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球说：“听说市里要搞小城镇呢，乡上要去争。将来，说不准我们也有城镇户口了。”
孟八爷拍拍手，拍拍肚皮说：“吃到了五谷，再吃上几口六谷再干。”取了烟锅，惬意地唏哩。
猛子想，夜幕里应该有鬼神。不远处，道巨大的黄土岭在月光下模糊出磅礴的轮廓。那里，埋葬着世世代代的沙湾先人。岭上，有许多砖石垒的圈。圈里，是许许多多的坟。坟里，埋着整个ฐ家族的先人。那家族，各有名儿，如白虎关巷道里金银城等。每个名儿，代表着个大族。每年的三月清明十月初ม等节气，就会有黑压压的孝子贤孙们来这里烧纸祭先人，先人们就会乐颠颠变成个个小旋风来接受祭祀。而后，就带着子孙们烧的纸钱，去阔阔气气过几天鬼日子。
赵三听到花球的叫声，过来，夸张地瞅阵，大笑几声，说：“等我的窝子进底了，也叫你打模糊。”那ว笑声很刺耳，猛子抬头，见那红红的酒糟鼻子很扎眼，很想给它拳。花球却笑道：“成哩，成哩。”赵三又笑几声，回去，对双福嘀咕了几句。双福也笑了，却是那ว种很有教养的应和似的笑。
兰兰叹口气。这儿，放屁响满村。怪不得，有人怪怪地望她，跟望怪物样。这闲言，怕是婆家传来的。婆婆见人就说：“那表子，没安好心，想跳槽哩。”她想，也好，用不着再躲闪了，就说：“离又咋样？”
豺狗子个ฐ子并不大，任何个ฐ城市家庭的宠物狗都比豺狗子大。就形体而言，豺狗子只有狸猫大小。当然，这是个瘪脚的说明，因为当代人已很少能见到狸猫了。我只好再告诉你，豺狗子跟小狐狸差不多。你虽知道狐狸肯定比大象小，但究竟小到เ啥程度，你也许不甚了了。最后，我只好明确告诉你：要是你妻子是个苗条的美人，那豺狗子，至多跟她的小腿肚子相若。
“咒？”妈脸刻毒，“我还恨不得拿刀子剐她呢。你说，害人不浅的，半路里闹离婚。露水曳到半山坡。不成你早说，我花儿样的丫头，哪儿换不上个好媳妇？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丫头成了婆娘了，你又跳弹个不停。我说你小心，可别把膀筋跳断。你麻雀儿蹲了个葡萄架，龇毛郎当格势大。还想上天哩？也就是我的瞎窟窿娃子，眼窝里没水，才看上了你。要依了我的性子，第次相面就过不了关。你还想当我的媳妇子，羞先人去吧！”
莹儿皱皱眉头：“妈，你少编排人成不成？辈子了，你眼里哪有个好人。”
“谁说没好人？我的丫头就是好人。天上有，地下没有。”
“谁身上掉下的肉谁疼爱。”莹儿说。
妈这才捞过莹儿，上下端详，“哟，比上回胖了些。丫头，你可要放心吃，别只顾俏巴，不敢吃饭，成个干猴儿了。你吃上个啥，娃儿吃的奶里就有个啥噢，娃儿乖不？”
“乖๔。吃饱就睡了。倒是不闹。”
“不闹就好，养个娃ใ娃脱层皮呢。我生你那阵子，肚子都吃不饱，哪有奶？叫你把血都咂出来了，真不容易。好不容易，从鞋底大养成个人，却给人当媳妇子了，真是憋气。盘古爷开天辟地，没遗下个养老丫头的习俗。若遗下，我可真舍不得把你嫁人。”说着，妈的眼圈子又红了。
“瞧，又来了。”莹儿笑道。
妈笑了，说：“娃ใ子咋好，也没丫头贴心。就像白福，头吃个钟盆，却像盛了谷糠。说话，就和娘犟嘴。”又悄声问，“人家待你好不？你婆婆。”
“好。”
“我不信。憨头不在了，你可成外人了。要是住不下去了，到娘家门上来。老娘养你个老丫头。”说着，她留意地打量莹儿的反应。
“那成了啥？”莹儿笑了，“不管咋说，那ว儿还有我的精脚片印？还有责任田啦，我不信人家还撵我不成？”
“人家当然不撵。”妈撇撇嘴，“人家白得个劳动力呢？丫头，话往明里说，那ว马蚤鸟，若好好儿和白福过，你咋也成。婆家蹲也成，娘家来也成。要是那马蚤鸟跳弹，你可得给为娘的长个精神。”
莹儿心里明白，马上要有些事儿发生了。依兰兰的性子，是铁ກ了心要离婚的。兰兰闹，她就安稳不了。咋这么เ个苦命？莹儿阵难受。
妈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劝道：“其实，你也别太死心眼。你才活人，路还长着呢。毕竟新社会了，又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
正说着，爹进来了。他的又个“大买卖”黄了。说是李宗仁在瑞士银行存了个黑匣子，钥匙却在中国，而且在某省某市某乡某村某人手里，凑上个三万元，就能从那人手里买来钥匙。有了钥匙，就能取出黑匣子，里面有几万根金条。爹就到处借钱，跟人凑够数儿，结果叫人舌头掠了，连个影儿也追不回来了。
爹脸皱纹，脸漠然，脸麻木，见了莹儿，也不打招呼。妈却绿了脸，斥声，爹便出去了，“你说，丫ฑ头，就这号人，得‘想钱疯’了。我说，你也别ี大买卖了，先从地里刨几颗粮食吃吧，别成饿蚍疯虱子了。可他，嘿！先骗了老娘的猪钱，后哄了老娘的黄豆钱，把亲戚邻舍骗了个路断人稀，却叫人喂了个又个ฐ抓屁。”
“行了，行了！”爹进来，声音很大地说，“你少编排老子成不？朱买臣还发迹呢！你别小看老子，老子这次瞅下了个古董，夜明珠。成了，给老子分个十万八万的。那时，我看你老嫁汉脸往哪儿放？”
“呸！”妈背朝老伴，用力拍几下屁股。“羞先人去吧。你找个ฐ牛蹄窝儿，撒泡尿照照。看你那尖嘴猴腮的脸穷相，能不能闻上个带荤腥儿的屁？老娘倒了八辈子的霉，才头仰屎坑，嫁了你这么个惊毛马蚤驴你跟风跑死马，把老娘的四千多花个ฐ净光。你挣的钱毛呢？拿来，给老娘多少解个ฐ心荒儿。”
白虎关第八章6
莹儿爹胀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忽而鼓起，忽而落下。看那样子，只差往地缝里钻了。
“妈，你少说两句成不成？”莹儿嗔道。
莹儿爹缓过气来了，“丫头，叫她说。这号扫帚ຐ星，不见棺材不落泪，跟那朱买臣姜子牙的婆娘个喋头。到时候，哼。”
“到时候？”莹儿妈冷笑道，“到时候，你也端盆水，泼到地上，叫老娘收。怕是你有那ว个心，没那个ฐ运呢。”
“你个老妖，金银能看透，肉疙瘩识不透。”莹儿爹无力地辩解着。
“哟――，我把你从这头瞭到那头了，把你的拐拐角角都瞭透咧。头想个蒜锤儿大，你想钱，可人家钱想你不？”
“行了行了，妈。轻易不上娘家门，来，就听你们吵架。”莹儿跺跺脚。
莹儿妈这才剜了老头子眼，住口了。
爹已๐经大汗淋漓了。
6๔
黄昏时分，以保媒为生的徐麻子上门了。这麻子，丑陋不堪，脸坑洼，鼻头如蒜，眼睛又近视得厉害，迷了眼瞅人，贴人家鼻尖上了，还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徐麻子光棍条，好喝酒，常提个ฐ酒瓶，串ธ东家，串西家，保个媒，收点儿谢金，混碗饭吃。他和神婆不同。神婆融神婆接生婆媒婆为身。他则ท专，只保媒。其日常活动就是串门，打听哪家的姑娘大了，谁的男人死了，心中有了本账，便往光棍家去。保成了，谢他个二三百的。保不成，也少不了他的喝酒抽烟钱。
莹儿对徐麻子无好感。则ท，爹的“大买卖”多是他提供的信息。他只图嘴头快活，并不染指，倒把爹拖进了债窝；二来，这徐麻子好酒色，饮点酒，或见女人，那颗颗麻子就放出光来，红得发亮，毫不含蓄。莹儿见，就想呕。
徐麻子和齐神婆虽是同行，却不相忌，常常联手，互通信息。莹儿和兰兰的换亲，就是他们联手促成的。
徐麻子进门，莹儿便猜出了他的来意。憨头尸骨未寒，便有人为她张罗男人了。她感到เ好笑。
因为徐麻子老提供骗人信息，莹儿妈对他格外不客气。莹儿爹倒是如既往。他虽因徐麻子提供的信息背了债，但相信这麻子“心”是好的。徐麻子进来，他就对莹儿妈说：“去，买包烟。”
莹儿妈朝他伸手，“给我钱！”
莹儿爹不介意，又说：“再赊瓶酒。”
莹儿妈又伸手，“给我钱！”
“说是叫你赊嘛！”莹儿爹望眼徐麻子。
“我可没那个脸。你赊了人家多少？叫人家背后骂成个驴了，还赊？要赊，你赊去！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莹儿妈脸尖刻。
徐麻子却笑笑，“算了。我有烟哩。”掏出盒，扔在桌上。
“又抽你的。店里的臭虫倒吃客哩。”莹儿爹过意不去。
“人家有哩。”莹儿妈缓和了脸色，“人家徐亲家才是个有本事的。”
“啥本事？拾个ฐ炒麦子钱，养个三寸喉咙息。”徐麻子说。
“馍馍渣攒个锅盔哩。”莹儿妈瞪眼老头子，又酸溜溜道，“不像有些人，癞蛤蟆接了雷的气，口气大，可穷得夹不住屁。”
“你又来了，你又来了。”莹儿爹讪讪地笑了。
“行了。”徐麻子道，“你们少拌嘴。少年夫妻老来伴嘛谁都忍两ä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个话儿，说了，可别见怪。”
“说这话，就见外了。亲家，有话说到面里，有屁放到圈里。”妈也猜出了徐麻子的来意。
徐麻子眯了眼，瞅阵莹儿，说：“这丫ฑ头，我可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姑娘时，就是从画上走下来的，红处红似血，白处白似雪。生了娃儿，还没变样子听说这个ฐ不知道她有啥想法？”
莹儿感到好笑，却忽然产生了股浓浓的沧桑感。几年前，也是这个麻子，为她和憨头牵线搭桥。几年后，个死了，个成寡妇了。又是这麻子，来为她和别人牵线。沧桑变化，以至于斯。几年后，又是啥样儿呢？
妈却稳稳地应了，“她能有个啥想法？又不是旧社会，又没人给她立贞节牌坊。就是旧社会，那寡也不是人守的。听说，到夜里，就把麻钱儿撒在屋里，灭了灯摸。我可不希望我的丫ฑ头熬。亲家，有啥话，你明说。”
“妈。”莹儿说，“人家才那个。你说这些话，不怕人笑掉牙吗？”
“笑了笑去。丫ฑ头，那是天灾人祸ຖ，又不是你丫头投毒谋害亲夫。人家死了，总不能叫你也死去。亲家，有啥话，你明说。”电子书分享网站
白虎关第八章7๕
徐麻子笑笑：“就是。丫头，天要下哩，寡妇要嫁哩，天经地义。你羞个ฐ啥？那个赵三，知道不？就是买肉的那个，现在在白虎关开了窝子，对，就是他。说了个临洮女人，跑了，想另找个。他早ຉ瞅上这丫头了。当丫头时，就瞅上了，头想成个蒜锤儿大。谁知，叫憨头独占花魁了。前几天，叫我打探下。成的话，婚礼好说。”
莹儿的头下大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真贬值了。那赵三，酒鬼个，而且不学好。那年，盖房子偷了公路边的树，扒了树皮，刚盖到房子上，就叫人抓住了，挂了牌子游乡。这号货色，竟想打自己的主意。可见，此莹儿已非彼莹儿了。即使等来了灵官，她也怕配不上他了。
莹儿的眼泪下子涌了出来。
妈却没注意莹儿的变化，说：“那ว赵三，听说脾气不好，爱喝酒，爱打女人。那临洮的，就是叫打跑的。”
徐麻子笑道：“啥话还不是人说的。再说，牙和舌头，还打架呢。哪个两口子不打架？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打归打，好归好。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打架不记仇。夫妻没有隔夜恨。你也是过来人。”
“也倒是。也倒是。”莹儿妈笑道。
“婚礼好说。人家说了，只要你们开个口，好说。要说这年月，有钱是爷爷，没钱是孙子。这可是人家看上了莹儿。有些人想跟人家，人家还不要呢。听说，也有些黄花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