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绿荫天涯。马蹄轻健，车轮咕噜咕噜不停滚动。窗外风景飞逝，绿林白川，草莽飞瀑，乡野人家，荆棘深谷……车内两翩翩少年，一位淡蓝衣裳，斜倚软塌，闭目养神，任其颠簸。一位素衣淡然，随意而坐，神色一时晴明一时雨，似在苦苦思索却又不得其果。此两人正是木曦与玉之纤。此时，玉之纤手中正拿着一封信，那是风裳两天前留แ下的。信中只言片语：两月后，襄阳城悦宾客栈，不见不散。字迹潦草已极，显是匆忙间留下的。不知何事，让其遽然离开。玉之纤有些担心，不由眉尖轻蹙。本是闭目养神的木曦，陡的开口道：“你若不想去栖风阁，现在下车还来得及。”语气淡淡，浑似不在意。玉之纤闻言微一抬头，眸光淡淡落在木曦脸上，神思恍然，却并不接话，顾自问道：“寒天阁……真的那么罪大恶极吗？”木曦正了正身子，抬眸回视：“十余年来，寒天阁杀人无数，灭门惨案数十宗，江湖上如少林慧清大师，武当太虚道长，峨眉静明掌门……多少名宿丧于其手？不仅如此，天子脚๐下，朝廷之ใ上，亦然难逃其魔爪！……他们也太胆大包天，胡作非为了！”玉之纤一楞，不防他如此滔滔不绝的数落起寒天阁的罪名来。转念一想，却不由冷笑：“原来朝廷也跟着遭了殃，怪不得非得公子您亲自出马呢！”木曦深吸了口气，正要难，玉之纤又陡的问道：“寒天阁为什么要与整个江湖朝廷作对？这不是明摆着自取灭亡吗？”似是无心被问起的一个问题，答者却是言辞闪烁：“天下之大，有些事……并非常人所能决定。冤仇苦痛，生死离别，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木曦突然沉默了下来，默默啾了眼玉之纤，语气淡然：“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玉之纤此时双目衣衣亮，直问道：“你一定知道原因的，对不对？”木曦斜斜倚回靠垫：“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玉之纤一听这话，心头无名火起：“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只会吊人胃口。一到关键时刻๑，就闭嘴再不肯吐露半字？！”“所有人？还有谁呀？”“师父，风裳，还有……”玉之ใ纤一顿，“有些人，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木曦伸个ฐ懒腰：“不说随你。”刚想睡一觉，玉之纤又忙忙的追问不休：“那雪族又是怎么回事？”真是不让人安生的家伙！木曦颇为恼火：“你问这些事干什么？多说无益，反致惹祸上身。你不想的吧？”“我不想。我不想也得想啊！”玉之ใ纤一急，脱口而出。木曦陡的精神一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我一定肯定必须ี弄明白武林大会声言讨伐寒天阁的事情。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问别ี人的。”玉之纤语带威แ胁。木曦斜斜看了她一会，不得不妥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凶杀仇恨，自是难免。寒天阁……便是一个充满了仇恨，暴虐，鲜血，争斗的地方。”“子非鱼，安知鱼之ใ‘乐’？”玉之纤打断他道。木曦却不理会，顾自说下去：“寒天阁中‘风霜雪雨任平生’七大杀手，个个身怀绝技，冷酷无情。江湖上只知代号不知其名难谋其面。所经之处，譬如阎王过境，家破人亡者不在话下。但寒天阁最厉害的人物并不是七大杀手，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几颗任人摆布执行命令的棋子罢了……”“我知道。寒天阁雪剑寒阁主，雪天泠姑娘还是谜一样的人物呢！”玉之纤不见惊恐之ใ色，反倒有倾仰之意。木曦看着微觉奇怪，嘴上却淡然道：“你知道还问我？”“实在是，你讲了半天没一句像话的。江湖上出来混的谁不知道这些？我指的是雪族。前朝皇族——雪族与……”玉之纤毫无禁忌，冲口而出。木曦却猛的一拉她衣袖，警告道：“嘘เ，小声点！你当这说的什么，可以瞎嚷嚷的吗？”“没关系，有木曦公子您在，谁敢怎么样？”言下之意，不知是出于讥诮还是有恃无恐。木曦冷笑：“你以为我是谁？出了事任谁都百口莫辩。”玉之纤想了想，脸色凝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恩。”木曦微一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如果我是雪族人，那会怎样？”“杀无赦！”寥寥三字，森森然直寒进人心底，饶是夏日炎炎，玉之纤也不由á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木曦原本奇怪她为何如此关心这些，见状，只付之一笑道：“你最好不要逢人便问这种敏感的问题，无端招来是非。这年头也不是很太平。”玉之纤却置若罔闻，喃喃念叨：“该来的自然会来，躲也躲不掉的。”木曦不明其意，正待问，马车却陡然停了下来。“侍墨，什么เ事？”“禀公子，前方有一人持剑挡在路口。”陡的掀开车门帷幔，车外翠色扑面而来，山路旁丛草幽深，古木参天。再看前方路口，果然有一白衣人翩然而立，剑气四笼，杀气隐现。只一眼，便明了于胸ถ：“说曹操，曹操到。寒天阁雪字号杀手，久仰大名。”“不敢当，木曦公子，雪茗于此恭候多时。”挡路者淡漠平静，不杂感情。玉之纤瞧得真切，他不就是那天洞庭湖畔岳阳楼中的落魄少年？至今仍记得他的那句诗：残雪孤月两断肠，惆怅人间离世殇。神似师父……长身伫立处，朝风吹锦带，落日映雪袍。可如今再仔细一瞧，却也不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椎心刺๐骨，如若往尘。但纤儿实想不起，往日何曾与其相识？思忖间，只听木曦道：“拦路挡车，有何贵干？”雪茗坦然：“奉命取你之命。”意料之中。但听得他目空一切的口气，玉之纤仍不由冷笑：“空口大话，凭什么เ？”雪茗闻言，浓眉微锁，上下打量了玉之纤一眼。蓦的，目光定定落在雪笛上。玉之纤似有所觉，下意识握紧了雪笛，心里莫名的直打鼓。“你是什么人？”僵持半晌，雪茗再开口时，声音依旧不见悲喜。玉之ใ纤与木曦交换了个眼，始料不及寒天阁动作如此之快，生生派得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在下姓玉，单名一个奇字。”信口胡诌，几乎不经思索，出口之后反觉怪异自己为何要取这样一个名字：玉奇？不想话音刚ธ落，雪茗倏然剑光一现，直取玉之纤而来！纤儿一时一险些反应不及，对方剑法之快之ใ准之厉实出自己所料。一呼一吸之间已至跟前。玉之纤本能ม的一挡一避，躲过汹汹来势。雪笛坚韧，挡剑无伤。霎时，侍墨侍龙冥剑，木曦取剑对敌，凌厉处不予相让，与方才马车内病弱之态浑然迥异判若两人。龙冥剑，当世名剑，霜刃清华，风雨千山。铭血剑，三尺青锋，悲魂雪影，狂歌经年。旁人只看着剑光如电å势如龙，圈圈惊起飞鸟聒鹊。矫跃腾展，寒光影动，一时间，松涛林啸不止。“公子。”侍墨惊呼不已，直恨己身武功不济，不得与其分忧。木曦毕竟剧毒缠体，功力不足，难以为继。数十招内，生生不支，败下阵来。伤在手臂，却吐出一口血来。方才一力猛拼，实已耗尽残余体力，本想战决，了了麻烦，如今看来还是低估对手了。寒天阁，果不简单。雪茗约略瞥了一眼：“木曦公子果然身中剧毒，性命危旦。”玉之ใ纤不禁愤愤然：“知道你还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雪茗冷笑不已：“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只是一个杀手。”语毕，身形一动，寒光一闪，剑尖直指木曦而去。玉之纤眼明，雪笛灵动，架开来势，凤舞如风，轻逸如云，迫得雪茗分不开身。又数十招下，雪茗忽一个翻身，撇开玉之纤，欲取木曦。玉攻其左，茗避过雪笛，并不以为意。玉恍然：雪笛非剑，伤人不得。再看茗时，其势不可挡。未及思索，一个ฐ蹁跹挡在木曦身前。铭血剑当面而来，直抵咽喉，却霎时生生停住。玉之纤只觉颈项间冰凉一片，心里却是澄明如初ม，异常平静。直视雪茗双眸，眸底雪光洪荒，一如昨日。铭血剑剑尖微微颤动。脑แ海深处有个声音，强烈不息：眼前此人不可杀，不能杀……玉奇……但，木曦今日非死不可！杀？迟疑只在刹那，却听“当”一声，声起剑移，斜ฒ刺里闪处一人，棕色劲装，剑气如虹，雪茗不得不一个急转身，退开数步。顷刻间，铿锵数招。雪茗此刻眼见大势已去，殊无留意，不过几时，遽然离去。那棕衣者正欲追赶，但听得木曦猝然道：“不用追了。”随即作罢。回身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恭谨道：“公子，请恕晨衣来迟一步。”玉之ใ纤此时心下一松，顿觉胸口剧ຕ痛，生疼不已๐，立时竟失了知觉。木曦忙扶住，但精神先损，有心无力，反被拖着跌倒，却仍是不舍放手。“纤儿，纤儿……”声声呼唤，心疼之色毕现。旁观者清，晨衣解释道：“玉姑娘想是被剑气所伤，不碍事的。休息片刻便可。”木曦闻言，轻揽佳人入怀，叹然：何苦？天边，红霞绚烂，如火如荼。日暮又一场，绿荫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