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并不知道韩玠这是奉命行事，还是有人安排在这里试探他。
毕竟从未与谢缜交心过，谢璇说完便觉得略微尴尬。
谢珺自然不愿受她这等推诿，便道：“夫人请用饭吧，我和璇璇只想喝粥。”便叫丫鬟过去厨房里传话，每人要两ä样粥并四样小菜。
卫远道年纪轻轻便有才名，虽说不擅长诗词歌赋，于文论史学却极有造诣，年纪轻轻的便是皇帝ຓ钦点的探花郎，也是京中许多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唐灵钧愣了一瞬，待回过神时，韩玠已经伸左ุ手握住他的斑á鸠，右手伸出卡住他的脖颈่，手腕翻转之ใ间，将那涂满了芥末的斑鸠送到他的嘴边。
这自然又是守株待兔的伎俩了，谢璇踩着矮凳进了车厢，就见谢玥屈膝坐在角落里，正抱着膝盖在那里哭。她今儿来的时候满怀期待、兴致昂扬，却不料é被五公主奚落嫌弃，这时候越哭越伤心，连谢璇进了马车时都没注意。
二夫人越是笑得人畜无害、亲近关怀，谢璇便越是觉得毛骨悚然——前一刻还能ม把你当女儿般疼爱，浑身上下都是慈爱，转身就能挑唆人去杀了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
韩玠阴雨翻涌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丝暖意，不顾插在胸口的金簪，反而握住了谢璇的手掌，低眉看她：“不怕，在青衣卫里什么没见过，这点小伤不足挂齿。”继而接过谢璇的锦帕，控制着力道拔出了金簪，而后解开衣领ๆ，露出伤口。
前两ä天罗氏去跪祠堂的时候，虽然刻意低调，却还是被不少人瞧见，阖府上下暗地里指指点点的不在少数。当年她的未婚先孕、谢缜的荒唐行事再次被人翻出来悄悄议论，早晚都得传到谢缜耳中。
“我不信。”谢珺摇着头，声音微微颤抖，“我不信二夫人会有这样的坏心。”
她才不想告诉谢珺，她是为了那个ฐ可恶的韩玉玠才会这样！
摸向胸口，那颗心还在砰砰跳着，指尖拂过冰冷粗粝的铁甲，往内一探，却是一枚温润暖和的玉璧——那是谢璇在成婚时送给他的信物，祈求佑护他平安回京。
出了乐阳宫，谢璇被婉贵妃带着去了她宫里，说些家常话之后留แ着用了午膳，又叮嘱了些事情，才派人送她出宫。
皇室的争斗像是一座火焰山，卷入其中的人要么烈火烹油，要么化为灰烬，哪怕只是在旁้边靠近一些，也能被烤得浑身是伤、衣衫碎尽。
……
“什么？”谢璇没明白。
“我是后悔了，从她走的时候就后悔了，后悔了整整十年。”谢缜的拳头藏在袖子里，那衣衫却颤抖不止，“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她。罗绮，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她，夫人的位子是我能弥补你的全部，你若想要更多，我给不了。以前是我懦弱逃避，忽视了璇璇和澹儿，往后……你安安分分的做夫人吧。”
谢璇视若无睹，低声道：“她当初就那么เ绝望吗？狠心丢下我跟澹儿，这么多年都不肯回来看一眼。”
谢珺没有睁眼，略略发哑的声音有些压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她，璇璇，你永远体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亲生母亲抛弃你，是多痛苦的事情。我恨她，不管她有没有苦衷，我都恨她，永远恨她！”
罗氏的身子如筛糠般抖了起来，仿佛是有些害怕。她的哭声也不像刚ธ才那ว样满含冤屈了，渐渐的低下去。
她必定……也是极度痛苦的吧？
一路相对无言的走到玄妙观外，天色已近黎明，只是有云层堆积着，不似平常亮堂。
这玄妙观因曾有公主修行，本身又修建得庄严整洁，有好几位像陶氏这样的富贵之人前来修行。这样的人不像平常的清苦道士，虽然自身入了道门，却常有友人亲眷来访，因此道观往下便有一座山庄，专供访客们留宿。
她又何尝不恨呢？陶氏决绝离开，自己้和弟弟受了多少委屈？哪怕她嫁到เ了靖宁侯府中，被婆母韩夫人针对的时候，大半也是因为ฦ韩夫人对陶氏不可告人的隐秘仇怨，而那个时候，她却只能ม独自承受。
谢璇闻言更觉得心酸。
她倒是没察觉身后有人，专心的瞧着一方印章，直到เ韩玠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才回过神来，仰头见了是韩玠，笑意便有所收敛，“玉玠哥哥？”
元靖皇帝膝下共有三子，长子越王是宫女所出，幼时在冷宫里煎熬度日，十四岁时被送到铁勒做质子，后来安然返回，人却是痴痴傻傻的，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在旁人跟前从来都是呆笨的模样。恐怕只有谢璇一个人知道，那ว副呆笨模样的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心机和恶毒的手段。
谢璇满腹狐疑的走进屋里，见着坐在桌边看书的人时，不由呆住了——韩玠竟然在父亲的书房？他来做什么เ？
恒国公听了此事，便放下心来。
可是妹妹的眼神里分明都是恳求，小小的人儿，原本该是千尊万贵的在府里娇养着，如今却要费心筹谋、与人周旋，谢珺又是惊诧又是心疼。
“我是怕你两次落水，淹糊涂ิ了。”谢珺压低了声音，“是在谋划什么เ？”
到得莲华池旁้边，谢璇便摆好了小板凳，往旁้边的毯子上摆了茶杯果脯，撑起钓鱼竿，叫芳洲放好了鱼饵，气定神闲的钓ี鱼赏花。
谢璇病愈之后到老夫人的荣喜阁里问安，果然被唠叨了。
罗氏心里不甘，谢玥心里更是跬怒，等谢缜一走，便冲进谢璇的屋里来，想要教训这个突然变“疯”的丫头。
没有伞，没有斗篷，冰凉的雨丝浸透全身，将地上打得湿滑。谢璇还没走到院门，便觉浓浓的不适传来，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青砖铺就的甬道上。
旋即，抄起旁边小小的花盆便砸在地上，而后便是踢打着廊下的各色摆设，目光扫过谢璇姐妹俩的时候也凶狠异常，吓得谢珺立马把谢璇护在了身后。
陪嫁妈妈到底不忍看罗氏如此，忙叫丫ฑ鬟婆子们扶着罗氏进屋，哄着谢玥回了厢房，剩下谢珺和谢璇面面相觑，不晓得大清早ຉ的这两位在发什么疯。
按说看前几天的样子，谢缜虽然对罗氏冷淡，却也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没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可看方แ才那情形，他对罗氏仿佛已全然没了耐心，不管罗氏哭泣哀求博取同情，还是威แ逼痛哭，仿佛都没有半点作用。
谢缜这是……受什么เ刺激了？
是被罗氏闹得不耐烦了，还是，因为玄妙观？
姐妹俩往回走了几步，谢珺忽然嗤笑了一声，“真是有趣，她竟然也有这一天。”
“姐姐？”谢璇没明白。
“当年那ว个女人走了之后，父亲就娶ດ她进门，你不知道那时候的夫人有多得意。哪怕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守女儿家的本分，她也是满心欢喜，为什么呢？她觉得父亲好啊，嫁进谢府，她高兴啊，她削尖了脑แ袋，做梦都盼着这一天！”谢珺的眼中全是嘲弄，“可现在呢，不还是被断然抛弃？自作自受！”
这件事固然让谢璇大感快慰，然而谢珺的语气却有些奇怪，不由á握紧了她的手，“姐姐？”
“璇璇，记住姐姐一句话。”谢珺拉着她走进屋里，也不叫人跟进来，认认真真的道：“你看玄妙观里那ว人的下场，再看夫人的下场就该知道，女儿家的婚事里，根本容不得一个ฐ‘情’字，为了这个字活着的人最是可悲。咱们没有人指点，这些事只能自己้摸索ิ，女儿家最要紧的是自己立得住，婚姻之事，只权衡利弊，绝不能ม掺杂其他。”
——否则便如陶氏，在谢缜背叛后难以接受，只能在道观终老；亦如罗氏，那一场镜花水月破灭，曾经温柔缱绻的男ç人转瞬就可以冷脸相待，弃如敝履，将她所有的尊严践踏在地上。
谢璇怎么都没想到谢珺会说出这样一番๘话来，一时间怔怔的。
有些地方似乎ๆ过于偏执激愤，然而细细一想，谢珺的有些话却也不无道理。
诗经上早就说过，“士之ใ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ว些牢固的感情，正因为稀少才会被歌颂，而在这世上，感情中更多的却是变心、猜疑、冷淡、疏ຕ离……如果因为感情而嫁入陌生的府邸，待温情不再，又有什么เ可以倚仗？
就像前世的她，没有韩玠在身边时，在靖宁侯府里几乎寸步难行。
临死才明白，人生于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
虞山行宫的事情断断ษ续续的闹了两ä三个月，还是没有结束。
谢璇被妈妈带到谢缜书房的时候，谢缜跟韩玠正在讨论这件事情，“……太子殿下这两个ฐ月严å守圣上的训诫，对东宫上下一干人等严加约束，不许随意出入，除了太子妃在冬至那日受召赴宴之外，竟不见人出入。我听说他每天埋头读书，还会写一篇心得，随着请安的奏折递到御案跟前，皇上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么？”
对面韩玠听了，便点头道：“我虽偶尔在御前当值，对这些倒不是太清楚。不过谢叔叔，近来瞧冯大太监那样子，怕是皇上已๐经有了疑心，未必会将太子置于死地。”
“冯大太监向来会揣摩皇上的心思，”谢缜抿一口茶，“怕是太子快要出来了吧？”
“那倒未必，弑君的罪名太大，哪怕不是太子主ว谋，他的人会卷进去，也足见其驭下不严。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是未来储君，皇上必定对他寄予厚望，如今太子这表现，未免差强人意。”韩玠瞧见谢璇走进来，目光便有些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