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绍点了点他的鼻子：“我看你就是在……”
封绍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衫，还没忘了在李光头的肩膀上拍了两把以示嘉许：“好样的，光头哥。这衣服烤得……很有水平！”
寻狐的眼里浮起了淡淡的阴霾：“这与你无关。”
她在尸骸旁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尸骸翻了过来。很难想象这样一团黑色的东西曾经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秋清晨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尸骸，落在了蜷成一团的手上。那只手是全身上下受伤最轻的部位，皮肉虽然烧焦了，但是勉强还可以看得出手的形状来。蜷握起来的姿ู势仿佛在紧握着什么东西。
绍太后张了张嘴，却没能出任何声音来。烈帝皱眉，封绍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连帘幕后面的秋清晨也不自觉地握住了腰刀。
李光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再一次露出十分烦恼的神色来：“赵国的事情不好收尾，所以少爷干脆ะ把赵国所有的暗卫都撤换了下来。我是随着这些人一起返回盛州的。至于少爷，他本来是先我一步走的，至于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说道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抬眼看到秋清晨冷冷的笑容，心知她并不相信，一着急拍着桌子又跳了起来：“撤换暗卫这么大的事我都说了，难道还会骗你？”
山腹之中虽然光线晦暗，但是也足够让他看出那个穿红袍的男人活不了多久了。虽然说他唧唧歪歪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对她怀着什么心思。不过，看在他半死不活的份儿上，他也拉不下脸冲进去和个半死人争风吃醋。
火焰君肩头微微一抖，还来不及别过头去，一口鲜血已经直喷了出来。
瑞帝没有出声。楚琴章在这后宫之中并不是特别受宠，性子又多少有点孤僻，跟其他的侍君之ใ间始终相处得不冷不热。其实细想起来，他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只不过自己大半的时间都陪着火焰君，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斟酌他那ว点阴晴不定的心思。如今看来，这里面果然不那么简单……
秋清晨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如果你在赵国出了什么意外，他正好有了兵伐赵的借口——严丝合缝的一石二鸟之计。阿绍，你真的没有想到这些？”
小弓果然眯着眼睛笑：“弟弟，我还真是喜欢天天跟着你呢。”
“提醒她什么，你告诉我就行了。”李光头挺直了腰板：“这可是秋帅的命令。”
秋清晨心中疑窦丛生。果真如此，那ว第二次封印就很好解释了，无非是秋清晨的意外出现让这位施术的人心生不安，生怕这一场意外会勾起他的记忆。如此说来……
封绍连忙凑了过去：“伤口又疼了？”
秋清晨的手指微微停顿，又软软地滑了下去。转过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声唤道：“阿绍？”
秋清晨不禁暗暗揣测：这大少爷到底有没有喂过别人吃东西？
光耀哑然失笑。模模糊糊想起有人曾在自己耳朵边念叨：“暂时委屈你一下，老夫我找到徒弟就回来接你……”看来不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的了。可是这个既ຂ然救了自己，为ฦ什么又要把自己丢â在树上？这倒令人费解。
极短的一个对视，两人已๐经十分默契地背靠着背站在了一起。
可是我还是不能死。虽然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楚琴章胸口一窒，眼神阴沉沉地望了过来：“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随时出宫……”
楚琴章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又引得李云庄一阵冷笑：“你真当她是个人物么เ？她不过是个渔村里混出来的女海盗罢了！被赵楚两国联手围剿，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投靠了陛下。在军中心狠手辣地钻营多年才混到เ了这一步……”
可是她还在哭，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伤心事。湿漉漉的眼泪把自己的脸颊๐和脖子都染得一片精湿……
李明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咬牙说道：“下官和楚世子……”
秋清晨的表情有点僵硬——怎么会生这样的事？自己常年历练出来的警觉都到哪里去了？她头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角。几天以来，似乎除了这个ฐ妖孽，别的事她都没法子好好想想。
两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光头叫得太顺ิ，听到他的名字反而感觉不对劲。
王泓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เ人，不过秋清晨的脸上常年都是一副冷漠沉静的神情，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倒真是很少有如此烦躁的时候。多少让她有些好奇，会是什么人令她如此失了常态？
二十三
福宝还在敲核桃。精巧的小铜锤一声一声地砸落在青幽幽的石桌上，声声清脆。却无法敲醒对面的那个ฐ沉思的人。
“好受一些了？”云歌坐在床边，低低问她：“要不要喊人送些醒酒汤来？”
李光头虽然不介意自己长什么เ样，但是被别人用这样怜悯的神气来暗示自己的长相强差人意，还是头一回遇到เ。看到自家少爷擦汗，忍不住也举着袖子擦了擦满脑门的汗。
李光头愣了一下，眉目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很委屈的神色：“我是秋府的下人，还是个谁都能使唤的干粗话的下人。我哪能扛着米袋子到处乱ກ跑？”
秋清晨转过身，从身后引出了一位微垂着头的男ç子来。他的脸上也戴着面纱，封绍看不出他的相貌。不过，他那身招牌似的白衣服，还是让他本能地想到了一个人——该不会就是那个一脸媚相的小倌吧？
李光头哆嗦了一下，咬着后槽牙给自家少爷捧场：“无毒不丈夫。”
封绍顺手将手里的瓜籽往怀里一塞，拔脚๐就追了出去。那样熟悉的身影，而且才分开不到一个ฐ时辰，他绝对没有可能会认错。但是此时此刻，这个在宫中ณ贵为二品贵侍的男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连武功都没有，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一进垂花门，迎面便是一片翠幽幽的竹林，浓荫蔽日。封绍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子，比我还会享受……”转过头来问小柱子：“你种的？”
李光头几乎一跤跌死。
李光头没有听清，凑近了一些反问他：“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秋清晨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可是那眼泪却越流越多。索性不去管它，只是叹着气把他抱在怀里：“如果这一仗打完了我还活着，我只能去这个地方。你懂不懂？”
云歌伏在她的肩头轻轻点头。
“云歌，我没有什么เ亲人了。”秋清晨闭上眼，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也没有可以作伴的人。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了。我不想你有危险。”
“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如果你还愿意留下来。那我们就一起作伴吧。毕竟，一辈子的时间太漫长了……”
八十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边州的上空。
墨色的天幕下，陷身局中的人却都无法入眠。
王泓玉担心的是面对劲敌楚烈帝时，自己到เ底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万一战败……这样的后果她担不起。
临时改制的行宫里，瑞帝的担心是秋清晨已经爬到了赵国武职的最高处，再立军功的话，赏无可赏，只能遵从古制ๆ封异姓王——何况她手握重兵，她该拿什么来牵制？万一成为第二个阈庵……只怕就没有那ว么容易收场了。
至于秋清晨，她的担心却连自己都想不清楚是什么。那一团模糊的不安象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因为无法驱散，所以看不清楚隐藏在其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因为失眠，所以当快马急报惊破沉沉夜幕，她立刻警醒过来。军营中养成的习惯一向是和衣而眠。秋清晨推门出来的时候，来自魏赵边界的军报已经穿过辕门，马上的女骑手不等骏马停稳便飞身而下，落在了书房外的台阶下。匆匆忙忙地行过军礼，气喘吁吁地说道：“魏国兵了！”
秋清晨点了点头，快接过军报，借着书房里倾泻而出的烛光匆匆浏览一遍，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先去休息。有什么安排，等我见过陛下再说。”
瑞帝自半寐半醒之间被唤醒，匆匆看过军报便怒不可遏地一把扯了个稀碎。
原本以为ฦ是驯养的一只狗，居然是披着狗皮的狼。而且还是一只最会选择时机的狼。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才猛然间想到高州督护李儒蓝十有已经命丧黄泉了。至于驻守的赵国士兵……瑞帝已经无法再想象了。
这个魏清，竟然能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将兵权拢在自己手中ณ。
“魏清……魏清……”瑞帝喃喃念着这个ฐ名字。怎么เ也想不到魏王那样一个酒囊饭袋，居然还能ม生出这样一个诡诈多端的儿子来。
“陛下？”秋清晨适时地打断了瑞帝ຓ的沉思：“依臣之见，魏清恐怕与楚国早有勾结。否则以魏国的实力，理应是坐山观虎斗ç，待赵楚两败俱伤时再伺机而动。”
瑞帝悚然一惊：“不错。魏清一定会持兵观望，若是赵国出现败象，说不定还会合赵伐楚……秋爱卿有何妙计？”
秋清晨缓缓说道：“安抚为上。赵国目前的兵力，不足以同时抵御两个敌人。如若安抚不成，就只能逐个击破。”
瑞帝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快马急报又送来了魏王清送呈瑞帝的第二份贡品。
当那颗血淋淋的头颅ๅ从盒子里咕噜噜滚落在地上的时候，就连看惯了生死的秋清晨都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反胃。
瑞帝脸色煞白地被女官们扶进了内室。
秋清晨看了看左右面无人色的女官们，只得上前将李儒蓝的人头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不可能使唤这些已经吓得半死的女官，秋清晨只能ม唤来自己的侍卫将人头拿出去。
有了这个人头，魏清隔岸观火的可能性很明显不能成立了。只是不知楚国许了什么好处给他呢？秋清晨接过女官战战兢兢递上来的手巾，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渍，一边暗暗地想：到底是什么呢？
房间里满是血腥味，谈话不得不改在了瑞帝的书房。
瑞帝神情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略๓显苍白的脸因烛光的跃动而显得暗影憧憧：“魏清既ຂ然这么不识抬举，朕便不能轻饶了他！他的兵现下到了何处？”
秋清晨低声答道：“三天之前离开高州虎将台，如今算来，已๐经快到常州了。”
“如果朕命你带兵拦截呢？”瑞帝继续问道：“会拦在哪里？”
秋清晨十分谨慎地答道：“大概会拦在玉壶口。”
瑞帝闭上了双眼，喃喃说道：“玉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