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个人低低点头，枯云又说：“我真的不是，你们看，我都没有军服的，在军营里，士兵不穿军服是要杀头的。”
“落泪有两行，贴心的人儿是不见。”歌词的尾声就只是在呼唤母亲了。
枯云道：“听人说东北危险，我一个人上路，就带了枪防身，您看您三位不也都带着枪的吗？”
光祖皱鼻子，斜着眼看着他：“那都是不想考期末考的，你看每年夏天，冬天，大学生游行闹最凶。”
“哎呀挤什么挤啊！死的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妈啊！”
尹醉桥依旧没有动作，他仿佛静止，与时间一样，听不到เ，看不到เ。枯云闭着眼睛，静静地，他又睡着了。
很快的，枯云便脱得只剩下最贴身的一件白背心，一条白裤子。
最常来访尹公馆的三位客人渐渐地来得不如先前那么频๗繁了，枯云听玛莉亚说，订婚后，杨妙伦一直在筹备婚礼，挑选酒店，婚纱，鲜花摆盘，处于半息影的情况，尹鹤随轮船公司老板出海，去非洲某地开拓商业版图，旅途遥远，约莫三个多月才能返航。而玛莉亚，则谈起了新的恋爱。这回是个洋行雇员，建筑师，很有志向。
但他还是老实地抓着浴ภ缸两边慢慢放低重心，坐进了滚烫的水里。
他还道：“你和谷稻的事我不会说。”
枯云将手塞进了屁股底下，房间里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出乎他意料的，他耳旁又响起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尹醉桥回来了。他没有说话，枯云听到他在他身边放下了些什么瓶瓶罐罐，他还闻到烟火味，他嗅嗅鼻子。尹醉桥说：“鸦片灯。”
“不过？”
枯云靠在床头，道：“别叫我什么密斯特枯了，半中不洋的，不好听。”
“一直以来，阿青哥都是您照ั顾着，他要是还活着……一定会……一定给您办场风光的宴会……”
黎宝山不响，也不写字，他用肩膀靠近枯云，嘴唇跟着贴了上去。他在烛光照不到เ的混沌黑暗中ณ亲了下枯云。
枯云还想趁夜色就摸去发生火灾的仓库，尹醉桥来这么一出，他一伸手，道：“那好，你找地方休息去，太仓我们已经到了，证件给我，我先走。”
枯云道：“老富和阿关，我觉得你也不能这么武断，或许他们也去是探口风的？”
枯云伏在他肩上，黎宝山又说：“爱情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黎宝山凑过去看，笑说：“大公子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变过。”
这下是轮着栾美莘很为难了，她扫了笑盈盈的枯云和黎宝山一圈，把房契推还给枯云的手缩回去了些，一挽头发说：“苏州？可我还想着留แ在上海，和小叔住近一些，以后有什么事也方แ便照应呢。”
“唉大嫂，千万别这么说。”
他光动嘴皮子骂人不算，还又掐又拧地对付枯云的胳膊。枯云疼歪了嘴，接连两天稀里糊涂地就被人动手收拾，他又气又怨，也发了火，将那年轻男子使劲推开。
枯云的胳ฑ膊上起了层疙瘩，他看出来了，尹醉桥不光坏，他还不近人情，情理不通，他甚至有点疯。他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这满屋子的黑暗给染成了同样的色调，父母双亡，残废不全的他活成了一片阴影，一个梦魇。
玛莉亚的眼睛扑闪扑闪，淡色的睫毛跟着上下扇动，她倚在了杨妙伦身上。她们二位离开了社交场，非得斗ç出个交际冠军来的敌意已悄然旁落，如今胳膊靠着胳膊，手心贴着手背，彼此间源源涌现地唯有互相怜惜的温情。
再说那个马修，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尹鹤手执酒杯轻声叹息，道：“父亲本来前几天就要回上海ร的，北平天气突变，染了风寒，母亲担心旅途劳累，便打算等病养好了再回来。”
枯云站了起来，背对着尹鹤抹了抹眼睛，他是不想在人前露了怯，认识才不到一天的人就把他的眼泪看了去，他不要。
礼查饭店内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时髦男女，西餐厅门前和电å梯口最最热闹，几个华人面孔的摩登女郎结伴来开洋荤，另有一群发油擦得水亮的沪上公子哥要去二楼打弹子，洋人面孔反而成了稀罕。枯云沿着走廊往饭店深处走，他对黄油黑葡萄酒兴趣寥寥，打落袋的本领更是一窍不通，他要找去的是礼查饭店里头名声最响的宴会厅，孔雀厅。
初河摸了摸鼻子，三小姐嘴巴确实臭，据说是老毛病了，从小胃不好，也正是因为ฦ这毛病老大岁数了还没嫁人，初ม河昨天没能和三小姐说上话，如今与她隔着十来步站着，连他都闻到了那股粪坑似的味道。
初河转过头眺望，极远的地方隆起两ä座雪山，有数道炊烟自雪山间升起，但又有些像是被风吹起的雪，此时此刻，没有太阳，没有蓝ณ天，蒙林上空仿佛有个巨大的白色陀螺在永恒地旋转着。初ม河将围巾系好，掩住鼻子嘴巴，低下头冒雪前行。
范儒良揉开眼睛，天还没亮，他得点亮蜡烛才能看清枯云的脸。
“怎么说走就走？？”范儒良从铺盖里钻出来，在地上找鞋穿，“我这不就问了你一句跟不跟我回广东吗？我还没拿红灯花轿直接把你給带进家门，你就要跑，瞧你这胆量！”
枯云顺ิ口答音：“你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就是怕这个，你不怕人笑话，我可还要点脸皮呢，就怕你直接拿块红布把我給包起来。”
说着，他背上行囊，和范儒良点头致意：“走了啊，别ี送了，外面冻人。”
“吊！”范儒良趿拉着皮靴赶到枯云边上，他牢牢握住枯云的手腕。枯云说：“又不是之前没走过。”
枯云不响，双手垂在身侧，下巴๒埋在范儒良外套的毛领ๆ子里。
“唉，你是云，我知道了，飘过去就飘过去了。”范儒良笑了，可谓是自我嘲弄又兼夹着点落寞的。
枯云与他分别，那之ใ后他未去茂县县城。他一个人，带一匹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