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见那个ฐ鲛、鲛人，他他他他不是人啊！我看见他在吃人肉，满嘴都是血，牙，那ว个牙！有这么长，一直戳到下巴上，吃的那真是人肉啊，我……我都瞧见脑袋了！”
路达自然知道他的阿爹是什么人，他甚至记得当年押送奴隶的时候，长安一刀砍了那个跟他关在一起的人的事。
他身体从来不好，因而觉得有些累，却又不是筋疲力尽的那ว种累法，而仿佛是在阴雨绵绵的晚上，窝在火炉旁边的时候，那ว种眼睛自然而然要合上的舒适的疲惫。
卡佐指着布冬的鼻尖骂道：“你这老东西，就会龟缩在城墙后面，你是个缩头缩脑的老王八！”
长安没听说过还有人愿意花钱干这种事，华沂便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来，轻声解释道：“总有些人不孝顺爹娘，还不愿意给别人知道，阿爹阿妈死了，便雇一帮人去他家门口哭，外人看起来好看……行了，这些烂事，你不用懂。”
这时，几个夜闯城门的兽人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继而很快地冷静下来——这不过是个连甲也没穿的亚兽男人。
就这一点来看，还真不大像整日里烧杀抢掠为ฦ业的幽灵部ຖ落，然而也不大像是躲灾的流浪难民。
华沂猜到了开头，显然没猜到结尾，长安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大棍子拍下来的时候，他出于本能地来了个三连蹦，险些一头撞到大树上。
甚至和首领ๆ长老家的贵妇与小姐也是不一样的。
据说春天里鲛ຑ人的歌声能轻易激起人一腔怀春情绪，美得能ม叫人沉迷其中。
长安将木刀撤回来，指着一边的木桩道：“三寸的地方，横劈前突各三百次，去吧。”
她看着索莱木，叹了口气，态度十分自然热络地说道：“可惜你不是我们有翼族人，兽人们横行大陆，有时候目光却短浅得出奇，总是看不起他们自己的亚兽跟女人，仿佛一个人若是不能化兽，便没有了别的用途似的。像你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能到เ我们极北去，一定会受到无限的尊荣。”
长安点头道：“好。”
据说鲛人的喉咙与耳朵和其他种族都不一样，他们的喉咙能发出的音十分有限，听在兽人耳朵里，从头到尾就只是“啊啊啊啊”一个声调，只有他们的同类能分辨出那都一样的声音里面细微的区别。
有翼兽人不像深藏在海里的鲛人——有生之年谁都没见过，同住在大陆上，曾经和兽人们多有摩擦，在此时见到了对方，顿时都有些紧ู张。
“就算得到了，你能留他多久呢？两ä年？三年？五年？若是他有一天懂事了，喜欢上别人呢？人总是会变的……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华沂思及此处，握着刀背的手陡然一紧，青筋暴起，那么一瞬间，竟是动了杀心。
索莱木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似乎ๆ是想笑，又尽力忍着，因此有些猥琐——当然，他的表情总是很猥琐的，所以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华沂撑过一只小船，在水里对长安大声道：“上来！上来！”
稚子都想变得强大，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变得十分强大，而后发现还有更强大的东西——杀了骨翅大鹏，还有双头蛇，杀了双头蛇，却还有杀不死的巨石和山洪。
他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才一回头，便有一道灰影从他身边扑了出去。
可惜这位被撒娇的对象还一点也不配合，不解风情，反而一个劲地往人后躲。
索莱木淡淡地笑了笑：“眼睛是珍而重之的地方，水溅到เ眼角，自然是好兆头，说明你儿子将来长大了会耳聪目明。”
长安发表完他的一番真知灼见，便又老老实实地回到เ阿叶替他打理出来的地方，洛桐的儿子原本还在那里哭，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安砍了一个ฐ人的脑袋，这会一见了他过来，吓得眼睛睁了老大，连怎么เ哭都忘了。
华沂想到这里，手指无意识地在长安的刀柄上摩挲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刀主人。
华沂这会听到了他的声音，揪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他把长安放在大石头前，让他靠着石头坐在那ว，蹲在一边，发愁了一会，说道：“上路以后坐在我身上吧，我带你。”
华沂笑了笑，心说这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兄弟，怎么会有什么เ毛病呢？自己้吓唬自己。
第二波来支援的兽人们赶到的时候，便见着这边的对峙，一边是衣襟凌乱的少年，一边是巨虎和一干虎视眈眈的食畜ไ生，双方实力差距显著，然而竟然就这么僵持住了，谁也不肯先动一下，简直成了一番奇景。
长安抬眼看着他。
“草药。”长安说道，“我喝的。”
天上掉下来一大块馅饼，直接那ว位年轻的兽人武士呆住了。
华沂对他心里存着感激和亲近，没少派人给他送东西。可那些贝塔、珠石、皮革并一些奇珍，全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屋角长蘑菇，可见主人连翻都懒โ得翻。
长安思索了一阵，反问道：“留在这？”
长安简直是受到了惊吓，蹭一下往后退了一大步，瞪圆了眼睛望着这比他还要矮一头、却气势汹汹的大胆姑娘。
他故意呼出一口气来，吊起长安的胃口，果然，长安傻乎乎ๆ地上当，问道：“可是什么？”
索莱木用万分蔑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口中道：“吾乃诸神使者，无所不晓，干什么？你第一天认识我？”
那是巨山部ຖ落在战争的时候，召唤勇士们冲锋时所用的牛角号。
然而两个人的身体毕竟贴得极近，华沂在一片靡的气氛中，骤然嗅到少年身上清新干净的气味，他不知道是周遭这个氛围，还是多喝了的两口酒的缘故，竟然有些口干起来，心里奇异地一荡，几乎是一下悸动了。
至于和华沂在一起的长安，长老没有老瞎那么谨慎，也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他说不清楚，却从少年的问题里觉得做人做出了一点凄凉滋味，便摇了摇头，过了好半晌，才说道：“有些事是不用刨问底的，比如狼要吃，鸟要下蛋一样，你只能不停地走，看见的人多了，稀奇事也便多了，很多事不明白也明白了，懂ฦ么เ？”
每一个部落都占用着一定的地盘，享受着周遭的飞禽走兽、植物粮食，贫瘠的地方饥寒交迫，富足的地方吃饱喝足，所以没有这个部落弱，还占用着好地方แ的道理。
华沂只听这少年用一种非常柔和乃至于谦逊的语气说道：“因为在一尺以外，没有东西伤得了我，不用醒。”
兽人头一次知道自己兽形竟然是这样的笨重，对此避无可避，沉重的刀背一下撞在了他的后脑上，兽人一瞬间便给撞晕了过去，往前滚去。长安一脚踩上了这巨兽庞大的身体，借力腾空而起，双手滑到马刀刀柄的最底端，那斩马刀便这样在他细瘦的手腕里带着雷霆般的万钧๕之力横扫了出去，堪堪追上了已经飞到空中的有翼兽人。
从林中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人形，身边带着三四头陆生的巨兽，还有一个有翼兽人化成了鸟的模样，停在了距离华沂非常近的地方的一棵树枝上，他们看也不看地上两半了的同伴，仿佛那倒霉蛋出来就是为ฦ了用自己的尸体麻痹华沂一下的。
华沂却一时想不起这件事了，但在长安直言不讳地问他有什么愿望的时候，男ç人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华沂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那“断臂”的兽人哇哇叫道：“我的东西都在这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奇怪，到底要我交些什么เ嘛！哪个小偷偷了东西，还要栽赃嫁祸给我？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偷了你老婆衣服的是那天那ว个瞎眼麻子，苍天啊冤枉死我了！你说你那个ฐ婆娘，一屁股能坐死一头驴，除了瞎了一只眼的老秃瓢，谁打得上她的主ว意哟！”
少年那张欠些血色的脸上有一双花瓣一样的眼睛，眼尾因为皮肤略๓薄而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红，这仿佛是点睛之笔的一点颜色，在温和的火光下竟显出些许缱绻意味来，好看得与这大雨和茅屋显出几分违和来。
大蛇一下子撞空，转头向着他的刀柄咬过来。
北释曾经不明白，真的有人能一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心里便只想着一件事么？
长安一边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一边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怎么跑这来了？”
北释道：“冲着黑风朴亚家的豺狗们来的。”
长安奇道：“他们和你也有仇？”
北释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反问道：“你知道黑风朴亚是什么人么？”
长安点点头：“是一个幽灵部落。”
北释沉默了片刻，继而明白了过来——抚养长安长大的那个人，大概ฐ一个字也没有跟他提过青龙部落的事，然而他也不打算辜负那个已๐经死了的人的苦心，于是也含糊地一带而过，敷衍着道：“嗯，幽灵部ຖ落，总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年仇家多得很，多我一个不稀奇——别废话，怪冷的，快点走。”
索ิ莱木慢吞吞地将自己的双手拢回了袖子里，对不知何时站在一边的华沂说道：“命好，实在是没办法啊。”
华沂有些没精神地掀起眼皮：“谁？”
“长安。”索莱木感叹一声。
华沂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头来，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回去睡冷被窝还不如半夜去守城墙，闻言嗤笑道：“我怎么เ没看出他的命好在何处？”
索莱木摇头晃脑地说道：“自他生下来起，对他好的就是一点不掺假地对他好，对他不好的也是一点不掺假的满怀恶意，因而从没有人对他居心叵测过，也从没有人骗过他，叫他从未曾有过防人之ใ心，所以自己้也坦坦荡荡，这难道不是因为命好么？”
他说完，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对华沂说道：“好些日子了，我细细算来，黑风朴亚也差不多要急了，如今天寒地冻，他们不知粮食够不够吃到明年开春，若是不能，想来快要等不及了。”
华沂目光一凝：“你怎么知道。”
索莱木伸出一根手指，他袖口繁复的衣带被风轻轻地掀起来，他闭上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呓语一般地低声道：“你听，风向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