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回天地入扁舟
午门上第一通鼓声响过，百官朝服整齐，在午门外排班立定，而崇祯也到了中极殿坐在龙椅上稍候。第二通鼓声响过，百官从左右掖门进来断言“仁为天地万物之ใ源”，“仁以通为第一义”，认为“通之，走上丹ล墀，文左武右，面向北，分立丹ล墀东西。第三通鼓声响过，钟声继起。导驾等执事官到เ了中极殿前叩头。崇祯ງ重新上辇，往皇极殿去。
田à见秀向闯王问：“如今破了洛阳，有粮有钱，人马大增，闯王的声威大振，下一步的方略定了没有？”
万安王已经在破五那ว天午时三刻，五花大绑，插上亡命旗，推出永宁西关，当众斩首。李过遵照闯王的指示，事前命文书们将牛金星起草的告示抄写了几十份，粘贴通衡和官道路口。告示中开列了万安王府虐害平民的滔天罪款，并声明闯王只杀苛剥ຓ百姓的王侯、贪官、豪强，为民除害的宗旨。同时处决的还有王府重要爪牙和从四乡捕获的王庄头子二十余人，并当众焚毁了从王府抄出的各种文约账册，宣布王府所占民田由原主收回耕种。自从杀了万安王，永宁一带贫苦百姓更加纷纷起义แ，随顺闯王，每日结伙投军的人像潮水一般。
城上回答：“不敢，小地名华阴。请问贵处？”
李岩恭敬地欠身说：“岩自昨日来到此地，已经是闯王帐下偏种。倘有垂询之处，自当尽心竭虑，敬献刍议。万乞自今往后，不要客气。闯王如此客气，反而使岩心中不安。至于如何练兵，如何打仗，麾下阅历宏富，韬略๓在胸ถ，且有军师赞襄硕画，所以入豫时间虽浅，新า兵已练得成绩斐然。岩昨日在寨上看了之ใ后，心中赞叹不止。岩是碌碌书生，对练兵打仗的事，全无实际阅历，知之甚少，实在不敢妄言。”
“你们不是同闯王有重要事情商量么เ？”
“你昨晚回去时已经大半夜了，怎么เ可将那通文告写出来啦？”
大家随着李闯王走出老营，登上北寨墙，缓步朝西，一边谈话，一边欣赏风景。李自成为谈话方便起见，只叫两名亲兵跟在后边，以备有事情随时呼唤传令，其余的全都不带。
“北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红娘子脸上的悲伤神情消เ散了，回答说：“我刚刚起义时候，想着我自己是一个女流之辈，不能叫男亲兵睡在我的帐篷里，也有些生活上的琐细事不能让男亲兵们照料é，就打算招收几百名年轻力壮的妇女成立一个ฐ健妇营，一则使她们常常跟随着我，二则ท也让妇女们扬眉吐气。后来因为马匹实在困难，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把已经招收的几十名妇女遣散回家，只挑选十几个留在身边。她们都同我一心一腹，我也把她们当姊妹看待。她们都有名字，多半是起义以后才起的，因为我的艺名叫红娘子，所以有几个新起的名字也带个红字。这是我替她们起的，也是我把她们当姊妹看待的意思。可是我有时只叫声健妇们，她们都答应。”
李信没有做声，凝视马尘，看着看着近了……
自成笑着说：“咱们自家人说话，请林泉见不必客气。说起均田、均赋，确实是国计民生大事。起义以来，我走过好几省，看见到处都是田à土不均，富者太富，贫者太贫。穷人饿死，富人撑死。我们起义首领ๆ中有人自号平均王，有人自号铲平王，都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这个大大不平的世界ศ打烂，重新摆平。可是怎样铲平，怎样平均，谁都心中无数。这件大事，我同启东也谈过，可是因为事情忙，没有深谈。今天你来了，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红娘子嘲讽说：“什么‘流贼’！今后难道别人不是一样说你们兄弟是‘流贼’？”
李信截断说：“倘若都按照ั书生愚见，死讲一个‘忠’字；则自古至今就不会改朝换代，今日仍旧是夏桀王的子孙坐江山，不会有商汤、周武，也不会有从汉刘ถ邦到เ朱洪武一流创业之主，天下永远是一姓的天下。吊民伐罪正是顶天立地事业，何得谓大节有亏！倘若老百姓的心中ณ不是另有一个是非，杞县百姓断不会一呼百应，帮助红娘子破城杀官，救我出狱。倘若老百姓的心中不是另有一个ฐ是非，也不会纷纷投军，愿意随我起义。你千万不要再存糊涂念头，乱我方寸。我已决意造反，你别的话不用再说。红娘子将我从狱中救出，她又是一军之主，望你好生款待她，礼节上要隆重一点，千万不可怠慢。”
“如今咱们已经有五六万人啦，还不到时候？”
“两ä位公子好生休息，我到城里瞧瞧去。等把事情安排停当，我就马上回来。”
“只有咱们跟随闯王多年的这班铁汉子，才懂得越是艰险困难越要硬着头皮顶住！”
“难道是李自成已到เ豫东，要攻杞县？”
于是周后上了凤辇，在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中ณ出了坤宁宫。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对皇后的如此突然决定去永和宫看花，也不约其他娘娘陪侍，都觉十分奇怪。
大家都曾经听闯王谈过这个ฐ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于是都笑了。高一功说：“这位未献策一定有些真本事。牛启东很有学问，他不会随便推荐人来做军师。”
“大人，既然圣上多疑，最恨臣下有党，儿子前往镇抚司好么เ？”
崇祯向站在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问：“朕不是在几个月前就降旨ຈ恩免山东和畿辅的钱粮了么？”
“行，行。”拜兄心中对献忠的行事也不满，猜到他有意逃回闯营报信，嘱咐说：“要走你早走，路上小心在意。”
“我昨日黄昏前就听说了。”周后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是，机不可失。”
大家默默地叩了头，鱼贯退出。但他们刚ธ刚走出文华门，有一个太监追出传旨，叫驸马巩永固回文华后殿。其余的皇亲们都暂时不敢走，等候召见。大家起初ม在刹้那间都觉诧异，还有点吃惊。随即冉兴让和张国纪二人同时转念一想，认为一定是皇上改变了主ว意，李国瑞的事情有了转机，不觉心中暗喜，互相交换眼色。
黑虎星回答说：“我一定遵照你的吩咐做，等候你率领着十万大军回来。”
1二帝三王——二帝指尧、舜，三王指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武王。这是儒家所理想的上古君主。
立刻，周山的亲兵们就马鞍上斩了白公鸡头，将鸡血洒在酒中ณ，捧到他和周山的两ä个马头的中ณ间。就在这大家紧ู张得要停止呼吸的片刻，那ว个捧着盘子的亲兵平日深知袁宗第是李闯王手下的有名虎将，禁不住双手震颤。宗第微微一笑说：
细作回答：“回禀军师，潘先生的下落仍然不明。人们都猜他并没有死但不知他逃出后藏匿到เ什么เ地方แ。”
7๕且加殊锡焉——将给予不一般的奖赏。
大家唯唯称是。每个人都重新感到张献忠待部下平易。亲切、胸怀坦率，同时大家的脸上重新า挂出轻松的笑容。有一个叫做常建的中年人，原是张大经的请客，恭敬地笑着说：
“往团城上看看！”
“快拿酒饭来，越快越好！把马匹喂点黄豆！”
“弟知道得很清楚。牛启东从北京回来，绕道西安访友不遇，转回卢氏。李自成对他十分仰慕，且对他的遭遇十分不平，趁他从商州境内经过，出其不意，强邀而去。牛启东费了许多唇舌，才得脱身回家。地方士绅对启东素怀忌恨，知县白楹又想以此案立功，遂将启东下狱，判成死罪，家产充公。可惜启东一肚子真学问，抱经邦济世之志，具良、平、萧、曹1้之才，落得这样下场！”
1้昆山——左良玉的字上级长官称部ຖ属的宇，表示亲切和客气。
“我曾听牛启东谈过此人。最近也听人说，启东本不愿往商洛山去，是因尚子明一再劝邀，才去商洛山中ณ一趟。”
说起相国寺，在我国可是大大有名。这地方แ原是战国时代魏国的公子无忌即信陵君的住宅。北齐时在此处建成一座大寺，称做建国寺。唐睿宗1时将废寺重建，为纪念他自己是以相王入继大统，改名相国寺，所以直到เ崇祯ງ十五年大水淹毁之前，山门上还悬着睿宗御笔所书“大相国寺”匾额。寺门前有大石狮子一对，三丈多高的石塔两个；院内殿宇巍峨，神像庄严，院落甚多，僧众有二三百人。每日烧香的和游玩的多得如赶会一样，肩摩踵接，人声杂沓。院中有说书的、算卦的、相面的、玩杂耍的、打拳卖药的……百艺逞能，九流毕备。过了地藏王殿的后院中还有卖吃食等项ำ僧人，专供过往官员、绅士及大商人在此经常摆酒接妓，歌舞追欢。所以这相国寺虽系有名禅林，却非清静佛地。
“把这个半掩门儿拉出去收拾了！”
李自成看看寨墙上的防御布置，又看看寨外准备的鹿角和拒马。虽然一切布置大体依照从前的做法，但自成也看出来慧英是一个善用心思的人，把易受攻击的寨墙加高，能够靠云梯的地方挖了陷阱，正在将离东寨墙一百五十步以内的大小树木全砍光。他口中不说，心中却很满意，并且想道：“这姑娘真是了不起！”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跟坐山虎沾亲带故，有些人受过他的好处，是他的心腹弟兄，还有些跟着他做了许多坏事，心中有鬼。你们这些人口说愿意留下，心中实不愿留แ。我李闯王的心中ณ能行船跑马，决不怪罪你们。眼下把话说清：倘若你们留下，过去的事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们一视同仁，这一层请你们放心。倘若你们把我李闯王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放着阳关大道不走，自走绝路，打算暗投官军，背叛义军，到那ว时休怨我闯王无情，把你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以后你们想走也可以。只要你们不暗通官军，遵守军纪，手上干净，不管什么时候想走，我都答应。好合好散，也留下日后见面之情。日后你们有了困难，想再来跟我，我还收下，决不责备你们，更不会一脚把你们踢到เ崖里。”
“子明，来，你骑我的乌龙驹，尽力赶路，越快越好，无论如何你要在三更以前赶到莲花峰，救了慧梅就立刻去白羊店。快，换马！”
“今夜五更。”
“我就躺在这里，不要抬我走。快去禀报高夫人，把医生接到这里。”闭起眼睛停了片刻๑，他听见远远而来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知道官军又要进攻，重新睁开眼睛，看看环立身边的大小头目，说道：“赶快派五十名射手埋伏在右边山坡上。你们都离开我，准备迎敌！”说毕，一阵剧ຕ痛，使他又昏迷过去。
自成猜想准是李过正在病中ณ，对目前局势不完全清楚，不知道老营不能不留下人马，不等着同刘宗敏商量就派张鼐率老营的看家人马追赶前来。他把脚顿了一下，问道：
李自成没有理他，转向谷英说：“子杰，我怕双喜初次单独作战，阅历不足，所以叫你带着病来到这里，同双喜一起守大峪谷。倘若敌人来犯，你们见机行事，或坚壁不出，或是你守寨，双喜出战。”他又对双喜吩咐说：“你子杰叔比你大几岁，也比你阅历多。遇事多听他的话，不要自作主张。”
“我从射虎口回来以后，正要审问他，恰好刘爷和明远来啦。我们三个ฐ人一起审问了他。他起初不肯吐实话。后来打得皮肉开花，死去活来，他支撑不住，才将他这次偷偷回来的意思说了出来。他的口供十分要紧，回老营向你禀报。”
晚饭以后，李自成在望城岗主持军事会议，将一应有关如何破城，在破城后如何维持城中秩序，以及其他重大事项ำ，都作了详细商议，由闯王作出决定。闯王见将士们连日辛苦，像李过已经三天三夜不曾睡觉，另外还有一部分人马明天才能陆续赶到，所以决定明日一天按兵不动，让将士们好生休息，同时将闯王的几条禁令由各营将领传谕下边的大小头目和士兵，“务必一体凛遵勿违”。袁字第向闯王问：
“破了洛阳之后，你的行辕安在什么地方แ？”
没有等闯王回答，几个将领都说闯王应该从关陵移驻福王府中ณ，说那里地方宽大，舒服，又说闯王苦战了十几年，明日破了洛阳，理应搬进福王宫中ณ。闯王望望牛、宋和李岩，又望望刘ถ宗敏和李过等几位大将，但大家都不做声。闯王的脸色严肃，对众将领说：
“破城之后，行辕移驻洛阳城外的周公庙中。如今天下未定，我正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岂可贪图舒服！”
宋献策立刻点头说：“闯王所言甚是。行辕暂设在周公庙最好。凡不是必须驻扎城内的人马，亦一律不许人城，方แ好使城内安堵如常，市廛不惊。”
牛金星接着说：“闯王行辕暂驻周公庙，实为英明之见。昔汉高祖初到เ咸阳，不留在秦宫休息，还军霸上，与父老约法三章，为史家所称道。今闯王不住福王宫，暂留แ城外，也有汉高祖不住咸阳宫的意思。倘若将来据河洛以争中原，建名号以符民望，这现成的福王宫自然是也要用的。”
李自成用满意的眼神看一看牛、宋二人，但没做声。大家接着又商议别ี的问题。会议一直开到เ三更以后，才告结束。袁宗第的老营司务命火头军准备了一大锅羊肉熬红白萝卜，每个人喝了两ä大碗，浑身暖和。喝完羊肉汤，众将领纷纷回营。闯王请牛金星、来献策和李岩也先回关陵休息。闯王等牛、宋和李岩走后，向院中ณ叫了一声：
“张鼐！”张鼐回身进来，站在他的面前。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张鼐，慢慢地说：“小鼐子，你跟了我六七年，如今已经长成大人啦。这次攻洛阳，我叫你率领中军营精兵前来，这是第一次给你重要差遣，把你当重要将领使用。你要是砸了锅，我可是不答应的。你知道么？”
张鼐严肃地回答说：“知道，闯王！我要是不能ม遵照ั闯王的将令把事情办好，从今往后，请闯王再也不要给我重要差ๆ遣！”
刘ถ宗敏在一旁笑了一声，骂道：“你这小子，说得倒轻松！如今是打仗，闯王交给你的差ๆ事就是军令，军令大如山。你出了差ๆ错，要按军法治罪哩！”
张鼐说：“是，请按军法治罪。”
闯王点点头，说：“你明白这一点就行了。我现在再对你说一遍，必须句句照办，不可有误。第一，明天黄昏，你将手下人马分作两支，一支留在西关，一支开往北关，等候破城。第二，不管是北门先开，西门先开，你的骑兵都要立即冲进城内。今晚会议上已经商定：在破城那ว一刻๑，冲入城时，其他各营人马都向你的骑兵让路。要迅疾，要像箭出弦上，不可有片刻耽搁。这就需要你事前在西关和北关整队等待。万一城上向外打炮，也不可乱了队伍。”
张鼐心情激动地说：“是，是。”
闯王接着说：“第三，你的骑兵一冲进城去，要立刻๑奔到เ王宫，先占据王宫的午门、东华门、西华门、后门。王宫很大。你一定要不使一个ฐ乱兵进人王宫，放火抢劫。不论军民，有敢闯入王宫放火抢劫的，当场斩首。第四，你事先安排好，冲人城门以后，立刻要分出几支骑兵占据通行要道、十字街口，并有骑兵不断在大街小巷巡ำ逻，严禁烧、杀、奸淫、抢劫。一边巡逻，一边传谕我的禁令。如有违反的，不论是溃散官军，或是我们自己的弟兄，都一律就地正法，余首示众。第五，福王父子，罪大恶极，一定得捉拿归案。破城之后，他父子必然要逃出王宫。不管他们上天人地，非捉到不可！虽然各营将士都要捉拿福王父子，可是你的骑兵先冲进城，占据王宫，所以倘若没有福王父子，我惟你是问。在兵荒马乱中ณ，如果你不能把他们父子全都捉到เ，至少得把福王本人捉到。逃走福王本人，我决不答应！”
张鼐回答说：“除非他生出两只翅膀，我决不会使他逃掉！”
刘ถ宗敏在一旁说：“小鼐子，要是逃走了朱胖子，你小心闯王会砍掉你的脑แ袋！”
闯王脸色严å峻地看了张鼐一眼，接着说：“第六，必须将吕维祺给我捉到，不使他逃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