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了。拥进玛瑙山寨的官军已经占据了各个路口、各处寨墙和重要宅院。徐以显的宅子已经被官军点着，火光与浓烟冲向天空。老营的后门已被攻破，双方แ继续在院中混战，一部分人从大门奔出，一部分人爬上房去向院中的敌人射箭和投掷砖瓦。敌人从四面向献忠围了上来，大呼要“捉活的”。徐以显已๐经带伤，身边只剩下五六个ฐ人，杀开一条血路奔到เ献忠身边，大声说：
1诏狱——见本书第一卷第540่页注释。
另一个ฐ人赶忙接着说：“靖难之役1้，永乐皇帝亲率大军南征，每到เ战争激烈时常见一位天神披发仗剑，立在空中助战。那ว剑尖指向哪里，哪里的敌军纷纷败退。事成之后，想着这在空中披发仗剑的必是玄武神，故不惜用数省钱粮，征民夫十余万，大修武当山，报答神佑。”
回到乾清宫，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已经决定惩办熊文灿，但是差谁去襄阳主ว持“剿贼”军事呢？遍想满朝大臣，竟没有一个适当的人。他知道，从才干说，杨嗣昌要比熊文灿高出许多倍，但中ณ枢也不能缺少他这样的人。两ä年来有些机密大计，特别是对满洲的议和问题，崇祯连首辅也不让知道，只同杨嗣昌秘密商议和暗中ณ进行，而杨嗣昌也完全执行他的主张，任劳任怨。像这样君臣契合，很不易得。倘若把杨嗣昌派去湖广，有谁到中枢来代替他？同满洲议和的事由谁担当？倘若不派他去，“剿贼”军事不但决难于短期收效，甚且将不可收拾。左思右想，没有主意。后来他忽然想道：“何不到大光明殿抽个签问一问军事顺ิ利与否，再做决定？”主意拿定，他就缓步走往坤宁宫，同周后闲话一阵，然后告诉周后：他想明天带她和田、袁二妃去大光明殿烧香求签，要她准备。周后只见他每日为国事心情郁๗郁，寝食不安，前天的中秋节又传免了百官和命妇朝贺，很担心长此下去会损伤身体。现在一听皇上说要去大光明殿烧香求签，她就趁机说道：
守门的是驻军的一个ฐ守备，听见他是赫赫有名的陕西副总兵贺人龙，慌忙趋前施ๅ礼，陪着笑说：
1《留侯论》中ณ的几句话——《留แ侯论》是苏轼的一篇散文，此处指下边几句：“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ใ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ใ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请湖广镇总兵左大人！”
这时堂倌已๐经把酒菜拿来，见客人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出。献策斟酒已毕，小声问道：
1金龙四大王——相传宋朝人谢绪于宋亡后投水而死，成为河神。明太祖造谣说，他同元兵在徐州以东吕梁湖打仗时，谢绪帮助他战胜敌人，遂封谢绪为金龙四大王。开封临近黄河，故明代对所谓金龙四大王较为迷信，至清代亦然。
“马三婆呢？”
在闯王训斥总管和中ณ军当儿，高夫人和刘宗敏的亲兵们已๐经走出老营来练功。看见闯王为操练事在训斥ม他们两人，大家吓得不敢吭气，各自找地方练去。刘宗敏同闯王一样是个爱起早的人，这时也从院中ณ走出，立在闯王背后，听了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说道：
细作吓得两腿发抖，说：“坐山虎情愿投降官军，献出石门寨。只等官军前来，坐山虎将寨门打开，放进官军。王总兵已答应保他做游击将军，今儿差我来同他约好今夜五更攻寨。以上所供，句句是实。”
自成正在使眼色要宗敏小声，老神仙已经醒来，用手在脸上一抹，睁开眼睛，望望太阳，吃惊地说：
禅堂内鸦雀无声。老神仙、吴汝义和双喜站在闯王身边，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都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李强和几个亲兵按剑立在门外，屏息地注视着闯王脸色。过了片刻，自成忽然抬起头来，向双喜问道：
李过笑一笑，说：“这里头有个道理。寨前边这条大路最宽处只能并骑行走，步兵并排儿只能ม走三四个人，一般窄处只能ม走两ä个人。不遇开阔地方或丘陵地带，兵多也无用处。敌人虽有一千多人，实际能够同咱们交上手的只有走在最前边的几个人，顶多几十个人。只要能ม把前边的少数敌人杀败，后边的大队人马就可以不战自溃。我不叫长枪手过早ຉ杀出，是不想让咱们的弟兄中箭伤亡，也不想使敌人看清楚咱们的人数。等他们来到二十步内，替咱们拉开树枝，突然乱箭射出，长枪手跟着杀出，敌人箭不能ม放，枪不及举，已经倒下一片，一定会乱了阵，仓皇奔溃。”
“不行，闯王。他俩近些日子勾得很紧，只要坐山虎说往东，铲平王决不往西。要杀，一齐杀，不要杀了一只虎，留แ下一只狼，纵它伤人。”
自成点点头，又问道：“石门谷有什么เ新消息？”
“有什么事？”
继荣使眼色叫亲兵们退后几步，小声说：“闯王说，宋家寨的事你都知道。一旦宋家寨兵勇出动，就由王吉元将狗日的诱至老营寨外，不让他们一个逃脱。他说，老营要紧，请刘ถ爷多多在意。他还特意嘱咐：张鼐的这支人马是老营的看家本钱，千万不可调离老营。”
“老子有紧ู急事，偏要叫醒闯王。你们还要挡老子的驾，休怪老子的拳头不认人。给闯王知道了，他也会用鞭子教训你们。闪开路！……”
“这两个ฐ宝贝平日喜欢卖老资格，吊儿郎当，连吴中军都不好多管他们。刚才每人打五棍子实在太少了，至少打二十棍子才能压压邪ิ气。”
宋文富也笑一笑说：“只要你能想办法把王吉元买过来，花几百两ä银子我不心疼。”
“这半年我们把马兰峪的山寨修得很坚固，丢â给官军……”
“刘ถ将爷差你来老营有什么เ急事？是不是武关方面的官军已经开始进犯了？”
1郊劳——古代大将或统帅凯旋回朝或勤王来京，皇帝亲自或派大臣出郊慰劳，叫做郊劳，为很大的恩宠。
“王天喜，这里的路径你可很熟？”
“倘若敬轩不派这个ฐ人来一趟，我也很作难，想不出妥当办法，既ຂ然他派人来说他知道咱们的人马少，粮草缺，要咱们不必勉强与他同时起事，咱们的话不是很好说了么？咱们何必急着树旗？”
“把他搀到寨里去，给他点儿东西吃，等他的伤好了以后再来见我。”
“刘将爷派人来瞧你睡了没有，说是他马上就来见你。”
1宗主爷——明朝太监们对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尊称。
“将军之言差矣。学生所说的是三纲五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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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เ办？”
“金龙八叔，咱们都是贺家人，咱们副将大人特意命我前来救你。他要你切莫在此死守，白送性命，八叔，快带着你的弟兄们跟我去，既可保住性命，又有官做，八叔，赶快跟我走吧，莫辜负咱们副将大人的一番๘好意！”
“既是上策，为何不用？”
“当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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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忠也不勉强，说：“你是忙人儿，随你的便。”
刘芳亮想了一下，问：“夫人，你觉得老营在这里会万无一失么？”
“也挂了彩，如今好啦。”
“哎哎，将军真是会说笑话！阁下这个ฐ八字，嗨，这个八字……”
中军报告，敌将已๐经上山。刘ถ宗敏将大手一挥，除他和闯王之外，所有的将领都从火边站起来，分两ä行肃立。这时中军牌刀手早已分作两ä行站队，从树林中ณ一直排到林外。马世耀先进来，向自成禀报说敌将和大天王已经带到เ。自成拍一下袖头上落的木柴灰，不动声色地说：
“我已经知道了。近来听说郝摇旗手下的人们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也讨厌军纪太严，背后有些怨言，没想到他们竟敢哗变！”
“请老公祖息怒。方才这个亲兵虽然罪不容诛，但请老公祖姑念他过度疲倦，实出无心，法外施ๅ仁，饶他一条小命。今日我军空前大胜，眼看闯贼全部ຖ就歼，举国欢庆，请勿以细故斩人，致成美中不足。况古语云：‘大火流金’。按五行，火能克金。金者兵象，又指西方。今晚烛火烧了大人鬓发，正应在经此一战，大功告成，兵气销尽，朝廷从此无西顾之忧，与拙诗中‘君王从此不忧秦’之句不期相合。此是大大的吉兆，老公祖何必动怒？”
“不是，不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怕你不会答应。”
“这不是大天王小子么？”有人在闯王的身边小声问。“闯王，我给他一箭吧？”
“也还不得音信。”
周国卿和董学礼商量一下，同意他一人骂阵，好把农民军引诱出来，周国卿平素有点讨厌他，心里说：“好小子，倘若你吃点亏，领领ๆ教，以后就不敢在全营里趾高气扬啦。”可是董学礼担心万人敌万一出了事他自己会受到贺人龙的责备，嘱咐说：
官军的步骑兵都集中ณ在川中，那一股被白旺杀退的步兵也回到川中ณ，企图把袁宗第四面围定，将他捉到。宗第率领着他的一小队骑兵在敌人中穿来穿去，使敌人只能呐喊逞威，不能近身。他拿眼睛到处寻找，多么เ希望再看见周山，然而却寻找不到！片刻๑间，周山又出现了。骑着马，带着大约三百名生力军回到战场。原来他从袁宗第的手中ณ逃脱以后，骑着马回去调兵，走不到二三里，遇到เ一位守备带着一营步兵前来增援。他的胆子壮起来，勒马而回。已经有点疲困的官军见了援军来到，士气复振，喊声震天，鼓声动地，从四面向袁宗第的小股人马紧ู围上来。宗第一眼看见周山，眼睛一瞪，差点儿眼眶瞪裂，胡须ี戟张，大骂一声，正要杀开官军直取周山，却听见白旺在背后说道：
“将爷，莫大意。咱们人马太少，快出水吧。”
袁宗第向左右一看，看见这一刻又损失了几个弟兄，而余下的也多半挂彩，便打消了再捉周山的想法，回答说：
“好吧，随着我撤到那ว边小土岭上，縻住龟孙们。沉住气，咱们的人马快到啦。”
说毕，他在前，白旺在后，率领ๆ着十几个ฐ骑兵杀开一条血路，突围出去，撤到เ不远的小土岭上。官军尾追不放，呐喊着向小土岭上进攻。这里地势狭窄，敌人的人马拥挤，互相妨碍，登时被宗第等射死射伤了十几个ฐ人。但周山和几个敌将看袁宗第的身边已๐经只剩下十来个骑兵，多半挂彩，他们督战更凶，并且悬出重赏，鼓励将士们活捉宗第。宗第等的箭已快射完，惟一的好办法是冲下土岭，再次突围，把官军引向马兰峪近处。他们正要行动，闯王到了。
李自成率领ๆ着双喜和三十名亲兵疾驰了二十里路，来到了马兰峪。刘体纯正在命令一百名骑兵站队，看见闯王来到，慌忙禀报：
“闯王，我汉举ะ哥去会见周山，怕要吃亏了。”
“你怎么เ知道他会吃亏？”
“真糟，我们营中有一个人不见了，我想他一定是逃往周山那里。”
“逃走的是什么人？”
“一个叫薛治国的小头目。前几天他做事犯了错，挨了袁将爷一顿鞭子。今早天刚ธ明他带七八个弟兄出寨砍柴，他自己้追赶一只獐子进树林深处，随即不见了。”
自成的心中一惊，忙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刚刚知道的。弟兄们打完柴，到处找不到他，想着他说不定是给大虫吃了，赶快回来向我禀报。我想，既然说看见獐子，山上就不会出现老虎，这婊子养的准定是逃走了。我现在赶快点齐一百骑兵，前去接应汉举ะ，免得他吃了周山这小子的亏。”
闯王的浓眉一皱，心中ณ全明白了。两年前在千军万马中他同这个小兵那时还不是头目见过一次面。问过姓名和家乡居址，如今并没有忘记。他知道薛治国是周山的邻村人，断定他是挨打后怀恨在心，逃往周山那里去，把袁宗第假意愿降的实情泄露。按他逃走的时间算，距此刻๑已经有两ä个时辰。而到官军驻守的山口不会用一个ฐ时辰。闯王这么เ一想，更替宗第担心，又向体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