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原本还以为只是这一段人流密集的地方堵一些，听韩玠一说，才知道各处都是如此。如此深雪是许多年未曾遇到过的，赶上行人归家、官员回府的时间也就罢了，那些民房压塌、树枝压折，一时半会儿清理不掉，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阻碍。
腊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十分严寒。
外头的声音一远离，她便吁口气想要推开韩玠。
“奴婢回去就安排。”
韩玠和谢璇在旁陪着听了会儿，见那俩一时半刻说不完，许少留的目光又大半落在谢珺身上，韩玠便朝谢璇道：“那边池子里养着鲤鱼吧，咱们过去瞧瞧？”
明明刚ธ才还沉稳不惊，她出了静室之后，做过什么？
看得出姐夫对姐姐很好，而谢珺却因少年时的种种经历，不肯敞开心扉，两人虽然处得不错，一年时间过去，却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这时节里正是谢珺心神放松，能叫许少留趁虚而入的时候，谢璇才不打算去瞎掺和。
“哦……”唐灵钧愣了愣，“没事。”
她这般关怀，让许老夫人都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她肯推荐人过来，自然不好拒绝，忙道：“能得公主这般关怀，是珺儿的福气。珺儿还不谢过长公主ว。”谢珺自是起身道谢。
叨扰？谢璇没太明白。
这让谢璇有些喜出望外，“怎么回事？我还想着他们做事干净，不留痕迹。”
应春却微微抿唇，同谢璇慢慢的走着，解释道：“姑娘深居府中，怕是还不知道那边的近况。自打分府之后，二老爷和夫人就十分不睦，这些天几乎要反目成仇了，夫人觉得是二老爷被美色迷惑，听信谗言提出吩咐，断送了前程。二老爷呢，又觉得这么เ多年的委曲求全是夫人打错了主意，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浪费了时光。”
谢璇先前只顾ุ着外头的声音，如今才发现，韩玠紧贴上来的时候，小腹处坚实烫热。
“将门之后固然不错，以前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可是后来跟晋王殿下接触过几回，才发现读书人骨子里的内蕴，简直叫人着迷。真的，璇璇，有些人哪怕手无缚鸡之力，却像是胸中藏着许多山水，通晓很多我不明白的道理，叫人想要探究。”韩采衣稍稍有些羞涩，旋即又是惋惜，“只可惜晋王殿下……唉。”
她看向贵妇们的那ว边，韩夫人自然是谈笑风生，旁边是韩瑜的妻子小田氏，婆媳俩是姑侄，小田氏又很会讨韩夫人的欢心，感情一向是很好的。再旁边是韩湘君，她也是年初的时候出阁，如今特地回来为妹妹庆生，自也有奉承韩夫人的意思。
谢玥怎么那么恨她？倒像是怨毒似的。
许少留แ不再理会，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了谢珺，道：“风寒才痊愈，别着凉了。”毕竟是有外人在跟前，他的动作算不上太过亲昵，极有分寸的帮谢珺披好了，就叫小丫ฑ鬟过来系丝带。
韩玠躬身看她，将所有的眼泪和忍耐尽收眼底。
“嗯，这事儿我知道。”
晋王之ใ死在第二日传遍京城，宫廷内外尽是哀声。
她以前胆小又温和，连吵架都不怎么会，今日眼睁睁的看着两ä人死在月华刀下，面上竟也未见什么惊慌之色。如今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清虚真人血迹斑驳的胸前，竟也没有挪开目光。
谢璇进了里面，就见点灯的小道姑果然晕倒在石台之后，身材与她相仿。她也顾不上讲究了，迅速将那小道姑的道服剥下来套在身上，出门后同韩玠递了个ฐ眼神，规规矩矩的走了。
谢璇在花圃边立着出神，忽听后头一声轻轻的咳嗽ณ，转过头去的时候，就见应春带着双儿走了过来。
也是在那时，她想到了将谢玥送给越王——未必落得那个少女般的下场，哪怕只是作为禁脔，也足矣讨好这个残忍却又阴狠的殿下吧？
谢老太爷也不隐瞒，续道：“还是玉玠这孩子跟我说的，青衣卫探查消息的本事大，越王那ว些**瞒得住旁人，也瞒不住那ว些耳目，这事应当属实。况且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那ว里肆无忌惮，你以为不敢对玥儿下手？”
“媳妇在路上碰见了一件事情，不敢耽搁，特来请示老夫人的意思。”隋氏并不笨，先前谢玥拿越王的那ว扳指炫耀的时候并没留意，如今品咂田妈妈和谢玥之间的对话，大约能猜到她们想做的事情，心惊之余，不敢隐瞒，遂将今日见闻如数道出。
后来齐泯略胜一筹，便牵着自家的猎犬在郭晋宗跟前耀武扬威的一番，谁知道郭晋宗恼羞成怒，竟喝令家丁将所有的猎犬放出来，郭家十几只猎犬围着齐泯的爱犬，当场撕咬得鲜ຒ血淋漓。
譬如岳氏，整个恒国公府上下，乃至京城相熟ງ的世家之ใ中，谁不夸她一声仁善待人的活菩萨，可是暗地里呢？她的手比谁都黑！
高诚抱臂在旁观看，不发一语。
“好恶毒的心思！”一瞬间明白了谢璇所指，晋王死死的握住了栏杆。
应春诧异无比，摇头道：“应春资质有限，恕难从命。”
“不，玉玠哥哥，”谢璇有些头疼，“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凡事都仰仗你，或许我想法子救了晋王之后还是会找你帮忙安置，但是我力所能及之处，我应该自己去做。”
她也不再枯坐着，迎住韩采衣，带着谢澹出了东跨院。
稍稍清晰的字句落在耳中ณ，谢璇不由微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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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十年过去，美人得而复失，当年的文雅才俊已显颓废，如日头过了中天，渐渐沉沦无名，甚至有时候被人视作笑谈。而英勇小将却变得愈发沉稳，久经战场号令水师，身上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威仪，端端正正的往那ว里一站，便叫人心生敬畏。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只有酒气尚且萦绕，谢璇躺了半天也没法安睡，翻身过去，就见韩玠不知何时已๐经掀帘重新做回她的榻上，竟连半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谢璇无语，却又得意一笑，“澹儿这是深藏不露！”
“已经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她抬头看向唐灵钧，纠正道：“澹儿是男孩子，谁会用漂亮来形容男ç孩子的？”
然而单凭她的力量，不可能理出背后的隐情，想来想去，只有一个ฐ人还能帮忙——
到เ了拱桥处，五公主心满意足的弃船登岸，回程时却好巧ู不巧ู的碰见了越王。
至于棠梨院上下，谢老夫人虽说小事上糊涂ิ偏信，这等大事上毕竟还保持着恒国公府当家主ว母的清醒，处理得颇็为妥当，加上由大小两位徐妈妈照应，倒没什么大风浪ฐ。
两位主犯受裁，剩下的便是罗氏和她身边的银朱了。
“吵吵不是在你那ว儿么เ，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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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疑影浮ด上心间，叫她越来越凌乱——她记得韩玠浑身上下除了几处伤疤之外，并没半点咬痕，那ว腕间深深的印记，应当就是她当日的“杰作”。她知道当初自己咬的用力，然而再怎么重，哪怕伤口愈合后回留疤，也不会太过明显。韩玠那伤疤，倒像是被什么东西蚀出来的。
“姐姐，咱们该恨的，首先是那个撕裂ฐ了家庭的人和造成这些恶果的人，其次才是她。”谢璇也觉得这气氛过于严肃凝重了，不适合她这样十一岁的小姑娘，于是过去拿了些糕点过来送到谢珺嘴边。
谢玥之于岳氏的态度，何尝不也是趋利避害呢？
桌上一时间有些冷淡，谢珮性格娇็憨，平常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没跟人吵过架，面对姐妹俩的冷言冷语就有些不知所措。
谢璇倒是听见了，忍不住瞥了谢玥一眼。
谢玥跟谢璇的感情算不上好，但也知道谢璇和岳氏有龃龉，料想谢璇必定是厌恶二房一家，便“哼”了一声，朝谢璇道：“六妹妹，老夫人总夸你见事清楚，方才我说的也没错吧？”
一杯甜酒入腹，谢璇睇了谢玥一眼，“那是老夫人过奖了。长辈们的事，我不敢妄言。”
谢玥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扭头跟谢珮说话去了。
谢玖也不再理她，目光扫过上头的岳氏，仿佛有些落寞，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饮下。
外头依稀响起了爆竹声，老夫人那ว里兴致正高，便招呼大伙儿到院里去看爆竹烟花。谢玥赌气似的，拉着谢珮抢先出去，剩下谢玖和谢璇面面相觑，各自失笑。
长辈们的恩怨是一层，姐妹的感情却是另一层。
谢璇以前只觉谢玖高傲自负，不易亲近，直至去年在荣喜阁外的几句话，才觉其性情与岳氏迥然不同。
各人自有缘法，谢璇并不会把对岳氏的怨算在谢玖的头上，便取了金丝手炉递过去，“外头冷，三姐姐抱着这个ฐ吧。”
谢玖顺手接过，报以一笑。
爆竹声响起来，外头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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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内的太华殿，此时也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自打晋王去世之ใ后，元靖帝ຓ就沉默了许多，头发里添了花白，那ว一股龙马精神淡去，便让人觉出苍老。难得这回借着除夕的喜庆精神了几分，一众妃嫔自是格外奉承。
因是除夕家宴，除了宫中诸多嫔妃和几位公主之外，太子携了太子妃和侧妃，越王携了越王妃、侧妃和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小王爷，一同来赴宴。就连缠绵病榻多日的皇后都打起了精神，盛装出席，除去疯癫的玉贵妃外阖宫上下聚了个齐全，自是格外热闹。
歌舞是婉贵妃亲自盯着编排的，她在诗书上精通，于乐理上也极有天分，又深知元靖帝的爱好，自然是将老皇帝ຓ哄得心花怒放。
一室融融，歌舞停歇的间隙里，侍卫忽报大理寺少卿赵文山求见。
赵文山是宁妃的娘家兄弟，并不在家宴受邀之ใ列，这时节里前来求见自是格外突兀，元靖帝皱眉，“不见。”
薛保叹了口气，端端正正的奉上一枚玉牌，“皇上，赵大人来时带了这个。”
元靖帝微有不悦，强忍着瞧了那玉牌一眼，稍稍一怔，随即道：“宣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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