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八大王不久前在玛瑙山吃了败仗，连几个ฐ小老婆都丢啦。李闯王从商洛山突围出来，经过白河血战，奔到这儿，诚心实意要跟你合力对付官军。眼下官军势大，你俩合起手来作战，该多好哇！你八大王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竟然如此无情无义，不顾大局，起了黑心，真是岂有此理！”
崇祯点点头，又说：“既然做，就要雷厉风行，不可虎头蛇尾。”
“老徐，你怎么装哑巴了？……你想，把他留下好么？”
巩永固又说：“皇上圣明，此事既出自乾断，臣等自然不应多言。但想着孝定太后……”
将近十个月来，宋文富一直被拘留在老营寨内，作为ฦ人质，使朱家寨不惟不敢死心倒向官军，还得暗中替义แ军做事。但现在闯王要率领义军的主力离开商洛山了，留下这个人迟早会是祸ຖ害。李自成命人把他带到白羊寨，告他说要带他突围，日后放他回家，并叫他将这事写一封书子留下，闯王派人替他把书子送到他的家中ณ。他将家书写了以后，闯王吩咐黑虎星带几个ฐ亲兵暗暗地将他拉出武关寨外一个ฐ人迹罕至的地方杀掉，将尸首埋了。他将宋文富的亲笔家书交给谷英和黑虎星，悄声嘱咐几句。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做了许多噩梦。第二天早晨退朝之ใ后，他为ฦ筹饷的事，像热锅台上的蚂蚁一样。想来想去，他有了一个比较能够收效的办法，就是叫皇亲贵戚们给国家借助点钱。他想，皇亲们家家“受国厚恩”，与国家“休戚与共”。目前国家十分困难，别人不肯出钱，他们应该拿出钱来，做个倡导，也可以使天下臣民知道他做君父的并无私心。可是叫哪一家皇亲做个榜ึ样呢？
一到川里，袁宗第就看清楚周山有赚他就擒的诡计。这时如若他把手一招，那留แ在背后的九名亲兵就会立刻๑策马追上他，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毫无畏ั惧地向周山缓辔走去。在李自成的老八队中，袁宗第不但是一员了不起的骁将，而且以孤胆英雄出名。在起义แ之初ม，他在自成的部下还不大为人所知，一次在作战时单鞭独骑冲人官军阵中，手擒敌将而归，获得全队上下的尊敬。在甘肃真宁县湫头镇歼灭朝廷名将曹文诏一军的著名战役中ณ，曹文诏虽然已被包围，但厮杀了半天还没有结果。前闯王高迎祥非常焦急，问谁能斩了曹文诏的掌旗官，夺得大旗回来。高闯王一语刚ธ了，袁宗第飞骑而出，背后连亲兵也不带一个ฐ。曹文诏所率领的是几千名关宁铁骑，虽然死伤惨重，但士气未衰，在土冈上布成一个圆阵，轮番休息，以待洪承畴的援军赶来。曹文诏下马坐在圆阵中央，正与几个亲信将领计议，忽然听见一阵喧嚷之声，猛抬头，只见一员敌将手使铁ກ鞭，已经冲入营门，挡者披靡，马快如飞，一瞬间冲到面前。曹文诏大惊，立即上马迎战。但他刚上马，袁宗第已๐经一鞭将他的掌旗官的脑袋同头盔一齐打碎，夺得大旗，回马而去。袁宗第刚杀出官军营门，官军从背后炮箭齐发，把宗第射下马来。曹文诏追到，来不及伤害宗第性命，刘宗敏大吼一声赶到เ，截住曹文诏厮杀，同时高迎祥和李自成督率两三万骑兵从四面发动猛攻，冲开了官军圆阵。曹文诏左冲右突，不能ม杀出重围，眼看就要被俘，在慌急中自刎而死。他的全军也被歼灭。战役结束后，高迎祥摆宴庆功，亲自敬袁宗第三杯酒，拍着他的肩膀说：“汉举ะ，你真是一员虎将！”从此，袁宗第在高迎样统率的联军中ณ就以虎将出名。如今他看看周山背后的几十名骑兵，从鼻孔里轻轻地冷笑一声。
“大帅快走！不可迟误！”
杨嗣昌回家以后，把崇祯ງ的话仔细体会，认为这几句话既是皇上的真实心情，也未必不含有试试他是否真心想去督师的意思。他找了几位亲信幕僚到เ他的内书房中ณ秘密计议。幕僚们都认为既ຂ然皇上有意叫他前去督师，不如趁早坚决诸行，一则可以更显得自己้忠于王事，二则暂且离开内阁，也可以缓和别ี人的攻击。至于军事方แ面，幕僚们是比较乐观的。他们认为官军在数量上比农民军多得多，像左良玉和贺人龙等都是很有经验的名将，问题只在于如何驾驭。熊文灿之所以把事情弄糟，是因为既ຂ无统帅才能ม，使诸将日益骄横，又一味贪贿，受了张献忠的愚弄。在这些方แ面，熊文灿实不能同杨嗣昌相提并论。他们认为，杨嗣昌以辅臣之尊前往督师，又有皇上十分宠信，只要申明军纪，任何骄兵悍将都不敢不听从指挥。只要战事不旷日持久，能够在一年内结束，国家还是有办法供应的。听了幕僚们的怂恿，杨嗣昌的主意完全拿定。他比幕僚们高明一点，不一味想着顺ิ利成功，也想着战事会旷日持久，甚至失利。他想，目今国势艰难，代皇上督师剿贼是大臣义不容辞的事，万一不幸军事失利，他就尽节疆场，以一死上报皇恩。不过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幕僚知道。
1靖难之ใ役——公元1้39๗9年秋，明燕工朱棣即明成祖起兵反叛，宣称他的军队是“靖难之师”。经过三年内战，朱棣打到南京，夺得皇位，史称这一次战争为靖难之役。
“降香后先来团城上吃茶休息。你去传谕王德化：如有湖广捷报，可送到เ团城上来。”
“镇台大人路上辛苦！”
陈子山一见他就抱怨说：“伯言，汤府里什么事把你拖住了？你看，已๐经快近中ณ午，我们等不着你，已经点上香，开始作诗。今日不命题，不限韵，不愿作诗的填词也行，可必须有所寄托，有‘兼济天下’之ใ怀，不可空赋登高，徒吟黄花，寄情闲适。目今天下溃决，沧海ร横流，岂‘悠然见南山’之ใ时耶？……快坐下作诗！什么事竟使你姗姗来迟？”
总兵左良玉是辽东人，今年三十九岁，体格魁梧，紫铜色面皮。十年以前，他在辽东做过都司，因在路上劫了国家运往锦州的军资，犯法当斩。同犯丘磊是他的好朋友，情愿牺牲自己้救活他，独自把罪案承担下来。左ุ良玉由主犯变为从犯，挨了二百军棍被革职了。过了很久，无事可做，他跑到昌平驻军中做了一名小校。由于他的武艺、勇敢和才干样样出众，渐渐地被驻守昌平的总兵官尤世威所赏识。崇祯四年八月，清兵围攻大凌河1很急，崇祯诏昌平驻军星夜赴援。当时候询2以兵部ຖ侍郎衔总督昌平驻军，守护陵寝，并为北京的北面屏障。接到上谕后，侯询苦于找不到เ一个ฐ可以胜任率兵赴援的人。只有尤世威久历战阵，但昌平少不得他。他正在无计，尤世威向他保荐左良玉可以胜任，只是左良玉目前是个小校，无法统率诸将。侯询说：“如果左良玉真能胜任，我难道不能破格替他升官么เ？你去告他说，就派他统兵前去！”
“仁兄尊姓大名？”
“住手！不得无礼！”等候泼皮迟疑着将刀收回，算卦先生又说：“这是宋献策先生，绰号宋矮子，三年前曾在汴梁卖卜，江湖上十分有名，你难道就不认得？他是好意劝架，你怎么这样无礼？”
刘ถ宗敏忽然坐起，冷冷地说：“马三婆，快过阴吧，我要看看你捣的什么鬼。”
“闯王，你不是要往二虎那里去？你走吧，这件事交我来管。”
坐山虎的一个亲信小头目霍地跳起，拔刀向前扑来。双喜眼疾手快，一剑从他的前胸猛刺进去。他的刀尚未落下，忽然身子一斜ฒ，仰面倒下。又有三个人跳起来向他们的一伙大叫：“杀呀！杀呀！”但他们都没有扑近闯王，被吴汝义和李强一剑一个劈倒地上，丁国宝也同时砍倒一个。坐山虎拼死大叫：“弟兄们，都快……”突然有刀背打在他的头上，登时他的眼前一黑，栽倒下去，身上又挨了一脚๐。坐山虎手下的人们，一部分因为怵于威力镇压，一部ຖ分因为对坐山虎很不同情，没有一个乱动。李闯王冷冷一笑，用充满杀气的、威严å难犯的目光望着坐山虎的人们说：
“啊呀，没想到เ闭起眼皮矇眬，一下就睡这么久ื！闯王，你留แ在老营休息，我赶往智亭山去。那里想着有不少将士挂彩，缺少医生。再说，明远的伤势如何，还不知道。一旦智亭山打通，我就往白羊店去。”
“对，你怎么回答？”
黑虎星手下的一个ฐ大头目不觉赞叹说：“你李将爷不愧是闯王的嫡亲侄儿！”
李自成从床边站起来说：“你休息吧。咱们如今要迎敌官军，必要先除内患，可是也不宜造次行事。让我想一想，再做决定。”
“刚才探子回来禀报：坐山虎还在包围着大庙，攻不进去，已经有二十几个人被李友射死。庙里的人们射法很准，又有两支火铳，使杆子们进攻不能得手。还有，杆子们人心不齐，狼上狗不上，有的在围攻大庙，有的趁机到เ左近村庄里奸淫抢劫，还有的明的也在围攻李友，暗中同庙里的弟兄打招呼，箭向天上射。”
“在，总哨刘爷也同他一起来了，等着见你。”
闯王想活捉宋文富兄弟的计策，刘宗敏是知道的。现在他一心悬挂在闯王身上，生怕闯王到石门谷有性命危险，所以他对宋家的事不很在意。听完总管的话，他把缰绳稍微一松，雪狮子急躁地向前一蹿，奔向老营而去。老营大门外的广场上有不少弟兄在练功，还有些带病的将校来打听消เ息。大家看见总哨来到，感到振奋，想着他一定会一面派人追回闯王，一面点齐老营人马，亲自率领ๆ去剿平叛乱。当他跳下马时，一大群带病的将校都围拢过来，准备同他说话。他用大手一挥，使众人闪开道路，大踏步走进老营。有人在二门外刚ธ洗过脸，木脸盆尚未拿开，水也没有来得及倒掉。刘宗敏大概嫌它挡路，一脚把它踢了丈把远。到了上房，他转身过来，急不可耐地等着总管追进来，随即瞪着眼睛问道：
王长顺ิ赶快说：“请闯王息怒，他俩没有一点错。是咱们尚神仙来了一趟，嘱咐李强，任是天王老子地王爷御驾亲临，也不许打扰你睡这一觉。刚才他们告我说：在我来之前，刘明远将爷也来看你，听李强一说，人家回头就走了，不像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同他们大吵大嚷。他们没有错。要我王长顺是你的亲兵，也一样听从老神仙的话，别说我不许一个人进来打扰你，连一个苍蝇也不许飞进二门。”
张鼐把眼一瞪：“你嘀咕什么？不应该你说的话你莫多嘴，给别人听见了成什么体统！”停一停，他又说：“如今一个人顶ะ十个ฐ人用，把他们打重了还能骑马打仗么？死心眼儿！”
“这个，自然。我已๐经嘱咐过二拴，谈这事不能够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先拐弯抹角儿试探一下，只要他露出一丝儿活动的意思，下一步就有门儿了。二拴这孩子是个ฐ机灵人，一肚子鬼，眨眼就是计，即令同王吉元谈不入港，也不至于自己先露馅。大爷放心。”
“你们在撤退之前，把寨墙拆毁，不要留给敌人。人手不够，就叫附近老百姓都来拆，把乱石堆在路上。如今火药很金贵，不许放迸1。撤到野人峪以后，官军来攻只许你施ๅ放炮火弩箭，或用滚木礌石打他们，却不许你出战。等到เ明远在武关一路取胜，我自然会下令出击，还要亲自督战。到เ那时你杀得越猛越好，让你一直杀到商州ะ城边。”
“啊，又悬了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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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位走在前边的就是我同你谈过的小将双喜。”
医生也说道：“汉举的话很是。目前咱们这里瘟疫病十分猖獗，将士纷纷病倒，实在无力如期大举。这是出于不得已，敬轩定会谅情。”
“闯王，王吉元不杀了么？”
“请他来吧，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们回头向南挤去，看见金鱼胡同里的人稍稀，就从抚宁侯朱国弼的府第前穿过去，转了几个弯子，来到เ了东长安街。牛金星急于想知道这位朋友的来龙去脉，看见身边没有人，边走边问：
张献忠截断他说：“你得了吧！你们讲的是三纲五常，做的是男盗女娼。什么他妈的‘君为臣纲’，倒是钱为官纲。连你自己้也不是不想贪污，只是有我八大王坐镇谷城，你不敢！”
张家寨的人们看田见秀的骑兵闻警前来，追杀杆子，说不尽的高兴和感激。到了第二大早ຉ饭时候，人们果然看见他们打了胜仗，把十几颗人头送来，其中有的人脸上和头顶ะ上带者刀剑的砍伤，血肉模糊，显然是经过了短促的激烈战斗。谷可成和他所带的这一小队骑兵昨天曾护送张守敬和票子们来到寨外，所以寨上有不少人认识他们，现在一看见是他们把人头送来，大家对他们非常热情，立刻飞跑去禀告寨主，寨主明白田见秀派他们送来人头是表示对他尊敬，毫不犹豫地吩咐大开寨门，迎接谷可成等进寨休息。不大一会儿，谷可成等牵着马匹，由张守敬和其他几个寨中管事人陪伴着，由一大群看热闹的男人和孩子们在背后跟随着，来到了寨主张守业的大门外边，张守业已经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下等候，看见可成等来到，满脸堆笑，趋前几步，拱手相迎。当十几颗人头从马镫上解下来扔在他的面前地上时，他对可成说了几句慰劳和感激的话，随后拉着可成的手，走进内院，直到เ大厅上，重新า施礼ึ，分宾主坐下叙话。那二十个弟兄由另外的人们相陪，在前院的客房休息。
“我打算暂时不放赈，等再弄到一批粮食再说。”
金龙拉开弓，骂道：“妈的，老子射死你这个小杂种！”随即只听嗖一声，箭离弓弦。他本来想射中对方喉咙，但是他的气力很弱，箭到对方面前时向下落去，偏巧碰在护心镜上，他想再射一箭，右臂竟抬不起来。
“这还不明白？”卢象升突然觉得胸中ณ一阵刺疼，站起来，在土炕边低着头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接着说：“一个月来，枢臣与权珰蒙蔽主上，疏、揭1้交攻，环顾ุ中外人情1้，尽伏危机，以相嫁祸ຖ，弟以待罪之身，暂统军务，常不知何时就逮，倘若移师广、顺，则ท朝廷必加以临ภ敌畏怯之ใ罪，不出数日就会有缇骑前来，与其死于西市，何若死于沙场？”
“我要同闯王赶路，这一次只好不去看他们啦。以后事情顺手，见面的日子多着哩。”
“什么文书？”
“大帅怎么说？”
“我敢保万无一失。官军来到这几百里大山中ณ是聋子。瞎子，可是咱们处处派有探子，又有老百姓通风报信，别说来少数官军，即令贺疯子的人马全来，也只会望着大山叹口气，找不到咱们老营的影子！”
尚炯见献忠并不急着询问自成在城外什么เ地方等候，如何去迎接，安置何处住下等等，心中发生了狐疑：莫非他不愿意同闯王见面？医生正要拿话来试探一下，徐以显来了。
“到底怎么样？”
“朕自登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总是以尧、舜之ใ心为心，务使仁德被于四海。只因国事机陧，朕宵衣旰食，总想使天下早见太平，百姓们早ຉ登征席。今日赋税科派较重，实非得已。不想百姓们只看眼前一时之苦，不能替朕的万世江山着想。”他转向吴孟明说：“你去瞧瞧，好生晓谕百姓，不得吵闹。倘若仍敢故违，统统拿了！”
那些使皇帝生气的一千多百姓代表从天不明就“伏阙上书，跪恳天恩”，跪过长安右门又跪长安左门，得不到一位大臣的怜悯，收下他们的奏本送到皇帝面前。他们只能望见外金水桥和桥前华表，连承天门也不能完全望见。上朝时，他们听见了隐约的静鞭三响，随后就一切寂静。好像紫禁城是一个极深的海ร，而他们远远地隔在海外。长安门、承天门、端门和午门，每道门是一道隔断ษ海岸的大山，使人望而生畏ั，无法越过。人们的腿跪得麻木，膝盖疼痛。有些人只好坐下，但多数人仍在跪着。有的人想着家乡惨状，呼天无门，在绝望中默默流泪。过路人愈聚愈多，在他们的背后围了几百人，有的完全是看热闹，有的深抱同情，不断地窃窃私语。几次因守卫长安左门的锦衣旗校要驱散众人，发生争吵。突然，一个太监走出，用尖声高叫：“有旨！”所有坐着的赶快跪下，连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因躲避不及，也慌忙跟着跪下。太监口传了“圣旨ຈ”以后，转身便走。百姓们有的跪在后边，心中惊慌，并未听清“圣旨”内容，只听清“钦此”便完了。但多数人是听清了的，等太监一走，不禁失声痛哭。姚东照老头子登时心一横，忽地跳起，抢过来奏本自己捧着向长安左门追去，大声呼求：
“公公！公公！请公公可怜小民……”
太监没有回头，扬长而去。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胸前衣服，猛力一推，将他推出五尺以外，仰面倒在地上，昏了过去。有几个ฐ人扑上前去救他，有的人去拾取地上奏本。锦衣旗校害怕百姓们冲人长安左门，扬起棍子和刀剑将众人向后驱赶。站在远处观看的京城市民平日看惯锦衣旗校们随便行凶打人和抓人，一面乱叫着“打人了！打人了！”一面四散奔逃，使得东长安街上登时大乱，商店纷纷关门。恰巧巡城御史带着兵马司的一队兵丁来到，将惊慌失措、悲愤绝望的上书百姓们驱赶到正阳门外。
锦衣卫使吴孟明走出东长安门时，“伏阙上书”的百姓已经被驱散了，地上留แ下了几只破鞋和撕碎的奏本。他命令一位锦衣卫指挥同知率领ๆ锦衣旗校会同五城兵马司务须ี将来京上书的山东、畿辅百姓驱逐出内外两城。
当吴孟明走下皇极门丹墀时候，崇祯正要退朝，忽然从文臣班中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臣，到御案前的朱红栏杆外跪下。崇祯一看是前日上疏反对加征练饷和攻击杨嗣昌的黄道周，立刻动起火来。不等这位老臣张口，他神色严厉地问：
“你的奏本朕已看过，另有何事要奏？”
黄道周伏地说：“微臣求皇上停征练饷，严惩杨嗣昌以谢天下。布宽仁之政，收拾已溃之人心。”
崇祯因为生气，手脚更加浮动，说：“朕因为虏、寇猖撅，兵、炯俱缺，故去年不得已๐用辅臣杨嗣昌之议，增加练晌。朕何尝不爱民如子？何尝不深知百姓疾苦？然不征练饷即无法更练新兵，不更练新า兵即无法内剿流寇，外御东虏，不得已采纳杨嗣昌之议，暂苦吾民一时。尔等做大臣的，处此国家困难之日，不务实效，徒事攻汗，深负朕意。今嗣昌代朕在外督师，沐雨栉风，颇着辛劳。原来在房县一带的九股流贼，已经纷纷请降；献贼自玛瑙山败后，也成了釜底游鱼，与罗汝才被困于鄂西川ษ东一带，不得逃逸。李自成仍被围困在商洛山中，不日即可就歼。倘朝廷内外不和，动辄掣肘，必将使剿贼大事，功亏一篑。你前日疏中ณ说杨嗣昌建议加征练饷是流毒天下，如此肆意攻汗，岂是为ฦ国家着想？”他转向群臣，接着说：“朕切望文武臣工ื，不论在朝在外，都能ม和衷共济，万不要各立门户，徒事攻汗。”
崇祯满以为他的这些话可以使黄道周不再与他廷争，也使别的朝臣不敢跟着说话。但是黄道周既没有被说服，也没有被他压服。黄道周的性格非常倔强，又自幼熟读儒家的经史书籍，只想着做个忠臣，学古代那些敢言直谏之士，把“文死谏，武死战”的话当做了为臣的金科玉律，很喜欢苏武的诗句“居官死职战死绥”。更重要的一点，他出身寒门，又常被贬斥ม，接近地主阶级的下层。明代末年，朝廷实行了“一条鞭”的聚敛办法，将丁役钱和一切苛捐杂派都并人田赋征收。大地主ว多为ฦ豪绅之家，既享有免役权，也能ม借官府和肯吏舞弊，将部分田赋负担转嫁到无权无势的中小地主ว身上。这一阶层和有少量土地的农民，既ຂ是官府敲剥聚敛的对象，也是大户进行土地兼井的对象，加上战乱ກ和天灾，随时都有境况沦落，甚至倾家破产和死亡流离的可能ม。这一阶层加上有少量土地的农民，在人数上仅次于佃农和雇农，所以他们的动向会影响明朝的存亡。崇祯皇帝将豪绅大户看成国家的支柱，而黄道周却将中小地主加上有少量土地的农民看成国家的支柱。他所说的“小民”，就是指的这两个ฐ阶层的人，都是直接担负着加征田赋之苦。听了崇祯的话以后，他觉得自己的一片忠心没被皇上理解，立即抬起头来说：
“陛下！臣前日疏中云‘杨嗣昌倡为练饷之ใ议，流毒天下，民怨’，实为陛下社稷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并非有门户之见，徒事攻计。臣二十年躬耕拢亩，中年出仕，两次削夺，今已๐五十余矣。幸蒙陛下圣恩宽大，赦臣不死，使臣得以垂老之ใ年，重瞻天颜。臣即竭犬马之力，未必能ม报皇恩于万一；如遇事缄默，知而不言，则何以报陛下？何以尽臣职？增加练饷一事，实为ฦ祸国殃民之举。臣上月来京，路经江北、山东、畿辅，只见遍地荒残，盗贼如毛，白骨被野。想河南、陕西两省情况，必更甚于此。盗贼从何而来？说到เ究底，不过是因为富豪倚势欺压盘剥，官府横征暴敛，使小民弱者失业流离，饿死道旁，而强者铤而走险，相聚为盗。臣上次削夺之后，归耕田园，读书讲学，常与村野百姓为伍，闻见较切，参稽往史，不能ม不为陛下社稷忧。请陛下毅然下诏，罢练饷以收民心，斩杨嗣昌之ใ头以为大臣倡议聚敛者戒！”
崇帧厉声说：“你是天子近臣，不能ม代朕分忧。别人拿出筹晌练兵办法，你说是祸ຖ国殃民之ใ举，这不是徒事攻讦是什么？加征练饷是朕亲自裁定。你说这个办法不好，哪是你的好办法？”崇祯怒不可遏，将桌子一拍，喝道：“说！”
满朝文武见皇帝如此震怒，个个ฐ惊恐失色，替黄道周捏了一把冷汗。紫禁城上空滚动着沉闷的雷声。黄道周前天上疏时已经将最坏的结果作了估计，所以现在他只是想着这正是忠臣死谏的时候，心中并无生死顾ุ虑，倔强地望着皇帝，慷慨回奏：
“臣自幼读圣贤书，考历代治乱兴亡之ใ由，深知今日政事，以苛察聚敛为ฦ主。苛察繁则人人钳口，正气销沉；聚敛重则小民生机绝望，不啻为渊驱鱼，为ฦ丛驱雀。臣今日尚见有山东与畿辅百姓伏阙上书，他日必将失尽人心，连愿意前来上书的人也没有了。杨嗣昌的加征练饷办法是使朝廷饮鸩止渴……”
崇祯ງ截断他的话头，说：“体再啰嗦！朕因流贼猖撅，东事日急，内外交困，不得不百计筹饷。不料朕向戚畹借助，戚畹抗旨；向百姓加赋，百姓怨言。你是天子近臣，也对加征练饷肆口低毁，比为鸩毒。哼哼，成何话说！你如此低毁练饷，试问你有何良策助朕筹饷练兵，以救目前危急？不筹炯，不练兵，罢掉杨嗣昌，派你代朕督师，你能将张献忠、李自成诸贼迅速剿灭或献俘阙下，清国家腹心之患？你不顾朕日夜为国事焦忧，妄肆攻讦，忠君爱国之心何在？哼！”
黄道周说：“臣今日所言者，正是出自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流贼祸国，致劳宸忧，臣何尝不欲食其肉而寝其皮。至于东虏为患，臣平日既忧且愤，独恨杨嗣昌只知与东虏暗中议款，全忘《公羊》‘尊王攘夷’之教。今日人心溃决……”
崇祯又截断说：“我问你有何好办法筹饷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