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好。”倪凯因家贫，每年的暑假都不回家。今年荣飞给他找了个事做，去他认识的家私人餐馆帮忙，可以挣些零花。他当然就更不回了。
北阳市政府出乎意料地和上海大众成为战略伙伴。当时国家对引进德国大众技术全面提升民族汽车工业的决心极大，寄予的希望也极大。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北阳市及省的巨头们感到高兴，认为这是政绩。在国家将工作重心全面转入经济建设的情况下，搭上上海大众这艘巨轮有着异乎寻常的政治意义。
程副市长的车在办公楼下停住，隔着车窗，程恪看见王林院长上前步，为他拉开上海轿车的门。上海轿车后门的拉手出了点毛病，王林使劲拉了几下才拉开。虽然王林和程副书记是平级，但在他心里，程恪的的确确是他的上级。
亲热了几句，四个人出去下馆子，吃水饺。荣飞很想陶莉莉的火锅店搞得怎么样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与荣诚火锅店的关系，便就近找了家马记饺子馆，是家清真馆子，只卖牛肉馅的饺子。马金玉和李建光喝了小瓶半斤装的白酒，倪凯和荣飞滴酒未沾。
荣飞跳下土台。站在距张昕不足二米的地方。张昕今天穿了身新衣服，因为这身衣服他没见过，那条红围巾极其亮丽，像团燃烧的火。
彻底的清扫屋子，虽然屋子已经很久了，但犄角旮旯都要扫到，不准偷懒。所有的脏衣服都要洗净，不准留待来年。水缸也要清洗干净，当然，尽可能的多储存些水，煤泥和火炭的准备要充分，平时舍不得烧的碳在过年期间是不吝啬的，屋子里定要暖暖和和。反正是尽量将正月十五前能干的活全都干了，过年期间尽可能不干那些粗活。在附近国库的柏树林里折几支柏叶和捆稻草，这是初ม凌晨点燃的旺火，预示ิ年的日子红火吉祥。烟和酒也要备好，家境好的会准备三毛钱以上的香烟，准备几瓶瓶装好酒，家境差的就只能拎了酒壶去供销社ุ打元三毛二斤的散酒了。
“严打啊，会判刑é而且很重的。”
“哦，不了，以前我们也是般的同学关系。”
可是现实中的张昕总在心里横着根刺，那根刺就是荣飞。
202宿舍就住他们五人，老大李建光，班长。老二马金玉，来自山东。老三鲁峰，广东，外号老广。老四是江西老表倪凯。老五就是他们议论的荣飞，唯的个ฐ本地学生，不幸在本周三下午体育课时奔跑捡球撞到了高低杠的低杠，下子被撞晕，鼻梁也被撞断了。当时被紧急送往校医室，又被转入市人民医院，昏迷了天夜后醒来，然后实施了手术，按说切都顺利，至少医生认为没什么问题，但偏偏病人就和傻了样，几天里痴痴呆呆，总要急着回家。事情发生后荣飞的父母已经来过了医院，李建光也见过了，给他的感觉是，他见了父母后，似乎更傻了，证据就是他几乎ๆ不认自己的父母，不是认不得，而是流露出迷茫和恐惧，自己的爸爸妈妈有啥好恐惧的？六天后荣飞出院了，匆匆回到学校，神情更加古怪，与同学间的交往大异寻常。然后也不请假，急急借了他老乡曹俊斌的自行车走了。面对同寝的四位兄弟，几乎未发言。说他脑子糊涂吧，行动上很是敏捷，跟曹俊斌借自行车时也很清醒啊，除了不理会曹俊斌关心的提问，其他都没什么เ问题啊。只是不愿意说话，骑了自行车就跑了，李建光跟在后面叫也叫不住。
“那ว岂不成了老妖精？活得太老了就没人待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作，你的媳妇－－－－－－”这句口头禅她不遗余力，有机会便讲，“都说我偏心，小飞你定要争气，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笑话我。”
别人其实正是自己最近最亲的人，这样的现实真是罕见。不过世俗百态，什么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荣飞的梦境里，因为ฦ荣逸的缘故，自己即使成家后和父母的关系也直很淡，浮ด在表面的原因当然是金钱。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不大会再为金钱发愁了，那ว些本不该出现的矛盾也就真的不会出现了。荣飞长长舒了口气，对梦境产生种疑惑，真想见千年前的庄周，梦境是不是真的是梦境呢？
“奶奶，爸爸和叔叔的汽车买了吧？生意怎么样？”
“买是买了。生意好不好他们又不跟我说。”奶奶明显的不愉快了，“就盼着和他们说的样，挣钱还好，如果赔了钱，我怎么见你爷爷？”
“没事的，那些东西我想办法再买回来。”既然记忆中父亲是将金条卖给了他们厂长，只要是私人，我就可以赎回来。
“算了，说说而已。本来也是要给他们的。给了也就不想啦。对了，你妈厂子给他们新房子了，你吧。还有。秋生找过你两次，说是要还你钱，你啥时候借他钱了？你哪有钱借别人？还有，春天时秋生常送菜来，说是你教给他的技术，冬天也能吃上各样的菜，是不是这件事？”
“嘿嘿，奶奶你可别ี小看我。我在学校面念书面挣钱，挣了不少呢。诺，”他将搁在门口的从广东带回来的堆水果拎过来，“没见过吧？很好吃的。现在我们般吃不到南方แ的水果，将来就不稀罕了。等我有时间了，奶奶，我给你在海南买栋房子，就在海边，那儿四季都是夏天，很适合老年人住的。”
“孩子话。你回家吧。”
荣飞记得，82年家里确实换了次房子，由原来的居室换成了二居室，也搬出原先的居民区搬到和北钢宿舍打交界的纺织新า区。北阳纺织厂是在二十年代建厂的老厂了，解放后向全国特别是北方几省的纺织业输出大批的管理技术人才，因而北阳纺织厂在业内的名声很大，文革期间出过不少抓革命促生产的好经验。可惜这个ฐ老厂大厂的职工福利直很差，最差劲的就是职工ื的居住条件，在福利分房的年代，职工的住房只能期盼工厂的解决，即使有钱也没地方买房啊。以至于在九十年代后纺织厂的女孩子绝不找本厂的男工，主要的原因就是住房问题。
王老太看荣飞似乎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不禁奇怪，“你不是直盼着换间大房子吗？你爸带我去看了下，比原来的强多了。你怎么เ点也不高兴？”
“有什么เ高兴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๐。”记忆里父母自这次搬家后再没有力量换房了，93年，北阳开始推行住房私有化，幢幢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大概因为经济原因，父母直不敢将手里攥着的钱买房，结果房价越来越高，越来越买不起，九十年代买套房的钱到新世纪只能ม买个卫生间了。加上荣逸的问题，点积蓄都不知花到เ了哪里。想跟他去，又碍于之前的隔阂，父母的晚年算是真正的穷困潦倒了。
“小飞，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高骛远。我觉得你这半年来变化很大，心也野的多了，这样不好，还是要本分些。”
“我知道了。奶奶，明儿我就回家去。你不能ม现在就赶我走。”
“你家有地方了，以后礼拜天就不要总住奶奶这儿了，25里地，难为你总走着来去。”
“我不怕累。”他感到困倦，歪在炕上睡着了。等傅秋生叫醒他，天已经快黑了，奶奶的晚饭也快好了。
“秋生，就在这儿吃吧。”老太太招呼道。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秋生示ิ意他出来，荣飞知道他的意思，便跟他到了院子外面。
“这是你的钱。”秋生将沓钞票往荣飞裤兜里塞。
“嘿嘿，我现在不缺钱了。这钱我不要了，就个条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拜托照顾好我奶奶。”荣飞当然不要区区1000元。
傅秋生愣了下。他和哥哥们苦干了四个月，挣了大约2500่块，这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多亏荣飞给他指了条挣钱的道而且借给他启动资金，所以和大哥合计，决定多给荣飞20่0元。可是荣飞竟然不要。“那不行。这不是小钱，你这样做就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哈哈，它还真是小钱。秋生，以后你就知道为ฦ什么了，你只要好好做好大棚菜，你也不会看上这区区10่00元。就这样说定了，拿回去！”荣飞知道秋生现在定很缺钱，“如果缺钱我还可以帮你。只是不要让我奶奶知道。”
“小飞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秋生怀疑地看着荣飞。
“是的，我出去赌了把，赢了大笔钱。行了吧？”
傅秋生笑了，他不相信荣飞的话。
“你放心好了。这钱就算借给你的，不急着还。再过三年，不，等我娶媳妇吧，你给我买个大件。”
“什么เ大件？”
“哈哈，到时候你看着办呗。”
荣飞第二天回到家，房子已经换了，是老邻居张永健带他到เ了新居。在这片凌乱的平房住了十几年，乍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张永健很时髦的烫了头，穿了件喇叭裤，裤ไ口开的过大了，裤ไ子也长，总拖在地上，令荣飞发笑。真是过于贫乏的时代，条并不美的喇叭裤ไ就让他感到เ骄傲。出了居民区，他从裤兜里掏出副太阳镜戴上。
“永健，你不上班了？”他好像听说张永健因盗窃公物被开除了。
“不上了。每月挣那ว几个破钱，够干什么样呀？连包好烟都抽不起。”
“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混呗。我和你不样。”张永健摘下眼镜，“不定非得上班才能挣钱，对不对？”
“不对。必须上班才能挣钱。当然上班不定是你原来的那ว种。就像农村人进城卖菜，也是工作。”荣飞忽然为张永健悲哀，看来严打不是在今年了，但记忆中永健被枪毙了。其实他本质不坏，对邻居们很好，就是那ว句老话，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祸害身边的人。“永健哥，你听说过陶建平吗？他是我朋友。”荣飞想将张永健领上另外条路。
“南城那片的吧？好像听说过。怎么เ了？”
“他搞工程呢，拆迁工程。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帮你跟他说说。”
“不去。我不愿意给人管着。扯淡。”张永健走到新区的街口，“2排24号，自己回吧。我还有事呢。”他摆摆手，哼着歌走了。
魏瑞兰个人在家。准备好的排子谎话并没有用上，父亲出差不在，母亲因心情格外好很快就原谅了他，话题立即转到新分配的房子上，“你看咱们的新房子好吧？”魏瑞兰脸上喜气洋洋。
新家建筑面积也就五十来个平，二间，其中间隔成了二个卧室，另件算是客厅，客厅连着个ฐ只有三平米的小厨房。房子的质量从门窗上即可以看清楚，木条的闭合都不安嵌，完全是粗制滥造。
这也是两根金条的结果。荣飞不禁为父母悲哀，其实绝大多数的纺织工人都是个境遇。国企的福利制ๆ度至八十年代走到了尽头，严å峻的人口问题迫使国家寻求制度上的突破。
“你是不是对房子不满啊？这片里咱们算大的了，本来四口人分不到二间，也就间半。为此咬咱们的多了。很多五口之家异性子女的都没分到呢。”魏瑞兰领着荣飞参观新า居，“正好你回来了，明天你去肖桂兰姨姨那儿将解好的木头拉回来，准备打家具呢。”新า屋到手给魏瑞兰增添了生活的信心和情趣。肖桂兰是她的同事，也是老朋友，“板车我给你找。肖桂兰家你去过的，就在火车站那儿，记得吧？”
“记得。别借什么板车了，我取回来就是。”荣飞懒懒的说。心里想，要不要在报上登个？新房买不到，总能买到旧房的。连个卫生间也没有，真是不习惯。随即面临那个ฐ不愿意吐露的秘密，只好压下了，反正等自己二年后毕业了就切好转了。
“妈，咱们买个电视吧。”荣飞说。实在是不习惯，连个新闻也看不到。
“电视？倒是不少人买12寸黑白的。你爸说等等，现在已经有了彩电，咱步到位。”荣之贵的发财大计已๐经展开，魏瑞兰心里充满了希望。
“彩电岂有步到เ位的。”荣飞嘟囔了句。
荣飞老实地呆在家里帮母亲收拾新屋，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拉了板车走上三里地拉木头，而是直接在火车站雇了辆板车，花了二元钱就将木头拉回来了。然后又主动回旧居拉回废砖给母亲在屋子旁砌了个煤池，当时纺织厂宿舍的职工烧饭取暖仍然是煤泥火，估计其他地方แ也差不多吧。
就这样在家呆了几天。因荣之贵出差ๆ，家里唯的自行车可以归荣飞使用，他便傅家堡城里两ä边跑。这天晚上给荣逸辅导完数学，便跑到邻居家看了会儿正在连播的霍元甲，在正剧完结集时播放电视，当时人们对电视的排斥心理还没有，仍津津有味的看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的丰田汽车，“质量第，用户第”的金星电视。荣飞突然想起件事，认为应当着手办了。“妈，我明天回趟学校，到图书馆借几本书。”他又扯了个谎。
第三十九节张华
秋季开学的第件事是发动了对张华的讨论。
张华是第四军医大的学员，为营救名掉入粪坑的老农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事件引发了全国范围的关于大学生价值的讨论，学院党委秉承上级的指示，在学院内展开了大讨论。
秋季是北阳最好的季节，郑小英干脆ะ将讨论会搬出教室，搬到เ木棉花盛开的花园内。花园是春季新修的，将教学楼前的操场隔出块，学着公园的做法安了些石几石凳，栽种了花草，蔚然成为学院景。
02班的33名同学席地而坐，郑小英坐在石几上，就张华的行为展开了讨论。
重点是值不值。国家培养名大学生的费用足足是十户农家的资财，为个老农而死值不值？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即使心里认为不值也不敢说出来。大三了，毕业在望，入党问题横亘在所有有想法的同学心头，写申请书希望在毕业前解决党票问题的不在少数。在正式场合，逐渐成熟了的同学们知道如何表态。
在系支书宋春歌来之前，0่2班的讨论是热烈的，也是风趣的，郑小英不批评跑题的发言，最多是将话题拽回来。她也不强迫，同学们基本是自由发言。快结束的时候，宋春歌来了。
“郑老师很会选地方嘛。”宋书记和郑小英打个招呼，施施ๅ然坐在郑小英让出的石凳上，“继续讲，随便讲。”她来，发言立止，四下静谧无声。“哈哈，不要拘束嘛，不要因为我来就不说话了嘛。”宋书记的眼光落在团支书王建雄身上，“王建雄，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看待张华的行为的？”
王建雄站起来。他是最早ຉ递交入党申请书的，决心在本学期拿到党票，即使宋书记不点名，他也是要发言的，尽管刚ธ才已经讲过了。
“宋书记，郑老师，我是这样想的。张华同学的行为ฦ代表了新า代大学生的崇高的精神风范，张华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张华同学为什么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呢，根源在于他政治上过硬，思想觉悟高。听到张华先进事迹的第时间我就在问自己，换了我，能不能勇敢的跳入粪坑救人呢？我想稍有些问号。这段时间的学习讨论我相信自己้的思想得到次很好的教育，很大的提高，在国家组织需要的时候，我是可以像张华样的！”
“好，讲的蛮好。”宋春歌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就看见了李建光和荣飞脸上讥讽的笑意。
“李建光，你笑什么？难道王建雄讲的不对？”她知道李建光和王建雄不对路，02班班长和团支书长期不和也是大特点。
“我来说吧。”荣飞站起来，“我觉着这样的讨论本身就是个笑话。”
同学们吃惊地看着荣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