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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内忧

小孩路达说完,抬起沉重的手抹了一把鼻涕,垂下头,表情漠然地放下手的活计,然后叮叮当当地走到木桌前,端起水碗,捧起水罐倒了一碗,把水罐“碰”一声丢在了桌子上,把水花渐得到เ处都是,话也๣不说一句,便又低着头继续做刚ธ才的事,仿佛屋里没有长安这么个人。

长安转手把手里的女人推到了她的同伴身上,同时对那不趁手的破匕首十分不满意——这匕首显然不是战斗ç用的,刀刃上蹭得都是烤的油,愣是把这小匕首跟弄得像没开过刃的新刀一样钝。

索莱木说完这句话,没头没脑地往外冲去,一手扶着他那歪歪扭扭的大高帽,支楞八叉地跑到了一棵大树下,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卷香,在地上了一排,随后抽筋一般,扭动了一阵子,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得不知是哪里的话,最后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双手合十,真的开始念念有词地拜起大树来。

华沂走过很多的部落,见过很多首领的老婆女儿、以及一个个花枝招展的乐่师,这一刻,却感觉他们都没有这返璞归真一般的少年来的好看。

他一把拨开身边的护卫,化成人形,跳上了一个ฐ兽形属下的身上,急火火地远远眺望过去,登时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大长老这才发现,那ว样的声势,不是这几十个人发得出来的,这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幽灵部落的悍匪们分明是被人撵着走,后面喊杀声已๐经震天,长矛箭矢如同雨点似的自高而下。

他端着酒碗晃了晃,感觉鼻子里出的气都似乎比平时热上一些,便对长安轻声说道:“也是,你还小呢……人长大了,血就容易冷,女人的血可以冷,但是男人的血不能冷,冷了就动不了刀、杀不动人、也见不得血了,得靠这口酒,才能让人的血重新热起来。”

洛桐的儿子就这样闹到เ了十一二岁,劈柴打猎一盖不会,手艺没有一门,连写个ฐ字说个话也不清不楚,百无一用,而且不知怎么的吹了一回风,这回就真的是要死了。

“这道理你都想不明白么?”华沂顾左右而言他地翻了个ฐ白眼,故作高深地忽悠道,“你这无຀知的山里野孩子,知道我唱得这首曲子叫什么เ么?”

长安看了他一眼,知道华沂没说实话,他直觉华沂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然而长安没说什么,是不是部落战争,跟他们也没什么เ关系。

有一次敌人将他的肚子都剖开了,他也๣硬是把流出来的肠子自己塞了回去,爬着等到了接应他的同伴来。华沂一方แ面做着这种总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的活,活得像个亡命之徒,对自己的命也不是很珍惜,一方面又对“活着”这两个ฐ字有种凶狠的执着。

提着马刀的长安回过头来,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说要怎样呢?”

然而那人却转身便跑,动作简直毫不迟疑,华沂脚步一顿ู,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但似乎已๐经来不及了。

他在满地的兽人尸体中,丝毫不显得局促害怕,也๣并没有试图用笑容来拉近关系。少年仿佛把华沂当成了一只受伤的野狼,他缓慢地调整着绵长清浅的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门口的兽人们面面相觑。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迟疑,他一向是谨慎小心的,然而连日຅赶路的疲惫终于还是压过了他的其他意志,而迎屋里那个ฐ年轻又单薄的亚兽人也很难让人升起带来更多的警惕心。

自此以后,长安就明白了——北释是个大怪胎。

小牲口日日຅苦学不辍,一时片刻也๣不停歇,每天晚上自己้爬到房顶上去睡——北释随口一说,他还就当真了。

长安愣了片刻,随即拿出了他砍食人花的那股没完没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的劲,对着那琼浆树连砍数刀,不一会便气喘吁吁起来。

长安周遭剧ຕ震,然后他猛地又被翻了个ฐ个儿,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入了他的肺里,他重重地给扔在了地上,摔成了个大马趴……但血模糊的小手上,还握着他那ว把被洗涮了一番之后变得雪亮的小刀片。

这是哲言从小耳提面命的东西——哲言大概ฐ自己活得就十分窝囊,老是想把长安培养成一个硬汉,这些话每天晨昏定省,他像念经似的,总要跟长安念叨一番,否则就觉得这一天缺了点什么เ。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死”,但是以前๩部落里的一个老猎人出去打猎的时候,叫狼咬断了一条腿,他年纪太大了,儿子们早嫌他是个累็赘,也没人管他,很快就死去了。

大蟒很快便缠上了他的身体和脖子。

好在河水不深,部落里的小孩又多少会点狗刨,长安在华沂的手足无຀措中从水面上冒出个头来,茫然地看着华沂,好像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下来的一样。

却只见长安头也没抬,又往后退了几步,再一次调整自己的姿态,这一会,他出手的分寸比上一次准确了许多,递出刀尖的一瞬间微微侧身,极好地弥补了他手腕上没什么力气的缺陷。

孩子们还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架不要命的,于是至此,长安奇迹一般地以一当十,大获全胜了!

长安跨在他的脖子上,用小锯子抵着他的脖子,抓着他头上还幼嫩的绒毛,哑着嗓子说道:“再有一次,我就割断ษ你的脖子!”

首领并没有说出他的忧虑,因为ฦ这个时候,一个亚兽随从慌慌张张地跪在了他的帐外:“首领,三少跟四少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大长老想了想,不好跟着首领骂人家的儿子,只好不痛不痒地劝说道:“银纹兽人,我活到这么เ大,也只见过四少一个ฐ。小的时候听老人说过,这种万中无一的人,一生必然不会平淡,没有几起几落,他活不到头,不管他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是好是坏,都毕竟是有大作为的。”

屋里传来重的喘息声和粘腻的呻吟,长安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哲言在干什么เ,只是隐隐约约地从别人鄙夷的态度里,知道这是不好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地对这小家伙说了什么เ,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懂ฦ,他不是在表达什么,或许只是行至末路的几句胡话而已。

老人感觉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好像明白大人的用心一样,静静地把他娇嫩的身体蜷缩在深深的灌木丛中,一声也๣不吭地看着这一切,如果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连角落里的老人也๣不会看见他。

奴隶身上的枷锁是终身不拿下的,尤其手上的锁,构造非常奇特,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手腕处有一个ฐ小小的锁扣,上面挂着个ฐ极细的倒钩๗,那钩是用干兰水泡出来的,直接穿进奴隶的皮里,专门给有兽纹的兽人奴隶带,可以让他无法完全化兽,最多只能化成半兽,干活方便。

若是主人家里有女眷或者亚兽,则出于安全考虑,就会定期给奴隶灌干兰水喝,兽人则完全失去化兽的能力。

因此常年累月,那些奴隶的手上便都带着疮,有些人手上化了脓,里里外外烂得骨头都瞧得见。

可这小奴隶身上却干干净净,要不是华沂看他算机灵,亲自关照着把他送到เ长安这里,认出了他来,几乎还要以为这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小奴隶路达见了华沂,依然沉沉地一句话也๣不说,将水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弯下腰捡起长安换下来的湿衣服,抱出去洗了。

华沂这才问道:“他身上的枷锁呢?”

“砍了。”长安说道。

华沂吃了一惊,问道:“怎么砍了?”

长安一边套上干的衣服,一边说道:“对准锁缝,刀刃一别就断ษ了——他进进出出叮当乱响,烦。”

华沂默然不语,卧榻之ใ侧怎能容得下一个ฐ心怀不轨的奴隶这种事,跟长安是说不清楚的,这少年身上有种唯我独尊一般的野,啥也不在乎,在充满毒虫野兽的林子里都敢闭眼就睡,哪里会把一个浑身没有几两的小崽子放在眼里呢?

华沂嘴๨上没说什么,觉得头疼。

傍晚的时候,一席人在露天搭起了台子,月初议事的时间到了,然而这一回似乎ๆ格外隆重。

华沂特意嘱๥咐长安带上他的刀,连索莱木都穿戴一新,重新排列了一下脸上那一块一块花花绿绿的分布情况,连他那ว顶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高帽似乎都被特别刷็过,几乎ๆ能看出底色来了。

首领坐在正中ณ,众人依次两边落座,一个巨大的火炭架子架在正中,里面烤着一整只的鹿,掉下来的油溅出来“滋滋”的声音,两ä个ฐ奴隶翻烤,还有一个跪在一边,用小刷子刷็上香甜的蜜,很快便显现出了焦黄颜色,颜色气味无不诱人。

可惜除了长安,几乎没人注意这头鹿。

华沂坐在那ว里,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是慢吞吞地喝着一碗酒水,可是他没有举碗示意,其他人是不能动眼前的酒的,而长老巴๒与卡佐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位到เ底唱得是哪一出。

过了片刻๑,有人小跑进来,低声说道:“首领,卡佐和巴长老来了。”

华沂一点头,对着正中扬扬下巴,说道:“把桌子,还有中ณ间那些零碎都给我搬开。”

众人不明所以——哪有没吃饭呢就要搬桌子的事?

鹿已经烤好了,三个奴隶对视了一眼,服从了命令,用一盆水浇灭火,包着厚厚的皮革,将那巨เ大的烤火架搬开。

这时华沂抬了一下眼,突然抬手让他们站住,然后用自己的匕首从上面削了一片大腿下来,连刀一起递给了长安,说道:“吃吧。”

在场只有长安一个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连索莱木都睁大了眼睛,眼珠转了转,不见外地小声问道:“我怎么没有?”

华沂扫了他一眼:“他这个ฐ岁数,连骨头再一起长,饿不得,你还长什么?褶子么?”

索莱木:“……”

华沂难得见他无话可说的窘样,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很快便隐去了,他的表情冷硬,看着卡佐与巴长老两ä人各自带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正好走进了桌子与烤架挪开,空出来的地方。

桌子被撤走,所有人都被迫站了起来,唯独华沂一个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眼皮也不抬地说道:“初ม一集会,二位是有什么เ天大的事来晚了,说出来,也给大家听听。”

巴长老横行无忌,对这位比老首领洛铜还要温和几分的新首领一点畏惧也没有,开口便嚷嚷道:“首领,这些黑鹰土狗欺人太甚,我们好心收留แ他们这些丧ç家犬,对部落一点贡献也没有就算了,还无故侵犯我们的地盘!”

卡佐冷笑道:“长老倒是说说,我们这些‘土狗’是怎么เ侵犯了你的地盘?”

巴长老叽叽呱呱地说道:“你带着你那群狗腿到เ我家帐子后面堵着我儿子,当面挑衅,难道不是侵犯我的地盘?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卡佐目中ณ爆出冷光,说道:“你那懦๢夫儿子嘴里不干不净,只会对女人硬气,欺负到我的女人头上了,按我们的规矩,我应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巴长老道:“呸!你不管好你的女人,割草药割到了我家后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辱骂揭发,众人很快便听明白,虽然都是一些毛蒜皮的事,却明显是积怨深重,矛盾早ຉ就不知道要追溯到祖๢宗多少辈去了,压谈不上谁对谁错。

巴长老吵吵嚷嚷,卡佐有力回击,很快,双方便不顾ุ首领尊严,要在华沂面前๩上演全武行,连刀剑都拔出了一半。

其余人各怀心思,更有甚者,偷偷瞄向华沂,等着看新首领的笑话。

华沂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一直听到长安啃完了,把骨头随手扔在一边。华沂才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一样,突然一招手。

不知多少全副武装的兽人武士突然跑了出来,将所有人团团围在了中间,水泄不通,刀剑๳的寒光闪烁,领头的,正是那ว位给索莱木敲铜盆的陆泉。

卡佐和巴长老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一起望向华沂。

华沂终于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顿又极清晰地说道:“二位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是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不如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他一指场中ณ,笑眯眯地说道:“我看最公平的,就是你们互相决斗一下,就在这打,一方把一方打死为ฦ止,场子都给你们清出来了,没人给你们碍手碍脚。今天不死人、不见血,谁也别想从这出去!”

他说这话时,目光在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一圈,人们忍不住往后退去,却发现只能退到包围圈的边缘,再往外便没人让路了——只是吃顿饭而已๐,谁会要把自己的侍卫心腹全带来呢?

华沂翘起二郎腿,双手抱在前,说道:“那ว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