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桐已经习惯了黄大师不定时抽风，完全没有理会他，全副心思都在手里的操控匣上，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了被从空间上闭合隐藏起来的家，往楼顶爬去，就在寇桐觉得黄瑾琛已经老实了的时候，黄大师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上回在旅馆里，你不是说你的原则性很强，兔子不吃窝边草么？”
他被打击了，现原来自己这么不重要，于是就缩了回去，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往沙角落里缩了缩，可怜兮兮地抱着笔记本电脑，表情呆滞地盯着屏幕上正在自动运行的程序，方才的战斗之ใ火好像突然熄灭了。连吴香香挑衅的目光和摸胡子的动作都难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老田没理会他，径自慢悠悠地念着，看着小狗对迷失大龄青少年黄瑾琛失去了兴趣，开始咬桌布玩，“有时候，一个人一辈子也不会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管是每天憧憬浪漫爱情的小女孩，还是你们这些自以为ฦ混成了老油条、不再相信戏文里的话的人，其实都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曼曼说：“哦。”
“通道只能供一个ฐ人通过。”黄瑾琛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划ฐ了个枪的手势，“怎么เ，老将军没有信心搞定他么เ？”
黄瑾琛的手交叠在一起，默默地念着这个词：“穿针引线……”
黄瑾琛把何晓智扭过去的脑袋扒拉过来：“不听他的，他连一只狗也搞不定，咱们顺着刚才的思路想，假设你希望你对别人有用，你希望找到那个什么……被需要的感觉？”
寇桐走到他跟前，弯下一点身子，把自己้的目光和何晓智放平，用一种非常轻柔的声音说：“没关系，我说过，你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记得么？”
等到一群骑士路过，黄瑾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他们是不是连上厕所的时候也结伴去？”
“你看，很不错吧？”秦琴说，“这里风景也很美，城堡的后面是一个小山丘，上面有漫山遍野的花，我的仆人施了魔法，它们四季都不会枯萎。山的后面就是海，一望无际的大洋……”
寇桐心里隐隐一动，他问：“变化了的自己，还是自己么？”
“这是肌肉！”黄瑾琛抗议，“你不能要求一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还有不盈一握的小腰！你以前上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妖么เ？”
寇桐按了按她的小脑袋：“哦，可能ม是保险丝烧了，我去检查一下。”
寇桐犹豫了片刻：“我不能告诉你很确切的经过，那ว时候我年纪还小，当时情绪又不大稳定，很多记忆应该是我本人后期加工ื过的，很可能ม不是当年的实际情况。”
黄瑾琛心想，我靠，真烦人，世界上为什么总有人要生小孩呢？
那天他趴在高楼上，透过瞄准镜望着目标人物家里。那年中秋秋老虎很厉害，气温仍然很高，那家人开着窗户，全家人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桌子上摆着水果和月饼。
过了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ฐ对话框，上面一个大叉子：搜索失败！
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嘎吱嘎ะ吱地把棒棒糖给咬碎了。
寇桐的回答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把他从护栏里推了下去，何晓智自己整个ฐ人悬空，剧烈的失重感让他整个人心脏ู都漏跳一拍，尽管刚刚已经决定跳楼ä，但那是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前提下，这时直接被人推下去，他还是会想所有生物一样，下意识地尖叫、挣扎——连鞋都给踢掉了。
寇桐无暇理会他，紧紧地盯着那少年的背影。
和这种人在一起，别的不说，先就会让人觉得自己非常有品位。
黄瑾琛人模狗样地跟着他看了一会，现也看不懂，就不假装ณ文化人了，掏出自己的手机，自己哄自己้玩起来。
说完，吴香香还不等别人回话，就继续对常逗补充说：“你不用急着表现，这也只能说明你比他们这些人聪明一点——鉴于这一群人都没有留胡子。”
寇桐摇摇头：“只是个设想，人的心理太复杂，即使知道对方的问题出在哪，也要根据一个ฐ人的具体情况来设定治疗流程，何况很多时候还需要相关药物。这个设想在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实现的。唯一我能通过程序解决的部分，就是系统随机给意识主体安插角色，这个我做过，是个不完全的程序，不知道为什么เ，刚刚突然被激活了。”
山羊胡想了想，严肃正经地说：“您可以这样理解。”
老姚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寇桐也不再尝试和他交流，从操控匣子里抽出一个架在空气里、会配合着他的脚步慢慢移动的键盘，一按按钮，上面就有一个透明的屏幕闪出来，黄瑾琛注意到，屏幕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头，一闪一闪的，应该是正在拍摄中，寇桐就一边走一边在上面记录些东西。
钟将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过了好半晌才顺过来：“寇桐，你毕竟挂名在基地下面，即使非常时期和归零队有接触，事后也应该是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不要老和那ว里的人牵牵连连。”
像只兔子——这是来自黄瑾琛的评价。
寇桐看着那傻娘们儿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看着老头：“那您说……您说怎么办呢？”
电话里的男人没让他等太长时间，过了片刻๑，就告诉他：“等我明天找人给你查一查，然后具体信息给你。”
黄瑾琛伸长了脖子，只见那道门后面居然是一座山，被寇桐推开的门就像是连通了另一个世界。
“有。”寇桐留着一只眼睛看着姚â硕，话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很慢，“他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个什么地方，所以会在一开始就依据本能，把我们领进这个地方，我说过，他是这个投影空间的主人，所以会本能地知道往什么เ地方去。这个咖啡厅，对于他来说，就代表冲突。”
姚硕迟疑ທ了一下：“要自带武器？”
助跑，弹跳，黄瑾琛就像个大壁虎一样扒住了高塔光滑的石壁上，一只手正好吊在窗户底下的小凹痕处，他臂力不小，轻松地就用一条手臂把自己吊了上去，随后用胳膊肘撞开塔的窗户，探进身去往里张望。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钟将军说的老姚要第二天才能到，寇桐去调整设备了，黄瑾琛在院子里蹲了一会，抬头看着透亮的天，感觉这个ฐ山沟里的神秘基地的空气比城市好很多，星星像是用水洗过一样干净。
在十几年孤身一人、已经金刚不坏，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个ฐ机器人的时候，那一句话好像突然给他注入了心跳一样。
男人吐了口眼圈，走到楼下，一辆车早就停在那等着了，他把包扔在了后座上，一屁股坐在副驾驶，顺手把车窗拉了下来，往外弹了弹烟灰，那ว模样不像一个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倒像是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寇桐从女孩家出来，在脸上扣上一副很大的墨镜，吹着口哨，把仪器送回了旅馆，然后撸胳膊挽袖子，欢乐地去赴约了——是村里的一群半大小子青少年们对他提出的邀请，因为他们都很崇拜他。
寇桐双手抱在胸ถ前摇了摇头：“破坏对于她来说，很有可能ม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她或许有理智，或许没有理智，但是你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是有理智的。”
姚硕皱起眉。
寇桐说：“曾经有一个妄想症患者在他臆想中的‘情侣’背叛了他以后，当天就潜进了对方家里，把人杀了，头抱回去做了纪念品。”
姚硕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说：“那你看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些牌身上下手，我觉得这些牌带有它们本身的属性，并不一定全都是被那个女的幻想出来的。”
寇桐转过头看着他，停电了不能开灯，在乌鸦包围的缝隙里，窗口透进的微弱的灯光照在老姚的脸上，中年人的五官坚毅而锋利ำ，像是一把微锈但依然锋芒毕露的刀。
“塔罗本身有一套内在的逻辑，而她那ว里是一套妄想者的逻辑，如果这两者最后自相矛盾，会怎么เ样呢？”姚硕缓慢地说。
寇桐靠在一边的窗户上，在这个老男人身上隐约现了他应该有、或者曾经有的那种意气风和镇定从容，于是顺着他的话音问：“比如？”
“比如我研究了几天，现很多时候这些塔罗牌里面都有一种平衡，比如魔术师张牌里面，玫瑰和百合就是一种平衡，分别代表了两个ฐ极端，我个人觉得，有一点像太极那种思想。”姚â硕说，“而这个小女孩本人却是个ฐ小疯子，用你的话说，她偏执，偏执的人本身和‘平衡’这个词就很难调和，我觉得，这些牌和她本人，总有一天会脱开……如果这个逻辑在这个空间还成立的话。”
寇桐点了点头，想起那天叹了口气，仿佛言又止什么的女祭司。
“其他的事我帮不上忙，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着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主ว意。”姚硕转过头对他说。
寇桐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其实那ว份文件和你没关系是吧？”
姚硕一震，几乎是同时，脸上就带上了某种充满防备的冷意：“怎么，现在还不忘了调查我？”
寇桐脸色平静地倚在窗边站着，表情很平静，尽管旁边就是乌鸦不停地撞上窗户的“砰砰”声——他们都知道空间是被隐藏的，即使乌鸦真的撞碎了窗户，也不会飞到屋里来，可视觉效果就在那，即使是一些纸折成的鸟，也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我并没有恶意。”寇桐的语气丝毫不变地说。
姚硕沉默地看着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一言不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寇桐失笑摇头，感觉这个ฐ男人自尊心强得简直像一只刺猬，有一天如果让他在生存和尊严两者选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正义感、责任感、道德感、尊严和控制，这些都是他身上的枷锁，他们一道一道地存在，把他整个ฐ人锁在中ณ间，让这个曾经可敬的男人变成了一个会伤人伤己、不通情理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