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朝外头指了指,悄声说:“她们会不会往慈宁宫去禀告?”
温贵妃抬眸怔然,苦笑:“是啊,是德妃娘娘了,我怎么เ还一口一声德嫔。”
荣嫔满口答应,又把离了的人找回来,众星捧月似的哄着岚琪,她心情好了精神才好,太皇太后亦派人来说,请她们几位多多费心,知道岚琪怕寂寞怕冷清,与其闷着闷出病,还是多来人说说话的好。
承乾宫的回礼ึ也十分丰厚,寿桃包十八只、银丝京挂二十斤、各地五谷十合,算是四阿哥孝敬各宫娘娘的,算算六宫妃嫔,再一并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府上,佟贵妃光回礼ึ至少就耗费八百上千两ä的银子,连环春都忍不住啧啧:“贵妃娘娘出手是阔气,看回礼都越发显得娘娘的礼物小气了。”
太后端坐在太皇太后下手,她渐渐适应了面对妃嫔们说一些做主的话,正温和地笑着:“圣旨还未下,亦未行册封典礼,你们还是以贵妃相称为ฦ好。”众人称是,太后继续道,“喜事自然不只佟贵妃一人,不日将有圣旨颁布,到เ时候你们互相恭喜,可有得忙了。”
“臣妾知道了,皇上,不要生气了。”岚琪不敢再为环春她们求情,哄着玄烨让他放松一些,皇帝的戾气果然渐渐散了,岚琪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不再那么用力,总算松口气,而玄烨也把她放回枕头上,叮嘱她好好休息,“太医说虽没有伤到胎儿,可迷药里一定也有伤身的东西,你若还疼这个ฐ孩子,不要再下床了,写字读书都不要,静静地卧养几日,外头的事自有朕在,环春她们回来之ใ前,会有人来照顾你,她们不会在慎刑司呆很久,不会被虐打得严重,朕还要她们来照ั顾你的。”
宜嫔心里惴惴不安,四处张望着,仿佛要从角落里找出一双正偷看的眼睛,慌张地问:“姐姐不是把宝云支开了?”
之后胤祚也被乳母带走,屋子里才安静下来,岚琪舒口气,环春拿来氅衣给她裹上,开窗换气,又添置新的炭盆,岚琪瞧见炭盆里都是红箩炭,嗔笑着:“还说替我省钱攒银子,你们烧炭盆怎么用红箩炭,不该省着冬日手炉里用吗?快换了去,黑炭一样也暖和,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回头用得不够了,自己拿体己买不成?”
觉禅氏摇了摇头:“臣妾久ื病,形容枯槁,哪里还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
岚琪犹自不觉,只笑大概是晕车,之后搀扶着环春往屋里走,但躺了片刻依旧不见转圜,伸手摸额头微微发烫,环春不敢怠慢,赶紧去宣太医,这边太皇太后回到เ慈宁宫才歇下,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永和宫宣太医,德嫔娘娘病了。
皇帝ຓ坐不多久ื就要回去,他一走,太后才说起来:“前日内务府来人,问臣妾明春选秀的事,臣妾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找贵妃料é理。且臣妾看皇上,他似乎没怎么เ上心,刚才想提起来,觉得不妥就没说。”
那嬷嬷一惊,回身果然见德嫔执着团扇立在后头,面上笑得很温和,可她却尴尬极了,正要屈膝请罪,只听德嫔娘娘说:“小宫女是该管教,瀛台虽不在紫禁城,也照宫里的规矩做事不是?嬷嬷教训她们,往屁股上招呼,好好的脸蛋打坏了,惊扰了圣驾可怎么好?嬷嬷快去寝殿里瞧瞧,环春她们不会熏屋子,弄得烟熏火燎急得直跺脚,正等您过去指教呢。”
如此,岚琪在瀛台尚不知这些传言,宫里已๐经传遍了,说来年佟贵妃的妹妹要入宫,而年末大封六宫的事也渐渐明朗,如今妃位上只有钮祜禄氏一人,估摸着年底之后就要四妃齐全,可宫里有那么多在嫔位的娘娘,明年还要来一个同样出身贵重的小佟佳氏,当日端嫔掰着手指头给岚琪数的四个人,又变得模糊起来。
玄烨已三两下吞下一碗面,吃得满头大汗,太皇太后推了岚琪过去给皇帝打扇子,两人目光相交又是柔情,岚琪赶紧避开,只管站在边上给他扇风。
环春过来,在岚琪身边耳语几句,希望主子随便说几句就好,这些嬷嬷们自有管教手下的门道,若是德嫔给小宫女做主撑腰驳了老嬷嬷们的面子,往后她们就不好调教下人了。岚琪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笑悠悠对那嬷嬷说:“本也没多大的事儿,小丫头贪玩总是有的,既然人是我带回来的,还请嬷嬷看在我的面子上,责罚得别太重,毕竟上头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在这里,佛祖一样的人,见不得打打杀杀。”
端嫔摇着扇子,面上有宁静的喜悦,慢慢说着:“我和荣姐姐当年一同去乾清宫做宫女,那ว会儿是真不晓得将来会怎么เ样,几位辅政大臣都凶得很,鳌拜的眼神刀子一样,看我们一眼胆儿都要被吓破了。想想我们出身低微,未来有了正经名分又能怎样,盼啊盼的,好在荣姐姐还没老,也有她的妃位了。”
正叹气,外头有笑声传来,听见奶声奶气的咿呀,还有端嫔在说笑:“她倒偷懒โ,如今把六阿哥都撂我那ว儿了,我那里成阿哥所了。原来你家主ว子才是来受用的,我来做老妈子的?”
且说瀛台为明成祖朱棣所建,原名南台,至清顺治年间,顺治爷取人间仙境之意,改称瀛台。瀛台拥水而居,山石花草天水一色,楼ä阁亭台金碧辉煌,宛若海中仙岛,是以避暑圣地。今次皇帝ຓ奉太皇太后、太后至此避暑,更拟定七月设宴庆功三藩大定,估摸着中秋后方才归来,宜嫔说她一直只在紫禁城里住着,岚琪却是连着两ä年,都不在宫里度夏。
岚琪仰起脸道:“是皇上问的,不然臣妾也不想说,您要是去咸福宫喝凉茶,就看不到臣妾不开心的样子,人家自己้闷一个晚上,就好了。”
这一下才轮到觉禅氏颤抖,她一直没有办法打听容若的消息,香荷几个不够聪明,她也不敢挑明这些事,之前孕中受身体所限,根本无法在宫内活络,除了知道容若去了江南赈灾,其他一概ฐ不知。
边上有人笑道:“可不是嘛,德嫔娘娘最得宠,咱们时时刻刻都盼着送礼恭贺娘娘有喜的。”
岚琪又给他添小菜,眼睛亮亮地笑着,“那些东西太皇太后赏赐就好,臣妾攒好些了,皇上赏臣妾笔墨纸砚可是宫里独一份,不一样。”
“入春的日子,本该让别人来我这里聚聚的,如今却成了晦气的地方。”宜嫔叹息着,睁眼将屋子里看了又看,“咱们这里,可有什么เ花呀草啊的送人?她们该忘了我妹妹,可不要她们把我也忘了。”
岚琪哭笑不得,边上环春已絮叨:“那ว还要回礼呢,咱们宫里近来花销可真大。”
太皇太后端坐一旁้,挥手示意宫女太监都下去,瞧见岚琪脸上妆容都花了,眼睛通红一定是哭过,又心疼又生气,低声斥责了句:“活该。”
然而花海之中,嬉闹追逐的两人却完全不知宫内的闹剧,累了便在日头下席地而坐,阳春暖日热烘烘地晒着,假寐片刻๑醒来,玄烨瞧见岚琪额头上有飘落的花瓣,伸手轻轻拿开,怀里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又甜蜜地冲自己笑着,“皇上,饿了。”
玄烨笑:“要不要一起……”
岚琪敷衍着,哄着怀里焦躁不安的儿子,果然如乳母所说,没多久胤祚竟伏在额娘肩上就睡着了,岚琪便以此借口要告辞,更为了儿子的失礼道歉,说下回孩子精神时再领他来。
“我姐姐一向不大侍寝,皇上本来就不喜欢她,没有孩子也正常。”温妃面色凄凄,眼底有不知为了什么事的绝望,方才见到客人来的喜悦已๐经淡了,幽幽说着,“可皇上对我很好,不来的日子也会偶尔派人来问问我怎么样,来的日子,和我说说玩笑话,一直都很好。哪怕我在承乾宫闹出那ว么大的事,他与我明明白白说清楚后,也没有半分嫌弃我。若是我病了,更是时不时派人来探问,我觉得自己的日子,比姐姐当年好多了,我这个妃位,有名有实,比她强百倍。可今天突然听说我吃的药不对,心里寒得,比当初ม碰到เ姐姐冰凉的身体都觉得冷。”
“你要出门?”佟贵妃瞧见永和宫门前的轿子,但也问,“还是刚回来?”
两人进门,太皇太后并不知这些事,瞧见岚琪身上衣服单薄,便说她:“玄烨派人来传话,要你不许贪凉的,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这么单薄瞧得我身上都寒津津的。”
荣嫔则哽咽:“不是不甘心,是难受,难道你对皇上没感情了?我心里还一心一意地想着他,每晚每晚睡不着,就只能想着从前的光景,我可真想回到从前去,哪怕只是个宫女,哪怕只是个ฐ小答应,可那会儿没有乌雅岚琪,连赫舍里皇后都没有,只有你和我……”
她们这几个ฐ都是从慈宁宫出来的宫女,原先跟着嬷嬷学规矩本事时没少吃苦头,如今跟了岚琪,每每再来都不干活,只管在外头候着,其他宫女太监就好吃好喝招待她们,也怪不得香月这样讲。
岚琪巴不得离开,起身便走,耳听得身后荣嫔在劝:“宜嫔妹妹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虽是你惠姐姐做主,可她怎么敢害人性命,是你妹妹胡思……”
“难道你还记着当日我说的那些话,心里记恨着?不过是气极了随口说的,你的心胸未免太小了。”惠嫔在床边一坐,硬是凑到她眼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真是有福气,儿子都生了,昨晚我没瞧见,光听说就心惊肉跳,这要是有个闪失,郭络罗氏千刀万剐也赔不回皇子啊。”
可岚琪又怔怔地,仿佛不由自己地问:“可您会不会像现在对荣嫔娘娘和惠嫔娘娘这样,将来有一天,也抱着另一个ฐ女人说同样的话,说的人却是臣妾?”
之后见环春收拾送人的东西,岚琪问她做什么用,环春讶异:“温妃娘娘得了八阿哥,您要送礼ึ贺喜呀,还有觉禅常在,总要有情面上的往来,你老早就嘱咐奴婢准备的。”
如此她领着胤禛来,先于各宫见了太后,见太后抱着四阿哥哄时,她就说:“皇上让臣妾不要插手,一会儿臣妾不说话,您可别怪臣妾。”
“是啊。”岚琪轻轻应了声。
“安贵人,本宫想去瞧瞧公主们有没有欺负弟弟,你去不去?”端嫔起身离座,朝安贵人使了个ฐ眼色,硬是把这个口无遮拦地带走了。
玄烨声音沉沉:“大阿哥误食毒菇月饼的事,有结果了,朕不打算告诉惠嫔,反正她也不会来问,拖着就拖着吧,可是你……”
玄烨笑着:“不是麻烦,是想求皇祖母一个ฐ示下。”
从前后院住了一个低贱的觉禅氏,郭贵人或不高兴了还能拿她出气,如今没了这个狐狸精,她日子过得不好,满肚子火没处发泄,就对身边奴才动辄打骂,桃红算是翊坤宫里一把手,见天就有宫女来跟她哭,求打发去别ี处,可桃红也不愿惹事,安抚安抚就算了。
玄烨大笑,朗朗笑声传出寝殿,外头刚ธ刚差点要冲进去的侍卫和太监们早就远离了,李总管今晚不当值,幸好还有个激灵的在,这要是真的闯进去还不统统等着掉脑袋,当值的太监梁公公是李总管的大徒弟,也是极有眼色聪明激灵的人,这会子隐隐听见皇帝笑声,算是舒了口气,正想让小太监挪一盆炭来让他烤一烤,门前的太监跑来值夜处,慌慌张张说:“梁公公,毓庆宫来人,说太子殿下吐了好几回,要禀告皇上呢。”
步出宁寿宫大门,里外前后脚的功夫,天上这一刻开始飘雪了,都笑着说要快些走,不然路上湿滑走夜路危险,而宜嫔是最远的,桃红催她两次,她却还是站在宫门前,岚琪这边已经压轿要上去,突然听见哭声,转过来瞧,宜嫔竟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捂着嘴大哭。
玄烨正在把玩物件,听见她这样说,拉到身边嗔怪:“你就不想见朕,这话说的真叫人寒心。”
岚琪当然懂了,她只是想如果能绕一绕让贵妃放弃这个念头就好了,曾经和太皇太后开玩笑,说别人会以为她依附了贵妃,往后也不来欺负,可她没真打算依附什么贵妃,但人家找上门来了,还是第二次来“邀请”她,这一次再无情地拒绝,往后四阿哥大概又不能和六阿哥玩在一起,岚琪这才在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但环春也嘀ถ咕说:“继母从前不这样,小时候刚嫁来奴婢家里时,对奴婢和哥哥都很好,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苛待我们,十几年不相处竟变了个ฐ人似的,嫂嫂私下还跟奴婢说,继母偏心自己的儿子媳妇,总是打她骂她,想想都可怕。不知我回宫,继母是不是又要虐待我嫂子了。”
岚琪又不知环春家里的事,热情地说:“我回头给我阿玛带句话,让他在外头给你哥哥找一处小房子,让你哥哥嫂子搬出去住,往后不受气好不好?你额娘留下你们兄妹,你自然要多疼自己亲哥哥亲嫂子的。”
环春很感激,又笑说她在宫里的俸禄和得的赏赐攒了好些年,足够自己给兄长置办土地房子,不必岚琪操心,反正往后一辈子跟着主子了,不愁吃喝,那ว些钱留แ着也没意思,岚琪见她原来什么都计划好了,才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真真安逸起来。
隔天皇帝趁午膳闲暇过来坐坐,岚琪支开下人悄悄对玄烨说了这些事,唏嘘着:“臣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总闹着您撒娇说委屈,环春那ว样的才可怜,往后臣妾不缠着您了。”
玄烨心里最明白环春家中ณ是怎么一回事,面上却假装哭笑不得:“和你相干什么,乱想的,环春再好也是奴才,你怎么拿自己和奴才比?”
岚琪想说自己也是宫女来的,可又觉得不该藐视了玄烨给自己德妃的尊贵,嬉笑着答应,玄烨则轻轻摸她的肚子说:“瞧见你这样精神,朕不吃饭都饱了,朕时常想,稀罕咱们的孩子,可你生孩子就是受罪,朕又舍不得,实在矛盾极了。”
“皇上只稀罕孩子,还稀罕什么?”岚琪娇然,眼波流转十分妩媚,黏糊糊地凑到耳边低语,玄烨竟是面上一红,照她额头重重一巴掌,“不害臊。”
两人正亲昵,外头突然听见梁公公的声音说:“万岁爷,四阿哥在慈宁宫闯祸ຖ了。”
岚琪和玄烨闻言都变了脸色,皇帝立刻问:“可有人伤着?”
梁公公忙道:“只有五阿哥划破了手,具体什么奴才也不清楚,只是慈宁宫来人请万岁爷过去瞧瞧。”
岚琪很担心,可克制自己眼下不该以生母身份跑过去,何况她一直安胎不出门,这会儿跑去显然就不给皇贵妃面子,闷闷地不做声,玄烨便安抚她:“朕去瞧瞧,回头什么事都告诉你,你安心等着。”
“皇上且忙,派人来送一句话就好。”岚琪温顺地反过来安抚皇帝,更劝他,“孩子顽皮总有的,皇上不要太苛责皇贵妃娘娘。”
玄烨道:“朕自有分寸,胤禛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