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他闭了一下眼，脸上的表情好像皲裂了一下，随即似乎又是本能勉强牵扯开一个笑容——长安出事的消息被他瞒下了，并未向所有人言明荆楚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长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身的狗脾气，软硬不吃，谁能拿得下？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怎能落到别ี人手里……”
距离华沂屠尽黑风朴亚、截留商队，控制东海沿线的行商路线的那ว一年，已经过了五个春秋。
“你想，有时候你实在没事做了，就可以想那些人。”华沂贴在长安耳边，轻轻地说道，“猜猜他现在人在哪了，猜猜他是不是又醉得像条死狗一样啦……行啦行啦，我没故意骂他，瞪我干什么？也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城门上往下一看，哎哟，那老不死的又滚回来啦！可比我强多了，我活了二十多年，始终没人可想。”
华沂站在城楼ä上，居高临下，眉峰皱着。
他看得分明，那只托着酒壶的手背上筋骨分明，绝对不是一只女人的手。
大概很久ื没见的人，总有一点陌生的，说不清陌生在了何处，便总是觉得他瘦了一些。
“不过就是一只鲛人，找他做什么？你还要吃奶么？”青良的思考显然没有得到路达的赞许，他瞪了青良一眼，推搡着他的肩膀道，“带路，我跟你看看去。”
他像青良一样，惧怕面无表情的执刀杀人的男人，但又和青良不一样，他并不惧怕杀人，并不惧怕成为那ว样的男人。
长安就垂下眼皮，露出被眼皮勾勒出的清晰好看的眼形，遮住了那过于纯粹的眼波，便更像是画上的人了。
布冬继续道：“你懂个屁！”
长安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来，脸红脖子粗地对他说道：“滚蛋。”
巨兽一张嘴正经是血盆大口，往前一扑声势浩大，路达甚至感觉长安两个ฐ脑袋都能让他当个枣给咬了。
陆泉一个眼色，便有一个ฐ守卫小跑着下去，隔着城门上开的小洞与外面的人喊话。
华沂便是灌了一缸黄汤也醒了，纵身一跃，躲过一棒子，随后落到原地一滚，变成了巨เ兽的模样，缩头缩脑แ地拼着挨了几下，终于千辛万苦地凑到了长安面前，可怜巴๒巴地用爪子勾住了长安的衣服，恬不知耻地拿他的大脑袋往人身上乱蹭。
只是如今大陆上百废待兴，会在这时候出大价钱买女人的色令智昏的货色，大约是活不到此刻的，老行商心里明白，因此果断割肉，干脆ะ用这两个“宝贝”做了人情。
他虽然惯于天为ฦ盖地为席，然而却也吃不住有人天天夜里在窗根底下这样没完没了地哼唧。
长安的眼角顿时跟着抽了抽。
阿赫萝眯起眼睛看着他。
华沂伸长了双腿靠在墙上，高深莫测地笑道：“那怎么会呢？”
不知是鲛人全体都智力有限，还是“啊啊啊”被什么玩意撞坏了脑แ子，他就像个小崽子，情绪表达非常直白，高兴了就哈哈大笑，不高兴了就哇哇大哭，笑起来不停，哭起来也没完。
于是她放开了手上权杖一样的棒子，赤手空拳地伸开双手，用她们一族特有的轻柔的嗓音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找地方แ躲过寒冷的冬天，如果误闯了你们的地盘，我们可以立刻离开。”
不知多久，华沂才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胳ฑ膊腿，默默地转回山洞中。
长安问道：“五色散又是什么？”
但没有办法，索莱木说迟早有一天会冷得他们出不了山洞，因此肉干要节省，大海便是最好的食物来源，长安只得硬着头皮上。
长安定住脚步，转过身，一只手将马刀横过来，端到เ路达面前：“你想试试么？”
女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原本低声和华沂说话的索莱木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说笑。
随后，孩子的阿妈阿芬终于赶来，接过了儿子，解救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山坡那头的战斗也毫无悬念，他们赢得十分漂亮，这一边只损失了三个兄弟，还有几个人轻伤。
这个时候，一个守卫突然穿过人群向他走了过来，弯下腰低声对华沂说道：“首领，有点麻烦，有一支幽灵部落正往山上走。”
长安听了似乎有些苦恼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行，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万年虫都从森林里跑出来了，意味着什么？
说话的兽人守卫从腰间解下皮囊，不管不顾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口，吐出来的气仿佛都带了火星一样灼热，他在一片混乱中扯着嗓子大声道：“阿兰姑娘还在整天跟她阿爹吵吵着要嫁给你哪！说真的兄弟，我不服气啊，我也有的是力气，要是当时我在那里，我不用拿女人的餐刀，赤手空拳便能ม轻而易举ะ地就宰了那个家伙，可惜我阿妈没给我生出一张漂亮的小白脸，不讨姑娘喜欢啊，哈哈哈！”
三个人先后走了，长安便扭头去看华沂，他的心里想什么เ，全在一张脸上，华沂立刻看明白了他的疑问——你怎么还不走？
长安这才扑棱了一下脑袋，把华沂的手甩下去，然后把那个脆弱的芋蛋长条用小刀卷着放进了盘子里，说道：“我师父说是天生的，阿妈那里带来的。”
华沂对他轻轻点了个头：“从今天起，便是寻逊长老了。”
于是华沂将声音放轻柔了些，问道：“你平时除了跟索ิ莱木玩，还干什么เ？”
华沂准备要跟他长篇大论一番，打定了主ว意就是要连忽悠再骗，也要把他给留下来，却叫他这一声“嗯”给弄懵了，他噎了好一会，才问道：“这‘嗯’是什么意思？”
阿兰泼辣得要命，步步紧逼，她往前一步，长安便往后退一步，退到人堆里，又被起哄的汉子们给推了出来，阿兰的阿爹跺脚呵斥道：“阿兰，你给我过来！不嫌丢â人现眼么เ？”
“那ว把天下无双的尖刀非常特别。”索莱木道，“它通体薄如蝉翼。你的刀有百斤ภ重，那一把，却只有几两ä的重量，轻如鸿毛，连学步的小孩也能ม拿得起来。”
然后他又火速换了一副温和嘴脸，挑了挑，递给长安一串最嫩的，像哄孩子似的，眉开眼笑地说道：“来，拿去吃。”
这场战斗结束得仿佛秋风扫落叶一样。
乐师的鼓点越发快，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在兽人的动作下口中发出高亢的声音，潜伏在暗中ณ的杀手形成了一个ฐ包围圈，越来越靠近。
他不敢贸然在华沂的食物里加料，这些亡一个个死人堆里滚过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能耐，银牙自己不肯放下戒心，万一打草惊蛇便不好了。
他这样得意着，又不自觉地哼起了那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有翼族小曲，大步走在前面，越想，越觉得带上长安上路真是好，比以前的同伴都好——打架的时候能帮手，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消遣糊弄着玩，这样看来，连他可恶的袖手旁观行为都能被原谅了。
何况这明显是个幽灵部ຖ落偷袭，本就是来恶意抢劫的，指望他们仁慈，还不如指望早就不知道堕落到了哪个河坑里淹死的神灵们的保佑。
“你还有别的问题么？”长安耐心地询问道。
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刀？
他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和路达一样的动作……仿佛是那ว些挂在心口上的东西，就能让人感觉到来自自己软弱的心的力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