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摇头道，“小孩儿家果然不懂，我们如今相依为命那是因为遭了难，你叔叔原先可没这么老实，宏二爷，宏财神，整日里赫赫扬扬的，迷上过勾栏院里的姑娘，也私养过外宅。但凡有钱人家哪个不是如此，旁的不说，就说你爹妈，好得那样，你爹还不是照样有妾有通房。”
裴臻道，“不敢不敢。”面上笑得和煦，心里极不屑，毛头小子不在乡下种地，跑到เ这里来搅和，既是自寻死路，那也不用客气了。又转身对毋望道，“我险些忘了，这次我去北平谈生意，特地去燕军中找了昔日的旧识，多番打听，总算找到เ了你那弟弟。”
门外人回道，“送匾额来的，东家看看罢，可还满意。”
文俊着小厮牵了牛鼻子上的绳往村口去了。
助儿跑过来得意道，“我家大爷在燕军中原有些旧识，姑娘何不托他打探，必能ม寻访到令弟的下落。”
毋望道，“出处是哪里？可是周邦彦的浪淘沙慢？”
裴臻一喜，抬头问道，“可是她来了？”
助儿等了半晌也未听见裴臻发话，只好小心问道，“那奴才明儿去不去馒头村？”
章程道，“我那远房的表叔好好的，前几日睡着午觉竟死了，他没儿女，老婆娘家人丁也单薄，都是女孩儿，没人扶灵，便找了我去，认了我做儿子，本来是带着孝的，来找沛哥儿才换了衣裳的，没想到他竟走了，还想叫他吃果子的…”
毋望懊丧道，“害我叔叔的人捉住了，今日开衙审理，我叔叔婶婶皆来了，就在那辆车里，不知可是适才碰着了，这会子正钻心的疼，若…公子……”
刘宏见她面上清明一片，也不像有什么牵累的事，便探道，“那裴公子来了两回，可曾同你说起什么？”
进门时齐家主母高氏正在骂小丫头，只因小丫头嘴笨，没在人前唤她太太，便扬言要拉她出去配人。助儿掩嘴偷笑，愈没落愈要撑门面！那ว齐老爹原是太太娘家兄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早年家里尚有些家产，后来迷上了个戏子，把祖屋都卖了，才搬到这馒头村来，身边就剩一个使丫头伺候着，还非要太太太太的唤，听着甚是矫情，如今打发了可靠谁伺候！
张氏也道，“可不是！他人还小，身子也弱，没的再受寒。”
刘宏还是摇头，张氏对毋望无奈道，“这一日劳心劳力也该乏了，你且回去休息罢，我再同他说说。”
毋望和德沛互看一眼，德沛扭过身去暗暗吐舌——二十两ä啊，这颗珠子竟值二十两！爹做帐房，天天拨算盘珠子，一刻不闲一年拢共才五两ä银子，这颗东珠顶得过一家人四年的进项ำ！
“春君啊，”一日张氏唤她，脸上带着三分犹豫，“你瞧婶子当真是没法子了，你叔叔如今瘫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害他的仇人跑得没了踪迹，他心里烦闷，每日里只顾骂我，我的苦处没处说去……”
张氏跌椅子里，喃喃道，“亏得没答应那门亲事，这位哪是个醋坛子，分明就是个醋缸，若真进了园子，落到她手里，怕是凶险得很。”
毋望也颇庆幸，虽说嫁了裴臻富贵荣华是肯定的，只是每日里勾心斗ç角也是件劳心劳力的事，哪里及眼下逍遥快活。
隔了会子张氏又问道，“那裴公子下回来怎么办呢？总不好赶出去罢。”
毋望道，“是咱们家的恩人，断没有赶出去的道理，看不住爷们儿是她自己้没本事，和别ี人什么相干，顶多每回裴公子来我避开也就是了。”
那厢裴臻还不知此事，正给章程牵线搭桥相谈甚欢－－
“既这么的，那明日就将契约签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不知薛掌柜意下如何？”
那薛掌柜是城中ณ最大的米面铺子的老板，原本看章程十七八的愣头青，没打算再与他合作，只是如今裴臻从中斡旋，又愿意作保，自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连声道，“使得使得。”
章程此时对裴臻的敬仰当然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一心只为谈成了买卖高兴，旁的什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裴臻笑得极欢畅，心道，如何？明日的庙会打了水漂了罢，看来刘毋望还是没有银子要紧ู，这个年纪正是立业的时候，成家么เ，还是让在下先来罢。
摇头晃脑之际，助儿躬着身子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说的什么没听清，只好对桌上其他人拱手告了假，拉着助儿去了隔壁雅间。
“说罢。”喝了几口浓茶，又瞧助儿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á有些担忧起来，“可是老皇帝薨了？”
助儿摇头道，“比这还要紧的事。”
裴臻眉毛拧起来，目露凶光，喝道，“杀才，和爷打起哑谜来，莫非想到暗室领杖责么เ！”
助儿很配合的抖作一团，呻吟似的回禀道，“我们大找春君姑娘去了，回来后脸上没有不痛快，小的想，大既没处下风，那春君姑娘定是吃了亏了，没准这会子在家哭呢。”
这样的消息于裴臻来说莫过于晴天霹雳，他呆坐在那ว里，一时不着北，只能斥道，“怎么才回，你早干什么เ去了！”
助儿小声道，“我才睡了起来，大已经回自己院子了，我得了信就来找爷的。”
裴臻立时气不打一处来，“爷辰时就起身了，你这杀才竟睡得那样晚，一路上怎么没把你的肠子颠出来！如今如何呢！你到梨雪斋瞧过没有？她当真在哭么？”
助儿苦着脸道，“我一得信就来回禀大爷了，还没来得及到เ梨雪斋去呢。”
裴臻想了想问道，“大可带了人去？”
助儿道，“带了喜儿，还有一个二等丫头，我盘问了那丫头，颠颠倒倒也说不清楚，大概的就是要接姑娘入园子，姑娘不答应，又说爷和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云云，闹到最后不欢而散了。”
裴臻沉吟片刻，眼里霾越来越浓，助儿吓得缩在一旁，直祷告道，神天菩萨，大爷要杀人谁拦得住！若要杀我，那我便朝梨雪斋跑，好歹求春君姑娘救我小命罢。
裴臻此刻正是怒海滔天，好容易才和她亲近些，那素卿跑来横一脚๐，之前种种岂不成了无用功！她既ຂ已回绝了进园子，那往后定是要躲着他的，可怜他机关算尽，到เ头来要落个惨淡收场么เ？
“纪素卿敢不拿爷的话当回事么？不给她些利害瞧瞧，还只当爷怕了她。”裴臻咬牙切齿道，“今儿起禁她的足，打发人把她老子找来，爷我要重振夫纲。”
“大爷，亲家老爷在山县呢！”助儿嗫嚅道，心想大爷怕是气疯了罢，无甚大事要惊动老丈人么。看裴臻脸色铁青，只好开解道，“大爷发火归发火，万万不能ม给自己找不自在，就是找了亲家老爷来理论也论不出个ฐ所以然来，大是去请春君姑娘的，又不是去兴师问罪，大爷这脾气发得没道理。”
裴臻深深吐纳几下，总算冷静了些，复又眯起眼仔细盘算，过了一会又阳怪气地笑起来，直笑得助儿倒抽冷气，背上寒毛都竖起来。
“既如此便将计就计，你派人放话出去，就说梨雪斋的春君姑娘和裴臻早ຉ已私定终生了，”裴臻微一笑道，“横竖我是要娶她的，孽只作这一回罢。”
助儿惊恐道，“那样岂不坏了姑娘的名声！”
裴臻漂亮的丹凤眼儿一飞，“我的名声也坏了，所以并不嫌弃她。”
助儿听了险些栽倒。这是什么道理？他们爷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只是这回有些过了罢，果然情能ม叫人痴狂啊，痴狂得连几辈子的老脸都不要了。
裴臻想了想又补充道，“章程那ว里尤其要传到，我且赌这一回，若章程听了并不介意，仍要娶她，那ว我便认输，放他们双宿双飞，若章程有半点犹豫，那就怪不得爷打鸳鸯了，就是追到奈何桥上，我也要将她弄到手。”说着狠戾的咬紧牙关。
助儿此时只觉毛骨悚然，无非是个ฐ女人，犯得上博命么เ？正经的大事不办，偏在儿女私情上浪费气力，真是不值当！助儿道，“大爷的意思可是：不为ฦ我所用，必为ฦ我所杀？”
裴臻嗤道，“什么เ杀不杀的！我是儒商，从不喊打喊杀。”
助儿又是一阵恶寒，誰见过一金针连伤十一条命的儒商？能在熟得不能再熟的人面前如此伪装自己้，大抵也只有他做得到了罢。
裴臻恍了恍脑袋，抚额道，“我头疼，想是喝多了，你去给我到局上告个罪，就说我不成了，叫他们尽兴，下回我再作陪。”
助儿忙应了，关了雅间的门，跑到隔壁将裴臻的原话复述一遍，又着急回来照顾喝醉的主子，推开门，却已人去楼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