚此行，最好不要再次空手而归。本着这个念头，韩述挑选得相当仔细。朱小北似乎ๆ已经找到เ了她的朋友，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热烈地寒暄着，直到韩述已经把床单的图册翻了个ฐ遍，才听到她和她的店员朋友走过来的脚步声。
朱小北当时刚从新疆ຆ回到g市，至于她为什么跑到那ว么远的地方去读博士，又为什么还没拿到เ博士学位就回来了，韩述并不知情。他之所以没有拒绝这个ฐ乱点鸳鸯，首先是无聊，其次是不想拂了林静夫妇的好意，于是就本着“存在即是合理”的心态，大家就出去玩了几次。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他竟然跟朱小北一拍即合，恨不能立刻烧黄纸结拜。
巫雨捂着自己的脸，垂首许久。
“那ว几千块就是我的命，没有它，我哪都去不了。桔年，你应该看到เ了我留给你的纸条，洁洁有孩子了，她让我带她走，这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想永远呆在这个ฐ地方แ，所以容不得我选择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想过杀了林恒贵，我只要属于我的八千块，其余一分也不拿，可是他不肯，非要跟我拼命，当时太黑了，谁也看不清周围，如果死的那ว个ฐ人不是他，那就是我难道我除了认命，就没有别ี的出路，难道我永远都要受他欺辱，我说过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呵呵，杀人犯的儿子，长大了也是个杀人犯，你姑妈他们都很有远见。”
“他没死，林恒贵他还没死。”桔年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反手用力揪住巫ใ雨的手臂直起身子，“你不是杀人犯，去自首好吗，巫ใ雨，法律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会吗？”巫雨的笑声像哭，“哪里有真正的公道？如果有，我们今天会站在这里？桔年，就算他不死，反咬我一口，抢劫也是重罪。我不想坐一辈子的牢，那样我宁可去死！”
“那你还不走？还呆在这干什么？我去了林恒贵的商店，他还有一口气，我给他叫了救护车。警察很快就会来，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要走，那就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桔年说到เ这里，心中已难辩苦辣酸甜。她一直是个ฐ在倒霉的境地中相信美好一定存在的傻孩子，也相信人世间自有公道，法律保护善良的人们，然而现在她只求巫雨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安然渡劫。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正邪的界限在哪里？谁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恶人一定会有报应，那不过是童话中的谎言。她唯独不明白，如果远走高飞的逃往已经势在必行，他为ฦ什么เ还要花费跟命一样值钱的时间留แ在这里。
“我是要走了。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去得多远，也要亲口说声再见。桔年，我就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发过誓，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桔年闻言愣了愣，竟似痴了一般。他和她，究竟谁比谁傻。
“她呢？那她在哪？”她梦呓一般地问。
“洁洁？她在约好的地点等我，我答应过她，这一回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把她丢下，待会就会去跟她会合。”
“去哪里？”
“兰州，我的老家。那里有很多牧民，如果有一天，我们安顿了下来，桔年，你一定要来，塞外风光，牛羊成群，那ว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好，好。你走吧”桔年轻轻推了他一把，前方等着他，有遥不可及的梦想和一个ฐ焦急等待的女孩。
巫雨点头，“桔年，你好好保重，我们说了再见，就一定还会再见。”
他站了起来，朝墓碑那边另一条下山的通道走去。
“巫雨！”
他几乎是在刹那间回头。
“我有没有说过我嫉妒她，很嫉妒。”桔年喃喃的说。
她不知道巫ใ雨究竟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巫雨说：“你会有你的生活，桔年，你跟我不一样，你应该有个完美的人生，不用冒险，不用担惊受怕”
“这是你为我安排的吗？巫雨，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你怎么เ知道怎样的人生对我而言是完美的？”
“至少不用像我和洁洁这样。”
“可我宁愿跟她一样。”
她很少说话这么声竭力嘶，也许他惊讶了。
“我喜欢你啊，巫雨，你是装糊涂还是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点也不比陈洁洁少。”
巫雨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桔年早知道的，也许她永远不该把这句话述之于口，否则，只怕就连最好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都岌岌可危。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还有什么เ关系？
隔得太远，泪水让她看不清巫雨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柔软。
“你从来没有说过。”
桔年痛哭失声，她是从来没有说过，她那ว么懦弱。然而，假如一切可以从来，他们会不会跟今天一样？
为ฦ什么เ她从来不说，一直到了这种境地。昨夜他们各自做了一个不同的噩梦，梦醒后，一切都已๐来不及。
“谢桔年，桔年”那是一个犹疑而困惑的声音，韩述！
桔年心下一惊，他竟然也能找到这来。
她再也顾不上别的，冲着巫ใ雨催促道：“你快走，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