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思量的很周全。”岚琪低语。
岚琪也擅长茶道,听说过有文人雅士采集露水,可那是最耗费功夫的事,她可没这个心思,总觉得说得好听是雅兴,实际明明就是闲的不得了的人,才有心思做这个ฐ,此刻闻见水中隐隐透出的花香,想起旧年夏天她陪着太皇太后在行宫静养,宫里头的事一概不知,而彼时觉禅氏独宠无二,温妃的日子一定更加清闲,但转眼觉禅氏生下皇子,却又养在她的名下,这宫里的事,真真谁也猜不到เ将来会怎样。
“嬷嬷说得不错,可那太医动不动就把我的事送出去告诉家里,之、之前……”温妃应答着,突然少了几分底气,垂首尴尬道,“之前有了身孕小产,再加上承乾宫的事,彻底与阿灵阿闹翻,我就再也不让这些太医来照ั顾我。现在的太医是皇上后来指派的,想来和家里没什么关系,至于他为什么看不出来,我是不懂的。这些药是那年小产后,长久吃着的,太医似乎也总说我不大好,中间换过几次方子,可从前吃的也查不出来了,现在这些药真正从几时开始吃的,我也不知道。”
父慈子孝,难得单独相处,太子比在宫里时活泼许多,之后几日跟着父亲行礼祭祀,小小的孩子举止得体、言语不凡,随行大臣们都看在眼里,纷纷夸赞储君天资聪慧是大清之福,玄烨自然也很高兴,更令人将这些事传回京城,好让皇祖母也宽慰高兴。
嬷嬷却笑:“吉芯好好的,稳重又能干,怎么เ了,最近做错事惹您不高兴了?”便玩笑似的喊吉芯过来训诫,“好好伺候荣嫔娘娘,再听见主子说你不好,就送你去慎刑司打板子。”
岚琪跟在身边不敢说话,扶着坐下后侍奉了茶水,便屈膝要给太皇太后捏捏腿脚,却被拉起来共同坐在边上说:“待我百年之后,宫里就只有太后做主,可她年轻时不经事,如今又夹在我和皇帝中ณ间,她什么都不会不懂,我一点也不怪她,是她的福气也是她的无奈。但我如今盼着你将来有所成,可以把这宫里的事料理得滴水不漏,我知道你有学本事的聪明,可你也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岚琪我问你,你若是太后,怎么下旨?”
“快把你们娘娘抱出来。”这下岚琪却走不了了,看着宫女太监七手八脚从死人身边把宜嫔抬出来,之后或请太医或通知六宫,忙忙碌碌一时走了许多人,岚琪不好再撂下昏厥的宜嫔不管,好在抬回屋子被桃红死命掐人中,宜嫔一口气缓过来醒了。
一个“从前”,直说的惠嫔心胸剧痛,她竟想不起来,从前皇帝还喜欢着惠贵人的时候,脸上是什么เ样的神情,这才多少年,她竟忘了。
玄烨的声音不疾不徐,“宫里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妃嫔越来越多,皇子公主越来越多,朕或有顾不过来时,将来若再出了这样那样的事,虽有律法衡量犯罪的轻重予以处罚,但紫禁城里总有些不同,律法固然重,可宫廷里,更有宫廷的活法。”
而方才那几个常在答应的话,也让她心里不自在。她明白玄烨去了承乾宫而不来瞧她,必然是不得不这样做才好,只是她受够了稍有点什么เ事就被人拿来比较拿来取笑,一直听过则已๐不计较,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哪能自己心里真的就不在乎呢?便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好性了,才被她们轻视,当玩笑挂在嘴边。并非她如今成了德嫔娘娘,才觉得要高人一等容不得别人闲言碎语,而是想着孩子们往后渐渐大了,他们若听见几句,会怎么想?
惠嫔扶着门,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槛,皇帝说这句话时,她本该谢恩才对,却僵滞了良久不动,直到门前小太监来问她走不走,这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冬云却笑:“奴婢求您还是留下吧,温妃娘娘她不爱管别人的事,其实觉禅常在在这里住着跟没住一样,两人从没什么เ往来,只是到了外头在各宫娘娘面前,主ว子才显得她很照顾ุ似的,平日里连一句话都不说,甚至几天不打照面。”
而女人们聚在一起,免不了说些闲话,眼下还未摆膳,孩子们都在胤祚的屋子里玩乐,众人围坐着喝茶吃点心,话赶话的就要惹些是非,好事者如安贵人之类的,如今地位身份不上不下,说话更加没忌讳,又吃味宜嫔走运因祸得福,见她今日也在,便有人酸溜溜地说:“怎么เ五阿哥没来,德嫔娘娘没请太后把五阿哥送来兄弟姊妹聚一聚?”
正骨师摸索揉捏了半天,说了一声:“娘娘,失礼了。”就听咯噔一声响,岚琪的脑袋这才正过来,剧痛和惊吓之下,一张脸挂着眼泪惨白如纸,正骨师和太医又说了些小心的事宜,这才折腾一场退出去。
她说着,径直走向正殿,进门后让人把殿门合上,妹妹尖叫的声音渐渐止住,只听见里头恪靖的哭声,她呆呆地听着,上一回听见胤祺ຘ哭,还是他出生的时候,那孩子如今的哭声是什么样的,她竟从来还没听见过。
戴佳氏如今也和她们相亲相熟ງ了,跟着玩笑说:“臣妾可不要来永和宫扎眼,万岁爷本来对臣妾还挺客气,若是瞧见臣妾搬来永和宫碍手碍脚,就该讨厌了。”
“朕除了你还能欺负谁?”玄烨一伸手就把她拉过来,摸到她的胸前解开一粒扣子,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要欺负她,色气满满地笑着,“你自己้脱嘛。”
岚琪顺着方向看过去,胤禛正乐呵呵地依偎着胤祉้,再有大阿哥、太子,和纯禧三姐妹,七个孩子身后都跟着乳母,似乎太后没让他们拘规矩,竟然已经都吃开了。
胤祉้指着三个姐姐大笑,荣宪不服气,抓起胭å脂扑过来就把弟弟抹了一脸嫣红,胤祉大哭起来,弄得岚琪手足无措,那边荣嫔几人听见动静过来瞧,但见女儿们都成了大花脸,又见满桌脂粉狼藉,实在又气又好笑。
“两日?是不是太仓促了?”贵妃不信,抬起眼狐疑地打量岚琪,更奇怪,“你怎么对本宫言听计从起来了,本宫问你什么เ,你就回答什么?”
岚琪忙领命上前,搀扶起太皇太后往内殿去,走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惠嫔软绵绵地站起来,浑身透着挫败失落的气息,但她没有敢多看,生怕被惠嫔瞧见,结下恩怨。
阶下众人听得都面如菜色,但皇帝继续说:“伺候太子,就是伺候大清的将来,你们自比其他处所高人一等,但身上的责任也比任何人都重,朕也不想强人所难,你们当中若有不想担当责任,害怕被别人连累็的,现在走出毓庆宫,朕不会让任何人为难谁,自有别ี的去处。但此刻๑不走,往后的日子,就只能记着朕的话,好好照顾ุ太子,容不得他有任何闪失。”
“又是贵妃?她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沿着檐下长廊漫步,永和宫里还有好些屋子空关着,玄烨突然说:“再往后十几二十年的,宫里妃嫔越来越多,朕大概ฐ就不能ม让你独居一处,眼下最清净的时候,朕要好好珍惜才是。”
“只有您能帮臣妾,只要您对皇上说一句话就成,宫里能一句话就改变皇上心意的,只有您啊。”觉禅氏却不放弃,照旧把孩子的事说给了岚琪听,她没有别的奢望,就想若是个皇子,千万不能被惠嫔带走。
“听闻常在有了身孕,臣恭喜您。”两人不近不远地相视而立,香荷跟在后头查看周遭的动静,容若身边也没有跟侍卫,似乎是放走了侍卫独自留下,又或者独自巡视关防,此刻躬身朝觉禅氏施一礼,“还望常在保重身体,您素来羸弱,孕中辛苦不可小觑。”
香荷走进屋子,就听见爽朗的笑声,是惠嫔在说:“妹妹就是好福气,我说万岁爷也够狠心的,夏日里那么喜欢,一忙就把你丢在这里忘记了,昨儿我来瞧你就觉得气色不大好,今天和荣姐姐一合计,还是带个ฐ太医来看看你才成。你歇着吧,咱们要去上头报喜,如今宫里头真是兴旺,太皇太后一定欢喜。”
岚琪听见环春在后头很轻地说:“太阳打西边儿出了?”她回眸瞪了一眼,转而客气地与那宫女说,“六阿哥在自己屋子里,你们过去吧,我这里就要去慈宁宫了,不如你也去回了贵妃娘娘,若是娘娘不放心,就把六阿哥抱去承乾宫,这样我也放心去慈宁宫。”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是警醒的浅眠,翌日外头叫起的声音才响,岚琪就翻身起来,身边的人还在熟睡,让她舍不得叫醒他,但御门听政不能ม懈怠,她心里有分寸。
永和宫的灯火熄得很早,相邻的承乾ດ宫却热闹许多,四阿哥嬉闹了好半天,玄烨都觉得头疼了,贵妃还精神十足地陪着他,直到四阿哥自己累็了倦了才让乳母抱去,玄烨已是浑身疲惫,靠在炕上阖目休憩,贵妃端着一碗热茶进来,尚不自觉地问:“皇上是酒吃多了上头吗,蜜茶醒酒,要不要进一碗?”
玄烨见不得儿子哭闹,训斥ม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大阿哥却哭着说要去找太祖母,惠嫔吓得脸色惨白,就差ๆ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奈何胤禔依旧纠缠不休,终究惹怒了他父亲,玄烨厉声喊来了李总管,让传家法,要杖责胤禔。
“我有六阿哥,照顾不过来,这里有端嫔娘娘在,若是不送去阿哥所,自然是养在端嫔娘娘膝下。”岚琪说罢这句,低头看怀里抱着的娇小婴儿,如今她习惯了怀抱胤祚,甫出生的孩子抱在怀里就跟棉花团似的没分量,“这件事我自有话与戴答应讲,你做乳娘的不该操心这些事,照ั顾好小阿哥才是你的天职,小阿哥天生不足,你更要费心照顾,将来阿哥长大了总不会亏待你。”
玄烨说:“声声都是怨,听得朕心里烦。”
玄烨一怔,皱眉看着祖母,半晌才应:“孙儿不敢忘记祖母。”
环春已๐经瞧见远处圣驾,只是离得有些远,又有树木掩映,不瞧真切看不见,她答应太皇太后不说的,便也不敢提,劝主子回去避避风,岚琪却说:“你让小太监去找两块实沉的大石头来,或青石板也成。”
都忘了,那些岁月,花前柳下,美好的时光都忘了,她一介女流但满腹诗书,容若领着她博览天下,小小年纪就被夸有状元之才,但她终究是个小丫头片子,家里人不过觉得新า鲜有趣,因见也不耽误针黹女红,又愿意依附明珠府,便由着她跟着容若吟诗作对,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家道中落时,树倒猢狲散,谁还惦记她有没有念过书。
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一切都准备妥当,敬事房来的宫女太监十分和气,似乎是李公公特地嘱咐过的,又留แ下两个小宫女让觉禅答应使唤,不知不觉的,觉禅氏的境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再后来原先的东西也被整理干净送过来,衣服被褥都好好的,只是砸坏的东西不能再拿来,内务府送来些新的器皿让摆放装饰,觉禅氏私有的金银首饰也没缺太多,唯独一件东西没了。
恭亲王福晋却说:“可心里总不是滋味,胸前日日堵着一口气,活得没意思。”
这边厢觉禅氏回到翊坤宫,来正殿给宜嫔复命,瞧见郭贵人歪在一旁哼哼,她晓得郭贵人为了收腰把生公主后发胖的身体瘦下去,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几口饭,身子的确是清减了不少,可脸色蜡黄气若游丝,今天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送行也走不动,翊坤宫里竟然是她出面去的,想想也可笑。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件事终究不能ม完全理解,玄烨曾经的话也规避了最要紧的意思,这会儿和嬷嬷闲话许久ื后,岚琪还是忍不住问了。
容若带人将轿子看了看,轿子没有坏,该是那个小太监自己腿脚๐不好,只要再有一个人抬轿子就成,并不需要换什么新轿子,便吩咐手下一人说:“你帮着把郭贵人的轿子抬回翊坤宫。”
可佟夫人了解女儿,看得出她眼底下藏着不愿表露的情绪,唯有安慰她:“臣妾瞧着,四阿哥和额娘很亲,自小养在您身边的,不怕将来有二心,抚育之恩大如天,四阿哥会是有孝心的孩子。”
觉禅氏跌在地上没动,惹得郭贵人更生气,吆喝身边的人把她拖去院子里跪着,还让在她膝盖下垫瓦片,发泄了好一通怒火才进门,里头宜嫔早ຉ冷了脸,没好气地说:“你闹什么呢,传出去多难听,恪靖一直在哭,我才让她抱出去哄一哄的。你啊……”
宜嫔肚子不舒服,喘口气说:“姐姐还是等一等吧,那拉贵人的事风头还没过。”
“随你吧。”玄烨没有异议。
见环春睁大眼睛不相信,青莲说:“我骗你做什么,你们之前也就在后头的,这些日子万岁爷来过没有?”
岚琪娇然笑:“臣妾答应好几回了,您再问,臣妾可要收利息啦。”
“你啊……”玄烨心情顿时明朗,抱起她转过身亲吻,“利息怎么算?今夜算么?”
“皇上!”想到后面的侍卫可能会听见,乌雅岚琪的脸比桃花更红。
而此刻深宫里,永和宫门前热热闹闹,似乎是有妃嫔们要来探疾,环春拦着不让进,未免有些口舌之ใ争,相邻的承乾ດ宫里也听见动静,佟贵妃不耐烦地听青莲诉说,霍然起身道:“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