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那么麻烦，”夏兆柏见我愁眉苦脸，过来抱住我笑着说：“交给我，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就范。”
“所以你要我离开港岛？”
我心中一酸，喟叹一声，摸上他的白发，带了怜惜和庆幸，主动将他抱入怀中ณ。这个男人看着巍峨如山，此刻却脆弱不堪，这种脆弱，远比他的坚忍强韧更令我心疼。上帝为证，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俩经过多少生离死别，经过多少无谓的误会、仇恨、痛苦和挣扎，终于能有一天如此相对，如此承认，对方就是自己้难以分割的一个部ຖ分。这已经不是一句“不容易”所能概ฐ括，它夹杂了太多的机缘巧合，太多人力所不能预料é或者掌握的偶然因素，不能ม解释的神秘因素，最重要的，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几乎全是因为ฦ这个ฐ男人心中异乎ๆ寻常的执念。这种执念超乎了生死，超乎了认知和理性，甚至超乎ๆ了绝望和孤独。
现在的夏兆柏很奇怪，伺候我，照顾我，极尽温柔之能事，几乎把能包揽下来的护理工作全扛了下来。每当掀起我的衣服，擦拭过那ว尚存伤痕的肌肤时，小心翼翼地就像呼气再粗一下，手上再用力一些，我就会再度受伤一样。但他很少说话，很少对视我的眼睛，当然以前的夏兆柏也不爱多话，但不是这样明显躲避的模样。是的，夏兆柏在躲避我，他不是不出现在我面前，相反，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我睁开眼，伸出手要人，必定能ม看到他，得到เ他的回应。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或者说，夏兆柏在单方แ面拒绝跟我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他不问我遭遇过什么，也不安慰我受到的伤害和委屈，他也不提自己公司面临的危机，或者下一步有什么เ打算。他只是用尽心力来照顾我，每一件小事都务求做到尽善尽美。他向医生请教如何为ฦ我按摩复健，和营养师一同结合我的口味定下我康复期的食物，向护工请教如何照料我的日常卫生。他每天如此忙碌，忙着把我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忙着让我一天一天能坐起来，精神好的时候长一些，离完全康复的日子更近一些。
“别怕，您的衣服破了，我想，夏先生不会高兴看到เ您这样。”
“那种无聊的把戏既然已经被拆穿，就没演下去的必要。”我冷冷打断ษ他，说：“陈三少，放了我。你扣着我有什么好处？我没权没势，身体又不好，养着还颇费米钱药钱，就算这张脸看得过去，你三少风流倜傥，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现在夏氏树倒猢狲散，夏兆柏自顾不暇，就算想反击，只怕也没什么余力，陈氏早已๐分崩离析，你只需这时候返回董事局重组内阁，就是轻松大权在握，你还有什么เ不满意？”
我欲言又止，为难地说：“没什么เ，只是，只是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是的，”他点点头，微笑着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把你救了下来，已๐经没事了。”
“请。”他伸出手作出手势。
“解决？”夏兆柏慢条斯理放下筷子，微笑问：“你不喜欢吗？”
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低声说：“放心，你的干妈，我怎样都要给面子。”
“但好的结果，却一定要来自某种可能。”我笑着说。
夏兆柏装ณ模作样怪叫两下，忽然一个ฐ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轻易止住我的双手，低哑着声音说：“宝贝，对我负责吧。”
“我警告你啊，不许为这个求那ว个，没用的，惹火上身，没你好处！”
“你恢复得不错。”他静静地端详我，微笑着说。
“小逸，”夏兆柏裹紧我的手，轻声而有力地说：“你是我想对一辈子的人，我不会像对生意场上的对手，对手下的弟兄，对多年的老朋友那样对你，你明白吗？”
“我不会放弃你的。”他狠狠地说：“我不是很懂你说的东西，我只说我要说的！阿逸，你同我听清楚，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有人欺负你，不然，我管他天皇老子，都要把你抢过来。到那时候，绑都会把你绑在我身边，你听明白了吗？”
“七婆给我买的厚风衣。”我抬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多说了，我挂了。”
“不是吧，”李世钦๔笑了起来：“你个ฐ大头虾，怎会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住？”
“你这话逻辑不通啊。”我转入卧房，躺下了说：“如果想我睡，你就不该打电话，如果打了，那就证明你想跟我通话，就不该命令我上床睡觉。”
“那说，你倒贴了都没人要可以吗？”我呵呵低笑了起来，忽然腰部一紧ู，已被他一把搂住，接着唇上一热，夏兆柏已经迫不及待地亲了下来。我微微一愣，他的唇轻轻滑过，见好就收，看着我，拇指擦过我的唇，哑声说：“也不许说我不能吻你，知道吗？”
“在，我一直都在，”他轻手轻脚๐上了床，将我连被子卷在一起抱入怀中，亲吻我的额角，柔声说：“永远都在。”
这语气太过亲昵，我霎时间只觉脸上一阵火烫，低下头呐呐地说：“我也不知怎的被带到这来。”
他一下愣住了，看着我，目光闪动，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别他妈以为只有你会发脾气，我也会生气知道吗？你现在决定的事情，不只关系到你一个人，你没权利这么เ改变别人的生活！什么叫我们在一起，一切都没有关系？你父母多年的养育和对你的期望都不用管了吗？你手下那ว么เ多靠你吃饭的员工，都不用理会了吗？还有你的亲朋好友，全部说不要就不要？你自己多年努力的心血，也能ม一口气抛诸脑แ后？你说为了我值得，可你想过我吗？这么大的责任，谁能ม为你担得起？”
我侧过脸，看庭院深处，夜沉如水。半响，我轻声问：“你凭什么跟我在一起？”
“你真好，”他一把抱紧我，吻着我的发顶，笑说：“你怎么เ能这么好？你不是该恨我吗？我痛你不是该高兴吗？”
“恩？”我一边吃，一边抬头哼了一声。
“是，我原谅他。”我淡淡地说：“他就像我亲手带大的孩子，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但是，我那ว天看着他在我面前哭，为林世东而哭，我觉得很奇怪，他忽然间变成一个陌生人，一个ฐ对我来说很普通的陌生人。”
可是他只要有可能，仍然想要离开我。
只剩下一片没有表情的荒野。
夏兆柏盯着我，面色惨白如纸，忽然柔和一笑，问：“你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我的情况吗？”
我慢腾腾掀开被子，昨晚大抵他们为我打了止痛剂或镇静剂，令我此刻仍觉全身发软，每一步都像踏在云朵一般。脚下一软，夏兆柏忙一把将我抱住，带笑说：“你现在还没有力气，我帮你吧。”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是个好的听众，而他，正好需要说。”我故作轻松地说：“你知道，他并不是，有那么多说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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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别ี说了没听见吗？！”他吼了我一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一会，撸了撸脸，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回复平静说：“对不起小逸，我失态了。”他拍拍的手，说：“今天到此为止，咱们都冷静下。”
“我们现在不是十九世纪吧？”陈成涵忽然冷笑说。
“那为什么？”我恍惚地说：“总是我在遭报应？”
我诧异，夏兆柏看着我，接下去说：“你该不会以为，林俊清今天只是因为喜欢那挂项链才去竞拍的吧？”
“是吗？那先预ไ祝你得偿所愿。”夏兆柏不再多话，轻视一笑，柔声对我说：“小逸，我们进去吧。”
“可是我怕你……”
他一踩刹车，毫无征兆地停在路边，把头埋入胳膊之中，半响无语。我被他吓到了，忙说：“Alen，你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做兄弟，没关系，你若接受不了，我们最多不再来往……”
“你别操心这些，”我打断他：“有空的话帮我解决这件事。我估计是因为咱们这段时间走得太近，被有心人误会了。”
他脸色微变，抓住我，急切地说：“小逸，你认真考虑下我的话好吗？这世上谁不是满身罪孽，谁敢说自己一声无辜？你换个角度，他真的不错，值得你对他好点……”
夏兆柏叹了口气，说：“那ว好吧，你先过去，我待会来找你。”
“不用。”她挥挥手，说：“整间屋都是夏兆柏的，我又能ม守得住哪里？”她口气促狭，朝我眨眨眼，说：“我只是为了找夏兆柏麻烦。”
“据说是。”他绘声绘色地说：“林夫人在世时，最喜欢在此邀请豪门名媛，林家一度午茶成为港岛名流之ใ时尚。衣鬓馨香，莺声燕语，想想看，没准你坐着的地方，就是当年林夫人坐过的，听说此夫人好穿手工旗袍，特地找人寻了省城西关世代的裁缝师傅来港替她做衣服，有钱人家，折腾起来也很大动静的。”
“夏兆柏，你欺负我一个ฐ老人家是不是？”七婆彻底发怒了，捶着地板骂道：“东官的房间不准你用，听到没有！”
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放下来，有些恍惚地看着远处。
我默然无语，单手支起下颌๒，打量着眼前的萨琳娜。无可否认，从什么角度上看，她都是一个美人，有主见，有心计，性格刚毅，若投身商界ศ，想必也比我要强得多。当年林夫人对她加以青睐，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世事如棋，那步步谋算的人，却算不过命运变迁，造化弄人，我微微叹了口气，问：“听说，你是由已故的林夫人一手带大？”
“是，”她点点头，“夫人对我有恩，而且一直待我很好。”
“你是她钦๔定的儿媳，自然与其他人不一样。”我仔细端详她，眉眼之间，依稀有当年那黏人小姑娘的影子。我扣扣桌角，叹了口气，算了，她做得再错，也自有她要承受的煎æ熬，我若再追究，又能如何呢？
“那个ฐ基金会，有大概七亿美金，”萨琳娜忽然说：“足够夏兆柏做事的了。”
“这么多？”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既然有这么多，为ฦ什么เ当年你不说出来助林氏一臂之力？”
“当年？”她恍惚地看着远方，似乎想哭，却又微笑：“当年，我恨不得林世东去死，又怎么可能给他指出一条明路？”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她，半响，才听见自己้干涉แ的声音，呆板地问：“为什么？”
“什么เ为什么เ？”她悲哀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恨不得他去死？！”一股怨怒涌了上来，我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他对不起你了吗？他做过什么值得你恨的事吗？他难道不是一直都喜欢你，把你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疼爱吗？”
我吼完，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和沉痛。夏兆柏在不远处见到，赶紧跑了过来，忙把我揽入怀中，焦急地低声安慰道：“没事，宝贝，咱们别生气，不跟她一般见识，我来收拾她，你别生气。”
我把头埋入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仿佛慢慢安定下来，过了一会，方แ抬起头，用相对平和的声调说：“不用，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夏兆柏担忧地握住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我握紧ู他的，抬头对萨琳娜说：“萨琳娜，我必须要知道，你为什么เ恨林世东。”
夏兆柏的手一紧，对萨琳娜投去威慑力十足的目光，我盯着那张妆容美丽的脸，缓缓地说：“请你告诉我，到底为ฦ什么เ？”
“为什么？”她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泪雾，悲声道：“因为ฦ他摧毁了我！”
“你胡扯什么เ！”夏兆柏怒道：“你自己้心术不正，忘恩负义แ，别怪到เ别人头上！”
“兆柏，别吵。”我盯着萨琳娜说：“张小姐，你可以说得明白点吗？”
她凄然一笑，说：“明白点？要明白到什么程度？你们怎么เ会明白，一个小女生骤然失掉双亲，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恐惧感。林世东就这样走进我的生命，带着所有人性中最温柔，最温暖的东西来靠近我，安慰我，宠爱我，他让我觉得，自己้几乎ๆ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公主。你们怎么เ会明白，当林夫人告诉我，她选了我做为那个ฐ人的妻子，要我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时，我心里有多么高兴？我的整个ฐ青少年时代，都在为成为这个人的妻子而努力着。他那ว么善良，我就要变得强大来保护他；他那么温柔，则我需要刚毅坚韧来陪衬他；他那么高贵有教养，则我要变得更加仪态万方，这样才能ม长久锁住他的目光；他不喜欢做商人，不喜欢继承家业，没关系，我来就好，我发疯一样地学习，我渴望着有朝一日，卸下他肩上的担子，让他可以像他父亲那ว样，悠然自得，闲适安逸。”
我听得心痛如绞，哑声说：“你，你原来是爱……”
“是，”她昂起下巴，大声说：“我爱他，我比那个ฐ什么林俊清更爱他，我也比你，夏兆柏，我也比你更爱他。我能ม够为他忍，为他塑造自己้，把他当成我生活的意义，做一切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比你们都更爱他。”她声音呜咽起来：“但是我那ว么爱他，他给我什么，他给了我什么啊？”
“他不就是不爱你吗？他不就是爱男人，是个ฐ天生同性恋吗？”夏兆柏冷冷地说：“那又怎么啦？你的爱是珍贵，是难得，但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林世东从来没求你爱他，更加不需要因为ฦ你爱他，就得娶ດ你，就得回应你！”
“所以，你就设下圈套，让他成为丑闻男主ว角？”我盯着她的脸，缓缓地问：“你给他下药，你干了两次，是不是？”
萨琳娜如遭重击，脸色灰白，眼泪如断线一般落下。
“第一次在他宴会的酒里做手脚，可却没有成功，因为半路杀出个夏兆柏，把林世东带走；第二次，你趁他感冒，偷换了感冒胶囊，然后再安排一个拙劣的仙人跳圈套。”我颤抖着嘴唇，说：“你说你努力了那么多年来靠近他，成为他的妻子，却连他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你难道不知道，一出这种事，就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吗？”
萨琳娜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把头摇得如拨浪ฐ鼓般，神经质地重复着：“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痛苦地闭上眼，又睁开，从一旁้的皮包里掏出装有翡翠项链的黑色天鹅绒首饰盒，连同一份文件，一起推到เ她面前，淡淡地说：“签下这份财产转让书，项链就是你的。”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欲言又止。
“签吧。”我把笔递过去，冷声说：“这个钱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她拿过笔，手抖得不像话，终于在那份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我拿过来看了看，疲倦地闭上眼，说：“给你，项链归你了。但我有句话必须要说，”我睁开眼，盯着她，说出有史以来，我对萨琳娜说过的最刻毒的话：“你要明白，就算拿了项链，你也不算林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