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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杀人

更何况,华沂知道,他的二哥荆楚只是个亚兽,却能笼络那么大一帮兽人为他卖命,可见他必然有更厉害的招数,华沂想不出来那能是什么招数,他知道,自己้是绝对对付不了的。

华沂对这种带着诸如愤怒、不满、挑衅等等负面情绪的话,一概的反应就是憨厚地笑笑,他天生就是不爱跟人发生冲突,而据他的经验,一旦他露出这种假装ณ听不懂的傻笑,别人就很快会觉得无趣,也就不再招惹他了。

这问题对六岁的小孩来说太复杂了,长安表情迷茫,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一句谁说过的话——拿着刀,才能活着。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这句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回答告诉中年人,对方却有了别的动作。

就连哲言这种平时连屋子也不出的半残废都被要求领ๆ着长安站了出去。

刚刚一个小兽人,仗着自己้已经会变身,带着一群小狗腿子去找长安的麻烦,然而长安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不爱哭,脾气却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好。

华沂长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仿佛是被吹了气似的,更加疯狂地长起了个子来,很快追平了他已๐经快要成年的三哥,并且有向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的趋势,因此坐实了“傻大个ฐ”这个响亮的名头。

首领本来觉得,等这不成器的小儿子长大了,历练过、见过血就好了,可华沂很快长到了十四岁,仍然是个ฐ人高马大的面团,没有一点男ç人的血。

长安三四岁的时候,总是听见别ี的孩子叫自己家里那ว个成年男ç人做阿爹,十分羡慕,也学着这叫哲言。

他双膝一软,摔倒在了路上,眼前一片一片地发黑。一整夜,除了水果,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失血的身体已๐经到了极限,他甚至觉得口开始蔓上麻木。

可是她除了最开始那ว一声,沙哑得仿佛生锈的金属磨在粝的兽皮上的惨叫之ใ外,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长安仍然没怎么长个子,人在河边大石头后面,被遮了个严实,别ี人很难发现他。他不知怎么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动。就站在那ว里,看着哲言的脸色像个ฐ鬼一样难看,白得发青,只有咳嗽ณ的时候,会泛起不详的殷红。

哲言抱着一卷草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布条,把这些东西一起放火烧了。

长安身上没一个零件是好的,唯独眼神๰不错,他清楚地看见,那些草叶和布条间沾着血迹。

大概是被烟给呛到了,哲言突然大声地咳嗽ณ了起来,他整个人伏在地上,就像一个瘦骨嶙峋的幽灵,略微显得干枯的头发垂下来挡住脸,黄昏下分外可怜。

咳嗽的时候,细细的血就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哲言咳得脸红脖子,连眼泪也下来了,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慢慢燃起的火光,脸上似乎ๆ带着一丝不详的死气,表情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心。

长安没敢动,他突然无师自通地冒出了一个想法——哲言是要死了吧?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死”,但是以前部ຖ落里的一个老猎人出去打猎的时候,叫狼咬断了一条腿,他年纪太大了,儿子们早嫌他是个累赘,也没人管他,很快就死去了。

长安看着他被人从帐篷里抬出来,脸຀上生长着古怪的斑á,头发脱落了不少,双目大睁,却浑浊得吓人,蛆虫在他的身体上爬来爬去,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长安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死了,不能再活了。

他由此不知为ฦ什么,对死亡有种执拗的恐惧,尤其长安依然清楚得记得,他小的时候,那些人是怎样说他活不长的。

长安想得没错,哲言的确快要死了,他终于没有能熬过那年的冬天。

那ว个冬天冷得特别,好像不管生了多少的火,也依然寒冷得能把人的血也๣冻成冰。外面人心惶惶,都在说山那边的雪狼部落里头出了大事,首领的一个ฐ亚兽儿子突然六亲不认,不知怎么的,竟然宰了他的阿爹阿妈并几个兄弟,成了新的雪狼首领,实在是下得去狠手,是个叫人鄙视又佩服的人物。

他们说到“弑父”这个词的时候,既ຂ畏惧又鄙夷,然而从长安这种不懂事的小孩的眼光看,拿刀子宰了亲生阿爹,跟等他老了不管他,叫他自己出去打猎然后被狼咬死,也没什么很大的分别。

反正结果都是一个,就是阿爹死掉了嘛。

长安不明白为ฦ什么别人都愿意阿爹死掉,他自己就不愿意。

那天阿妍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长安就蹲在哲言的床边,看着哲言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席上,心里有一块地方很堵,又酸涩๳又茫然。他活在人世间还不满七年,这样看来,一辈子都是和哲言在一起的,长安想象不出来,以后没有哲言了,该怎么办。

于是他带着一点期冀,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的养父提出了要求。

长安问道:“哲言,你不死行么เ?”

阿妍发出一声抽泣,哲言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眼来看着他,张开嘴,发出一个嘶哑的单音:“你……”

这一个字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张大嘴,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都涣散了,可遗言没有交待完,哲言死也闭不上眼,他那ว涣散的眼神๰又奇迹似的重新凝聚了起来,凝聚在了长安的脸຀上。

“你要……要当个ฐ好木匠!”

他这样嘶吼出来,双目中冒出诡异的亮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攥住了孩子细瘦的手腕。

阿妍按住长安的头,小声急促地催促着他说:“点头,孩子,点个头。”

“可我想学刀。”长安这样想道,他感觉自己一辈子只有两ä个愿望,一个是哲言不要死,可是哲言不答应他,另一个便是学刀,却仿佛……也离他越来越远。

但长安终于还是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如果自己那ว么说了,哲言一定会像那个ฐ死了的老猎人一样,睁着眼睛不肯闭上的,多么可怜呢。

在长安小小的心里,痛苦得快要死了。

哲言见他点了头,终于安心了,捏着长安的手腕,做了一个往阿妍的手里递的动作,嘴๨里说:“阿……”

阿妍连忙双手接过长安的小手,哲言看了她一眼,就像是完成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件事一样,头一歪,断气了。

那股弥漫的悲伤像是决了堤似的,顷刻间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笼罩在长安身上,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小孩的一双脚踩在地上,像是生了,就像一头固执地守卫着自己地盘的小野兽,不管阿妍怎么劝,也不动地方,就是不让别ี人把哲言抬走。

谁过来他就用凶狠的眼睛看着谁,好像要扑过去咬人家一口似的。

最后竟然连首领都惊动了,首领终于叹了口气,对别人说道:“你看那个哲言捡来的孩子,虽然不知道哭,但还挺重感情。”

他说完,想了很久ื,而后叹了口气,给长安下了一个ฐ断ษ言,首领说道:“这是个好孩子啊!”

最后,部落里的大人们终于没了耐心,一个成年兽人一把拎起长安的后颈,就像是拎起一只刚ธ出生的小动物那样轻松,然后在他的后颈上用三手指一捏,就把他给捏晕了。

等长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哲言就没了,他们把他安排在了阿妍那里。阿妍是个ฐ好女人,一直希望长安是她的孩子,可是她代替不了哲言,没有人能ม代替另一个人。

长安按着哲言那ว可笑的遗愿,依然每天清早就去木匠那里,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学刀那个遥远的梦想,只有在木匠出远门的时候,他才有机会放个假,到林子里去看武士们训练。

如饥似渴一般。

可是木匠依然不教给他任何东西,甚至在哲言死后,变本加厉地怠慢起他来。

这一切,长安都用瞒着哲言的方法瞒着阿妍——阿妍比哲言还容易大惊小怪,看见他流鼻血就会手足无措,看见他身上有伤口,会捧着没完没了地掉眼泪。

终于,长安在木匠那里又勉强待了大半年,木匠不教他东西,他就偷偷地学,趁木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去那些工具,捡木匠扔了的东西练习,他对人的动作就是天生的敏感,木匠的每个动作他都记在心里。

尽管不愿意——但他答应过哲言,要成为一个ฐ好木匠。

然而,就在这个夏天,长安刚刚满了七岁,他背着比他人还要高的巨大的水桶给木匠的老婆背洗澡水,被木匠恰好来访的一个远房亲戚看见了。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对他轻慢地招了招手:“小孩,过来我瞧瞧。”

长安不好得罪他,慢腾腾地挪过去,木匠的亲戚看了他两眼,懒โ洋洋地问道:“你就是路柯的徒弟?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