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一如既往地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那ว些专注而兴奋的脸孔在屏幕的光线中显得有几分诡异，里面女孩子不多，桔年撩开厚重的布帘走进去，好几道眼光聚集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如芒在背。
“呀，韩述，你跟第十名就差一分而已。”桔年听到某个貌似同班同学的女生惋惜地说了一句。
桔年小时候打针蹬坏医院流理台的记忆立刻冒了出来，任何医疗场所都是她的噩梦，她赶紧摇头，“不用了，已经不怎么痛了。”
陈洁洁有一张让人很难忽视的容颜，黑山白水一般的眼，鼻子秀致的曲线，乌发红唇，比大多数南方人要白皙的皮肤，青春姣ฑ好的身段，合该是梦中人模样。她的头发很长，流墨一样倾泻而下，换作在别的人身上，或许是老土而俗气的，而陈洁洁这个样子，偏偏如完美的工笔画一般不能增减半分。
其实成绩好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在七中上学以来，学习就是桔年发呆外唯一可以做的正经事，那ว些代数几何题、化学方แ程式、英语阅读题做多了竟然也能从中找出一些趣味，就好像跟它们说话，一来二往，总会讨论出个ฐ结果。这比那ว些男ç生在教室外追追打打，女生讨论谁喜欢谁有意思多了。
桔年告诉自己，她从姑妈家回到เ爸妈家，从市郊初ม中ณ升到七中，什么เ都是崭新า崭新า的，思想也要一样崭新า才对，那些封建迷信，统统都要抛弃。不过后来她发现，古人的智慧是有一定道理的，或者说，对极少数曾经相信它可怜人来说，是有道理的。
“我出去找你姑丈，你留แ在家里，别出去，知道了吗？”姑妈叮嘱道，临出门前，她了桔年的头发，那眼神里有桔年久违了的心疼。
巫ใ雨愣了愣，接过瓶子，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当真喝了几口，又递回给桔年。
话已至此，谢茂华也知道难以挽回。他是个ฐ好面子的人，那里还有面目以临时工的身份继续留下，一咬牙就离开了检察院，给人开货车跑长途去了。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地谋一口饭吃，自然和他给偏开小车的生活不能ม相提并论，谢茂华一家都咒骂背地里举报的人不得好死，可想到เ他毕竟有了个儿子，思前想后，又觉得为了这个，什么เ都值了。
桔年就跟他说她心中的大侠萧秋水，她看了这么多武侠，萧秋水只有一个，唐方也只有一个。
桔年赶紧ู去闻床上的被单，还好，虽不是新า的，但有洗衣粉的味道和阳光特有的新鲜ຒ气息。这小床小被子，也是表哥过去睡过的？也许是她多疑ທ，她翻过被子的另一面，看见一小块模糊的污渍，让她不由á自主ว联想到血，不寒而栗。
就这样，桔年又从检察院附近的翠湖小学转到เ了市郊的台园小学。那ว时的市郊还有农田，路也不像市区里那么好辨认，第一天去上学，姑妈抽时间带她走了一遭，权当认路。
孩子是怎么产生的呢？桔年这时还没有从书里找到เ明确的答案，虽然只要是能ม够接触到的书，只要书里的字她认识，她什么都爱看，广播电视报也看得津津有味，但是里面不能解答她小弟弟是怎么เ出现的，也许有了解答，她还不能够理解。不过，至少有一点桔年是知道的，必须ี要两个人才能ม把孩子做出来像两个人一起做面包一样，你和面，我发酵，既然有一个人没空，那肯定是不会出产品的。桔年因此放心了一小段时间。
桔年的父亲谢茂华当时在市检察院汽车班做专职司机。谢茂华的格和他的父亲、桔年的爷爷完全不一样，他没赶上好的时代，读书少，开车是他最大的专长，也是他唯一的专长，幸而所在的单位还不错，拿的是当时的铁饭碗。他是个极度内向和拘谨的男ç人，不管是语言和行动，都很少表达什么，或者说是没有什么可表达的，即使在家人面前也一样。相对应的，他娶ດ的妻子也是个非常传统和保守的女人。
“一直说要跟你一起吃牛面的，择日不如撞日。”
几乎相同的一句话，两ä人差不多同时脱口而出，说完了之ใ后都愣了一下。
“哦，这个ฐ……没有问题，我带两ä位去收银台。”桔年看起来也有几分无奈，那个女人终于抢回了她的窗帘ຈ，去买单的过程中ณ，还不忘示威地朝韩述看了一眼。
但是韩述没有想到เ现在的小朋友警惕这么高。“你是我姑姑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ว我问你，我姑姑是什么เ血型什么星座的，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เ，最爱吃什么เ水果，最喜欢看什么电视剧？”
“可是我觉得你怪怪的。”
“哈哈，韩述，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的前任女朋友怀孕了，小孩已经一个月了吧。”朱小北试图化解一下有些凝重的氛围，她和韩述的相处始终是轻松而愉悦的，眼前这个ฐ样子让她很不习惯，然而这句玩笑话说出了口，韩述的脸顿ู时煞ย白。
韩述心里哀鸣，又是肯定又是否定，究竟搞什么เ。
不知道过也多久，也许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韩述听到了前面的争吵声，一低头，还有几步就已๐经快要登顶。一个ฐ女孩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孔，她就是谢桔年，韩述知道。
他见朱小北爱不释手地拿起了一个ฐ泰迪熊摆弄着它的四肢，又说道：“这个还是我刚工作那一年，单位派我到香港考察，同行的人都疯抢手表香水去了，我就带回了这个，他们才是不识货，你看到没有，这个ฐ泰迪熊衣服上的扣子是黑色的，只有比较早期的版本才会是这个ฐ样子，它耳朵上的标签注明了这是牛津郡制作的，全球大概ฐ5万只，花了我当时大半个ฐ月的薪水。”
一直偏帮儿子的韩母这个时候也听不下去了，轻声责备了一句：“那ว别人问你觉得这段时间是多久ื比较合适的时候，你怎么เ也不应该说‘一万年’啊，你爸说得对，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你确实太胡闹了，让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吶？”
韩述到得很准时，他从来都不喜欢让女人等。其实他上班的地方离g大并不远，住的地方也很近，朱小北先前提出自己可以坐公车去，韩述笑她傻。
城南分院的检察长是g市唯一的女检察长，姓蔡，名一林，原本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但是自从台湾流行天后jolin蔡ກ大红大紫ใ之后，认识的人想到这个名字，再联系到เ蔡检察长这个ฐ人，不知怎么地，总有一股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蔡一林年轻的时候号称横扫政法系统的一枝花，出了名的文艺尖兵，而今为检察事业奉献了三十年青春，早已发福，红颜不在，而且，走上了领导岗位的女人为ฦ了确保威แ严，难免比男同志更严肃，总之ใ如今的蔡检察长给人的感觉无外乎：“丰ถ满”、严å厉、铁腕。
韩述想想，今天有的是时间，看看也无妨，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靠，这是我的——”
桔年好像听班上的女生八卦的时候说起过，喜欢看隔壁班的韩述笑起来的样子，她们说这叫“阳光”。桔年想，阳光长这样，那许多晒太阳的东西该得发霉了。他莫名其妙地笑眯眯跟她聊天，好像很熟的样子，怎么就让人觉得那么เ不怀好意？
“没有什么เ事。”桔年的回答乖巧而无趣，她又把自己的书收了收。
“看什么呢？是不是有老师开小灶点的题，别那ว么小气，借我看看。”
“不……”桔年的拒绝完全没有什么เ分量，韩述不由á分说地从她手里抽出了那ว本书，拿到手上，还有模有样地说了句，“谢谢。”
“练习？数学练习……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这是什么东西？”韩述先是迫不及待地看，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急急地往下翻了几页，又看回裱๗好的封面，旧ງ日历背面做的书皮，上面写着大大的“高二代数一百遍”几个ฐ字，应该是出自她的手笔。韩述不敢置信地掀开这层伪装，真实的封面终于裸露了出来。
“席慕容诗选，谢桔年，你考试前如饥似渴地看的就是这个？”他把书朝桔年挥了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人，他一再地努力，就是输给了这个临考前看朦胧诗的二百五？太荒谬了，韩述宁可她真的在研究数学老师开小灶划ฐ的必考题。
桔年绞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一付任命的表情，她等韩述说完，才低声恳求了一句，“把书给我。”
然而，韩述在挥动书的时候，一张原本夹在书里的小纸条却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桔年脸色一变，顿时紧张地俯身去扑那ว张纸条，韩述动作当然不比她慢，两个人同时弯腰低头。“碰”的一声额头相撞。
“噢！”韩述捂着头叫了起来，他已经抢先一步把纸条抓在了手中，迅速地直起腰来，看了看四周，他不希望自己้的丢â脸举ะ动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好在看过来的同学有好几个ฐ，但并没有什么熟ງ人。
韩述咳了一声，低头去看那ว张纸条，他怕桔年上来抢，还特意退了一步，侧着身子。
纸条上的字迹跟那个ฐ伪书皮上的差不多，流畅的行书。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ใ阻……”
“韩述，还给我！”她没有扑身上来抢，说话依旧压着嗓门，可语气里的哀求已经非常明显。韩述从来没有那ว么清晰地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那ว种感觉很奇怪，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困惑的姿态。
周亮他们正好从厕所里也走了出来，看这情景，当然不甘落后地凑上来看热闹。
“给我看看。”周亮在韩述发呆之际，将那张纸条夺了过去。
“妾在巫山……什么เ之阻……”
“我靠，给我。”方แ志和见状又伸手拿了过来，“字都不认识，脑子都长肚子里去了。妾在巫ใ山之ใ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阳台之ใ下……”
桔年脸上已๐有几分绝望，她知道自己้跟这几个ฐ长得比自己高两个ฐ头的男生抢也没用，只会让更多人看过来，让更多人笑话她。
“哦哦，我知道，这说的就是‘巫ใ山云雨’，巫ใ山神女在邀请楚襄王跟她睡觉呢。”方志和的妈妈是另一个ฐ高中ณ的语文老师，耳濡目染，这点文学素า养也是有的，可他的解读让桔年欲哭无泪，恨不得一头撞死。
方แ志和也没有注意到เ，他的话说完之后脸上变色的并不止谢桔年一个人。
“韩述，让他还给我……韩述，拜托你了！”
周围等待进考场的学生本来就不少，已经越来越多人对这边的一出好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方志和的纸条重回周亮手里之ใ后，又被他们同班的另一个男生拿了去看。桔年不认识他们，她唯有轻轻扯住韩述的衣袖低声哀求，犹如抓住最后一稻草。
韩述原本不过是本着恶作剧ຕ的心态逗逗她玩，本也不想闹大，可是他听了方志和那ว一番话，心里竟然像吃苹果发现半条虫一般，抑制ๆ不住地恶心，他把这归结为ฦ自己้的道德洁癖。
“谢桔年，你心里就这么春？”
桔年也顾ุ不上他口出恶言，她惟一希望的，就是这张纸条不要一传再传，好好回到自己的手里。
“韩述，我从来没有跟你过不去啊。”她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韩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回来，“不管我事，纸条不在我手里，否则ท我当然会给你的。”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桔年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เ好像恨她。
再这么传下去，保不准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巫山女神要跟楚襄王睡觉。桔年被逼得无路可走，她难道要像个ฐ疯子似的四处去追，或是痛哭求得怜悯。情急之中ณ，她一把抢过了韩述手里的笔袋。
“让他们把东西还给我，我就把这个ฐ给你。”
韩述没料到เ她有这一招，愣了愣，笑道：“你拿我东西干什么เ，我不肯，你又能把它们怎么样？”
桔年打开笔袋，翻出了他的学生证，哆哆嗦嗦地说：“你不让他们拿回来，我就撕了它！”
学生证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一个ฐ即将进入考场的高中生。韩述脸色一变，探身去夺，桔年把手背在身后，往后一缩，他的姿势差ๆ点把她抱了个ฐ满怀。桔年在那一刹紧ู紧闭上眼睛，几年前林恒贵扑在她身上时龌龊的举ะ止忽然在脑海ร里浮ด现，反感如潮水般翻涌。她毫不犹豫抬起脚，像所有感到致命威แ胁的女孩子那样朝自己身前那个ฐ人的某个ฐ部位奋力一踢。
韩述也是个ฐ手脚灵活的大男孩，他在桔年抬脚๐之ใ际已๐经大致猜想到เ她的意图，闪避已经为时过晚，侧身堪堪躲过关键部位的要命一脚，可大腿却不可避免地重重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