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是？月月问。
月月没有当即返身，她起身时走进住过二十八年的老屋。枣木立柜老式挂钟桌椅花瓶，张扬着种强烈的陈旧的气息把她包围，这气息与上河口林家的新า婚居室很不相同，然而它和新婚居室样叫她感到เ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在月月母亲那代，媳妇永远是受命于婆母之下，在月月嫂子这代，媳妇则永远是婆母的权威，因为ฦ时代给乡村生存结构带来变化。上学的时候，月月用少吃饭少说话多干活这种般女孩少有的懂事，找寻着在这个家庭中的位置，上班之后，她用交给嫂子乡下女孩所没有的丰厚的工资，维系着她和母亲寄生哥嫂家中的踏实。父亲去世以后，这个房间的物件无论多么沉重，她都时时感到เ她与母亲分量的飘浮。在辽南乡下，只要婆母把操持生活的权力交给媳妇，做小姑子的，就不再拥有主人的感觉。为ฦ了让母亲永远感受自己的分量，她几乎付出了几年来做代课教师工资的全部ຖ，外加对嫂子姐姐似的体贴关照，对日子主人似的操心却不想结了婚，嫂子就不再相信自己。
国军抱着月月，在屋里连转几圈，老鹰叼小鸡似的在旋๙转中口口啄着这张粉中ณ透红的脸，当转到最后半圈，国军特意放松手上的力度，让月月有被甩出的感觉。月月嗷叫声，猛力抓住国军臂膀，国军开心大笑用足力气将月月死死箍进怀里，约两分钟，雕塑样动不动，而后突然的就将月月抛进绵软的床上。
临散会时，月月提出个想法，说我同意爸退，但应该物色培养个ฐ年轻的，不能下甩手。林治帮笑了，你们不懂，村这级干部，也是要经过选举的，要有村民代表投票。国军说候选人不也是你提，你看重谁很重要。林治帮说，也是，可是咱山庄谁行？有点脓水的男ç人都出去了，虎爪子倒想干，潘秀英家的金水倒想干，那ว是根本不行的。
林治帮的话给林家的夜晚带来股沉重而又恐怖的气息，兆头这个提法让每个人都陷入沉思，让每个人心头都像塞了团乱麻。古淑平因为日里听到人们对火花的议论太多，心好多天都不能平静。那日之后，她几乎见火花就莫名的烦躁，夜里枕边向男人诉说，却遭到男人好顿ู训斥。她本以为男人是坚决不信兆头这种说法的，却想不到因为兆头他已经有了如此重大的决定。这决定不但没消除她心中ณ的不安，反使她更加不安，因为她始终坚信切都是火花带来的，而火花在林家生活里无所不在。
这天晚上散会之后，心情最坏的要数月月，林家的日子直很好，为什么自己嫁过来就带来了可怕的改变？其实黑眼风的事她并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吓坏了国军的身子。国军的病石头样直压在她的心上，无论上课下课，无论人前人后，她只要稍凝神，就能实实在在清清楚楚触摸到它，它是那ว样坚硬那样有分量，又是那样的说不得提不得。那日姑嫂石篷许下诺言后，她直没再去试那个地方แ，她不敢再试，她怕她彻底绝望——许下那个愿如果说是许下份安慰，不如说是为了故意打消自己再试的念头，永远不去触摸绝望。每天白天，她最怕的事情就是夜里与国军在起，那种因为肉体的接触而生出在血管里的渴望，那么强烈地折磨着她的感情，而要命的是她总得假装没事，假装说些题外的话搅乱国军敏感的思维。可是事情往往适得其反，她越假装ณ平静国军越不平静。他常常抚着月月的下体，眼对着月月的秀眼看着看着就无声地哭泣起来。多少天来，两人白天好人样，到晚上就是以泪洗面。月月心头直琢磨着，到เ底是什么使林家的日子遭受不祥，今天公公公开说出对这种不祥的认识，她的心就下子卤水点豆腐似的点出团烦恼，公公如果知道儿子的切，不把林家的不祥怪罪到自己头上才怪！
月月抚着国军凉滑的肌肤，微笑着把被蹬开，而后把水端给国军，让他跪下，将那个稀软的物体放进水里。国军自己端着水，月月从枕底翻出绒布，按小青教给的样子，洇到水里，托起那个物体，而后用手抻住绒布两边压向盆边——月月装ณ水的器皿不是碗，而是只比碗大不太多的盆子。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两边滚动，那物体仿佛个装了半水的球体在绒布上滚来滚去。国军感到阵说不出的奇痒，端水的两手哆嗦不止。就在这时，就在国军哆嗦的时候，窗外传来哇的声小孩的尖叫，吓得盆水咣地扣到褥子上。月月惊慌地撤掉褥子，拖被盖上国军身子，之后猛着胆子掀开窗帘。月月掀开窗帘，看到张小小的灰白的脸和双比猫还亮的眼睛。
火花上炕睡觉的时候，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直不来，就像哥哥结婚那天觉直不来样。爸爸再次提起着火的事情让她再次感到这事有多重要。火花的耳朵里灌满各种声音，爸妈外屋炕上嘀嘀咕咕，窗外猪圈吭哧吭哧，还有身边小猫睡觉的喘息声。可是突然，她又听到了如着火那天晚上样的大人脚步的踏踏声，这声音开始时沙啦沙啦，后来变成沙沙啦啦。火花推推小青，小青没反应，就又只身下地走到屋外。可是推门之后除了股冷气吹来，夜幕黑糊糊片，什么也听不清，那沙啦沙啦的脚步声根本就不存在，夜是那ว种人的宁静。火花侧棱耳朵，细细辨听，就听见那声音原来是在地下，是白天在墙根下听到的大地里的声音，觉得有些泄气，火花愣愣地站着，可是就在火花六神无主的时候，她看见只偌大的物体从天上飘落下来，那ว物体柔软，像白天睡墙根时看到的动物世界里的毛腿和狗脚，它们混乱地搅在起，从天空飘荡下来带来片骇人的黑暗，从不知害怕的火花于是大叫声。
月月出门叫回火花。火花依然瞪着那ว双猫样亮的眼睛。月月说火花你怎不睡觉？火花不语，月月说虫子已经捉出去了，你别害怕，哥哥直肚子疼，是虫子咬的，嫂子用红布给引了出来。火花说虫子那么大，把天都遮住了。月月想可不把日子都遮黑了。月月说火花快睡觉去。火花两只小手在头上摸摸，然后小鸡奔窝似的往屋里走去。
月月没有马上回屋，她长吁口气，之后任滚烫的液ຂ体在从喉口眼窝涌ไ出。她竭力压抑着，控制着，把已经蹿到喉口的声音压进五脏ู六腑，而后，张着泪眼，去看苍穹清冷的眨巴๒着眼睛的星星，月月在看到银河两旁้眨巴着眼睛的星星时，浑身的毛孔放大了十倍。
这夜，月月和国军试到天亮，那个吓坏了的物件直没有挺立。
第五章
按着小青传回的十条办法操作，终是不见效果，月月便不再相信神经短路之ใ说，亲自到医院求医拿药。大夫把此种病说得非常平常，不到เ十分钟็就开了由十多种草药组成的“阳痿不举方แ”：熟地30่克，山茱萸1้2克，远志巴๒戟肉苁蓉杜仲各3克，肉桂茯苓各9克，白术15克，人参9克。开方简单，抓药却使月月跑遍歇马镇所有中ณ药铺，种叫着山茱萸的草药终是没有抓到，月月就在没有课程的午后，骑车到傍着歇马山的月亮山上寻找。因为刚入夏季，山茱萸的叶芽在地表上刚刚ธ形成两片梳子形的齿片，做药材用的根部只是个ฐ才刚坐胎的地瓜模样。月月等不及它长大，她用铁铲把手指粗的山茱萸挖了兜又兜。从此，歇马山庄上河口的林家大院，便被苦味糊味相混淆的难闻的气味充溢。月月隐去国军得病的过程，却无法隐去国军吃药的事实，她以国军患有阑尾炎的骗局蒙过公婆的询问。可是，只要是国军在吃药，公婆就无法不为ฦ娶了媳妇就得了病的儿子疑虑。月月已经不能ม顾及那么เ许多，她惟能ม够做到的就是每晚和每早蹲在油炉前熬药时哼着节奏欢快的小曲儿。药在药吊里鼓泡的形态让她想起水库下游二道河的泉眼，于是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的甜润的歌声，就让公婆感到吃药原来并不是多么不好和多么不祥的事情。可是只要离开林家大院，她的整个喉口和心窝就被又苦又糊的药味灌满，那肉体里的苦味和着衣服上的苦味，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和课堂上经久不散。
月月忽略๓了药味的时候也有，那便是和学生起朗读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或给学生讲解日本作家水上勉的散文母亲架设的桥。故乡那个ฐ冰冷的早晨，那个站在门口细脚๐伶仃的圆规给她带来许多童年的回忆。月月每读故乡讲故乡，都能想到下河口老家的屯街和来回在屯街上挑水的锣匠媳妇。男ç人因为偷山被打进监狱的锣匠媳妇瘦得几乎就是根圆规；而母亲架设的桥中ณ的那个在小溪上架桥的母亲，又让月月想起自己母亲在她童年里的默不作声。月月的母亲没在自家与通往自家的谷田修桥，可是母亲在别人惊慌的挺不住了的时刻的默默，是引渡她童年脆弱心灵走向坚强的座巨形的桥。每到这时，月月的脸上就现出了结婚之前在学生眼中的明媚恬静和温顺。课堂上，月月常常如朵山芍药花似的，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那ว天空透过玻璃，映现着细脚伶仃的锣匠媳妇，默不作声的小脚母亲；映现着或遥远或纷繁的往事——庆珠，秀娟，正安大哥
就在个课间，在月月忘了有病的国军和浸满苦味的药汤时，张槐ຈ树皮样灰黑的脸映在了她的眼前。月月乍看到感觉有些恍惚，光线在玻璃上的闪烁迷离了她的认知能ม力。当月月躲开直射的光线，猛定睛，月月便看清，那张灰黑的脸嵌着双黑亮的小眼睛和口洁白的牙齿正冲自己觑视。月月径直推开教室的屋门喊了声买子。买子在教室门口的突然出现使月月心口无端地掀动了下。月月说买子，你怎么来啦？找我有事？买子笑了，长满黑绒绒胡茬的上唇轻轻咧。月月还是第次见买子笑，庆珠葬礼上他的脸直是阴着。令月月意外的是这张脸依然是阴着的，可那上唇轻轻咧，就有阴雨过后，云缝刚刚开裂的亮丽，给人种比阳光普照还透彻的悸动。因为买子就在门口，月月冲出门时离买子很近。买子后退步，小眼睛看着月月，再次咧下上唇，说我在镇上卖花砖，路过这里，就
月月笑了，月月第次听买子说话。买子是黑龙江口音，语音很正，不像辽南话那么土，有种海蛎子味。月月想原因肯定不会这么เ简单，肯定跟庆珠有关，可是时间月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已经死了的女友的未婚夫，又正在上课。
正在月月迟疑时，买子的笑收了回去，像云缝再度重合。买子收敛笑容，低下了头，稀黄的头发垂了下来，说，翁老师，我想跟你说说话。买子口普通话真是好听，像电视里的播音员。月月看了看表，说好的，十分钟，在操场边，就等十分钟。
下课的铃声响起，月月夹着课本奔向操场边的买子。这时日光已在西天上给买子投下长长的影子。月月踩在影子上，看到เ买子那ว双无处可放的粗糙的大手，就想起个多月前把自己的手握上去的情景，这握使她和庆珠的友情得到延伸，延伸到与歇马山庄相距十几里外的学校操场边。买子的嘴唇又次裂开道云缝，露出丝不易察觉的霞光。买子说翁老师，我想请你下饭店。
月月当了五年代课教师，与镇子上许多人有过交往，却从来没有谁单独请她吃饭。不是镇上人守旧，歇马镇这时节确实还没有人习惯这种消费，没有人习惯这种朋友交往的方式，就连国军挣工资和自己又是恋人也没这么做过。刚刚走出山洞没几年的买子居然提出请自己下饭店月月在吃惊中露出丝难为ฦ情，买子却毅然转过头，朝学校门口通往镇街的方向走去。月月只好被动地跟着，眼睛看着买子瘦得只剩骨架的身躯在那里挪动，心里猜测这个黑脸小子能向自己诉说什么เ。
个简陋的叫做中街的小吃部ຖ里，买子要了三个菜。买子进饭店叫菜的样子很随意也很地道，没给月月带来丝毫的尴尬。他动作很快，会儿就自己抹了桌子，重洗了筷子，拿来凳子，给月月递凳子送筷子都像个周到的哥哥。真正坐下来，他冲月月笑笑，说，这地方，我和庆珠吃过好多次饭。月月看眼买子，嘴角动了动。买子说，翁老师，你是庆珠的好友，我有话就想找你说。买子用异常平淡平静的语气，开始了他要说给月月的切。
庆珠离开人世之后，买子大病场，高烧持续不退连日说着胡话，吓得瘫痪的母亲瞪着深陷的眼睛直喊买子。后来烧退，神志有些清醒，个ฐ幻影里无处不在的穿着绿纱裙的庆珠渐渐隐去，空荡荡的屋宇间就下子被痛悔和自责涌满——为什么要怀疑ທ庆珠，为ฦ什么要折磨庆珠，是自己逼死了庆珠痛悔和自责洪水猛兽似的瞬间漫成汪水域，吞淹着歇马山庄东崖口的草房小屋。买子挣扎着，游动着，粗粗的喘息旋动着气流，反复的辗转阻挡着母亲的亲近。母亲在儿子卧炕时拼力爬起，匹折了双腿的老马似的，缩着身子在灶坑与屋子间慢慢蠕动，给儿子摊鸡蛋熬稀粥。买子对食物视而不见。他次次战兢兢爬起，又次次颤巍巍ณ躺下，他痛悔自己在最初ม时辰没有当着庆珠亲人实话实说。那时他若实说，庆珠的亲人会把他打成肉酱。而现在，他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有人把他打成肉酱。他的胸口压着铁锅似的憋闷，他的胸口积郁着团气体直灌脑顶。他次又次地追问，为什么要逼庆珠，为什么怀疑庆珠？为ฦ了什么？是因为她的天地大了？因为她提到เ镇长？他回答自己。当买子的意识里下子走进镇长，憋闷的心绪蓦地有了转化，自责和痛悔像露水似的咝咝蒸发，空荡的屋宇间蓦地飞进无数句“你为什么不是镇长”！买子嗷声爬起，冲着窗外高呼，镇长顶ะ屁！他的叫喊惊动了院子里正在晒太阳的狗，狗颠颠地跑到炕前摇头摆尾。和狗的目光相对，他突然就低下头来，钻进被窝。他的号叫只能惊动条狗尾的摆动令他羞怯又失望，他蒙被三天三夜，死人样动不动。当他再度醒来，已经是个ฐ阳光灿烂的早上，他慢慢爬起来，穿了衣服，把母亲抱到炕上，母亲在他病重的几天里直没能上炕，地下吃地下睡。当他贴着母亲的脸闻到股柴草灰的气味，他的眼泪滚落下来，这是庆珠死后他第次落泪。就在这时，买子感到เ，有种东西，种坚硬的有些可怕的东西，虫子似的爬进了他的心窝血管筋骨。
买子起炕后的第天里，铲下山崖口多日不曾动铲的黄土，用小推车到河套里推了车湿沙，在门口用缸里的剩水搅拌成黏稠的糕状，之后用扫帚扫平门前的块平地，拿下雁尾形土坯坯挂，个个脱造起来。因为身子虚弱，买子的动作战战兢兢，蹲起偶尔晃个趔趄。买子在起炕后的第天里只造了小车沙土的雁尾形花砖。而仅能装上土窑四分之的花砖丝毫没有影响买子如既往的烘烤时间。柴火在暗夜里燃成团铁水似的火龙，火龙滚动着向窑膛深处攀爬，火龙在买子眼前舞出无数缕缥缈不定的形态。火龙棵棵点燃柞木木桩，柞木桩经点燃便发出咝咝的呻吟和哔哔啪啪的声响。买子日前爬行在血管里的意念便随这声声响动，铸成了窑数量不多但足够拉到歇马镇街去卖的花砖。
买子爬起来就投入小批量的生产，并非为了检验自己能力，而是为了尽快上镇。买子这天给母亲做好碗肉酱面条放进盆里，就用单轮车推砖上路。因为砖少，省去了雇车的程序，锈红的花砖不等上镇，就在月亮山下荒地的路口上遇到买主。姚姓买主ว见到小车花砖仿佛遇到亲爹亲娘，欢喜得路喊着来啦来啦。原来姚姓人家为娶媳妇刚盖了新房，村中ณ人家院墙千篇律方砖垒成空心花，儿媳不中意，儿媳曾在集镇上见到过买子卖的雁尾花砖，偏要花砖。买主ว挖空心思地等待，买买子的花砖，并预订了三窑。因为ฦ车空，买子有些失望，卖不卖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到歇马镇去，空车使他没有了上镇的由头。不过，迟疑会儿，买子还是推着空车继续前行。这回他可是直奔主ว题，他把空车放在镇汽车站门口的空场上，只身走到挂有“中ณ共翁古县歇马镇政府”黑体字牌匾的镇政府，这里他经常路过却从来没有走近过，政府类地方好像与他这种吃苦卖力过日子的乡巴佬从来无缘。可是买子走进去时，并没有受到谁的阻拦。镇政府是个ฐ套院，前边排瓦房，后边排瓦房，瓦房与瓦房之ใ间是个平板水泥通道。买子在前排瓦房里转了会，两个穿着蓝ณ灰制服的人在写着“人大”字样的屋门里朝自己看了两眼，顺ิ人大溜排去是镇党委办镇政府办计生办农业办工业办宣传办。正在买子袖着手，牌牌放眼细看时，串清脆ะ而悦耳的铃声响起，接着，就听有人喊喂，是我，是歇马镇，省里来五个人？知道了，五个人。买子听完电话，得意地笑了笑，而后走到เ后院，走到เ写有书记室镇长室的走廊门牌旁。书记室没人，他看见镇长室里个扁平脸男人在那看着什么材料，买子门口停停，迟疑会，在衣兜里展开手中的纸条，心里默念着纸条上的话：镇长大人，小心你的乌ไ纱帽，你等着，总有天，歇马镇会有个毛头小子顶掉你的狗尾巴官。买子越过镇长门前，朝书记室走去，他把张写有十几个蝇头小字的字条塞进门缝随后大摇大摆走出后院。买子从后院往前院走动时，故意迈着方步，两手背着，脖子板得很直。从镇政府出来，买子去了趟庆珠生前租下的理发店，那里边切都没变，只是庆珠二字改成秀秀。那个叫着秀秀的女孩朝他笑笑，就听身后卖杂货的男人喊快看，这就是死了的那个庆珠的对象。买子没有回头，买子直前行，绕过百货栈来到月月学校。月月直以为，买子请自己下饭店是要说说对庆珠的怀念，说说日子的艰难，烧窑的劳累，月月知道每个山里青年都有旺火热的理想。可是买子要了两瓶歇马镇自制的汽水和月月对着喝，只问些学校的事就什么也不说了，好像在他那里什么理想都不存在，什么艰难都被消化。他看上去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买子不说，月月便不能挑起别人的伤痛。月月看着被庆珠说成团火的买子，他人已瘦得不像样子，方แ方的下颏就像只铲豆腐的木铲，木铲下喉节高高隆起。他会儿关照下月月，让月月吃菜，会儿自顾自吃，那吃相好像好多天没有吃饭，盘熘豆腐盘熘肝尖盘油煎æ土豆丸ฤ会工夫就减少半。月月细细地看着，从他身上寻找着庆珠传递给她的那种与国军不同的感觉。他吃会儿，抬起头冲月月笑下，之后拿起装ณ有熘肝尖的盘子，也不管月月是否嫌弃，顺手倒到月月的碗里，翁老师，你吃，我请你来就是吃饭，我希望你能ม吃好。
小饭店里，他们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月月在买子带动下吃了碗小豆米饭，打扫了菜底儿。买子给母亲要了包猪头肉后坐在离她很近的对面。月月发现，买子确实与国军不同，国军不会请她吃饭，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让个ฐ异性朋友毫不尴尬地把饭桌扫劫空。买子身上确有庆珠说的那种随意流淌的热情散漫不拘小节，并且这种不拘小节让人感到เ熨贴舒服，有种舒心的暖意，有种热热的气流，只是月月不知道这热情后来怎么เ就使庆珠产生痛苦。买子吃完喝完，看着月月吃完喝完，重重抹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拉开洇有砖红污渍的旧秋衣拉链，说，翁月月老师，今天对我很重要，我能请出你来对我很重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天庆珠葬礼上你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你和别人不样月月不知道买子说的不样，是说她大方开放，能ม够跟他出来吃饭，还是指她没把他当成粗野的人看待把他看重。其实如果不是通过庆珠，她是不会这么对他的，当然这么对他她没有丝毫后悔，他确让她感到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分手时，买子没有回头，他提包猪头肉很快消เ失在百货栈门前的拐弯处。月月目送他，心上突然涌出个灵感，买子——接公公班的最好人选。
个靠烧几窑花砖维持没有土地的乡村生活的农民，竟然能够请客吃饭，给月月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这震撼在当时并没显现它的全貌，当月月离开饭店返回学校，想到自己镇上工作五年，与国军恋爱四年，却没有真正做次镇街的主人，种说不出的感慨便由反思起始往心底深处下沉，形成种久久ื的波动。当然震撼的不是吃饭本身，而是导致这种行为ฦ方式的意识，而是对生活的另种安排，歇马山庄的日子早就该有另种样子的安排。
月月震撼之余，忘了为丈夫国军熬药的苦味，恨不能赶紧回家见到公公。可是事情偏有不巧，月月刚ธ回学校坐回自己办公桌，就发现桌上放纸条：翁老师，你妈捎信让你下班后回娘家趟。这是学生笔迹，半楷半草，没落姓名。月月把纸条团起来，问对桌李老师谁送的？李老师说好像是四班的学生。月月又把纸条展开，重读遍，目光在回娘家几个字上打住。月月不知道下河口家里究竟发生什么เ事情，她好久没有回去了，可能是老母太想自己，那种串门似的轮着抚养定让老母深尝了老来无家可归的滋味，月月不由á得心底发酸，眼圈放红。结婚之后，触及母亲，她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因为有下河口在呼唤，月月在心底把买子的事情放在后边，她给国军打了个电话，告了假便个人回娘家去了。
夏风扇动着热浪涌涌从歇马山的余脉流淌而来，田野以它不尽相同的绿色向月月敞开胸怀。因为ฦ好久不曾像以往那ว样下班直接回家，走进前川屯街时，心上涌出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就像歇马山草丛里无论花开花谢长年飘香的五香草，恍惚间能ม够闻到，当你细心找寻，它又不复存在。走过屯街，是条小河，小河对岸，是片葱郁苍翠的树林，小树林后边就是下河口。月月脱鞋趟过小河，而后放下自行车，在河对岸的块石板上，脱下袜子蹲下洗脚๐。然而就在月月蹲在石板上时，只听有人趟着河水哗啦哗啦走来。月月回头，个ฐ庞大的身影抓起自行车推起就走，月月立马站起，来不及穿鞋连声喊道，干嘛推车干嘛推车？月月喊出两声，那人停了下来转回头，冲月月诡谲地笑，双虎牙龇出阔大的嘴角。月月说是你，你想偷车？那人说不偷车，偷你。月月不再说话，低头穿鞋，当月月穿好鞋跟了上来，那人已经走进小树林。
那人走进小树林，突然的就停下来，把车子推给月月，让月月来接。因为欲接车必走过靠近那人的侧，月月迟疑着不动。那人说，翁月月你别怕，我不会动你指，给你推会儿车就是种享受。
月月勇敢地抬头，大大方方迎上对方于黑暗中射过来的目光，虎哥，我已๐经结婚，你这是何必？
那人却不看她，说这说明什么？你和林国军其实并不幸福，会越来越不幸福。
听到这话，月月脑袋嗡的声，仿佛个闷雷炸在脑壳深处，之后浑身肌肉缩紧，嘴唇发抖。这句很概念的话让月月瞬间触到了个ฐ可怕的具体的灾祸，这灾祸ຖ发生在她和林国军的新婚之夜，这灾祸ຖ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是这个ฐ男人在她新า婚之夜的关键时刻种的火。股怒火蓦ย地在月月胸口燃起，她上前从左侧拽住车子往男ç人身上撞，边撞边骂，虎爪子你个不学好的虎爪子，老天会报应你。
虎爪子不火，也不说话，任月月用车撞他。许久，他把按住车子，说翁月月，你骂吧，我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你骂吧你当年要是理我我不会坏了自个名声的，我要是有个好名声，我不会放你给林国军我想沾你轻而易举，可是我没沾你，你得感谢我，我爱你五年没沾你你得感谢我呵——虎爪子将嗓音压得低低，每个字出口，都给人野狼大口大口吃肉的感觉。
月月再次拽回车子，大声说道，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甭想动我根毫毛，你名声在歇马山庄臭成什么样你不会不知道！虎爪子说，知道，我知道，翁月月，我今儿个捎信叫你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件事，那场大火绝不是我有意，你嫁国军我实在气不过。
听说火果然是虎爪子种的，并且今天的信也是他捣的鬼，愤怒在月月胸里已经和屈辱相接，种受污辱受欺负的屈辱，使月月恨不能冲上去用手指抓他的喉口。这个ฐ恶魔亲手毁坏了她的生活还要幸灾乐祸地告诉她！屈辱的泪水混合着愤怒的泪水，瞬间顺脸腮奔涌而下。月月强忍住哭声，像那个受到火花惊吓的夜晚样，将个ฐ升腾的声音拼力压向胸腔，她的肩膀不住地抖动。这时，虎爪子抓起自行车重重放，说对不起翁月月，我实在不是有意，可是，可是我想不到会吓坏国军，这也大概是天命，老天不让他得到你。
虎爪子说完，朝小树林扬长而去。月月推起车子，翕动的胸口让她呼吸不畅ม，月月冲虎爪子背影大声喊道：老天也要报应你——之后转身，背对小树林的方向，再次摸黑穿过河套，走上返回上河口婆家的路。
受到极大伤害的月月此时特别急于回到国军身边，她要把事情真相告诉丈夫，告诉公公以及林家所有人。这个ฐ歇马山庄有名的恶棍得不到重重的惩治曾使多少人摩拳擦掌，他直想当队长却直没有当上，两年前为了报复现任队长厚运成，在厚家杀完年猪的当夜，钻进厚家偏厦偷走所有猪肉，偷完后在厦门口写纸条：千瓢食万瓢糠该留แ猪肘你尝尝念你挨家挨户收小钱儿吃与不吃都样所有人都意会是他干的，却因找不到เ证据任他逍遥法外。他不偷贫困户不偷亲戚邻居，偷对他只是种情感抒发。如果偷不能解决问题，他就故意挑起事端动手殴打。那年水库下游市里修引水第期工程，剩下十二包水泥让库区治安主任拉回家中，他领伙人去把主任烂打顿，拉回水泥私下分赃。最激起民愤的是，在歇马山庄民工潮兴起之后，他不外出做民工，也不在自家地上干活，专拣男人不在家的女人家串门，他用帮助女人挑水拉车借犁的承诺，使许多女人受骗上当被他占有。这民愤起初来自山庄的老男人老女人，后来渐渐蔓延到出民工回来的男人。可气的是，男人们听到เ此风组织起来要去打他杀他，女人们在家呼天号地阻止不让。为ฦ了不使自家女人丢人现眼，最终只有将自家女人毒打顿了事。人们对虎爪子的行恶，就像眼看着蚊虫在脚背上吸血却够不着打样难受。他在山间土坎上行走，人们见他像见到鬼怪，些老人哄孩子管不住孩子，就大声叫喊，虎爪子来啦！因为大人们平时里咬牙切齿的传讲，孩子听虎爪子来了立马乖๔乖老实。
虎爪子成为山庄有名的鬼怪人物还因为他有双能ม提二百斤粮食的长手臂，这手臂偷东西打人无不让人惧怕。几年来月月直躲他，月月躲他不是怕他偷抢，而是怕他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他总用充满情的虎视眈眈的眼睛看她，并时常去月月上河套洗衣服或下地薅草时半路拦住她，向她说些让她听来似懂非懂却让她脸红的混话。有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到学校门口等她。应该承认，他最初名声并不很坏，只是月月不喜欢直追直上那ว种类型。是不是因为月月直对他不予理会才使他破罐子破摔，月月根本无法知道。因为论辈分，他是舅母的外甥沾着远亲，月月从未感到他对自己有什么威胁，然而想不到他竟这般恶毒伤害了月月。
月月在漆黑的山路上踽踽独行。月月发誓定把他告进监狱为山庄除害。她只要告诉国军国军绝不会饶恕他。上河口刚ธ刚ธ亮起的灯光引发着她的愤懑，林家大院房檐下蒸腾着的热气远远地熏陶着她的信念。可是刚走上屯街，月月又被个意外的念头改变了主意，告状没有任何证据。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军已经变得特别ี敏感，如果让他知道是个男ç人亲手毁了他的幸福他的自尊，他会气得发疯发狂直至不能安生过好每分钟，更重要的是，国军失去的自尊不能让大家知道。月月在临近家门时鼻子酸立时扭头，月月深脚浅脚再次走回回娘家的路。她不知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双脚在土路上崴了几次，当她满身风尘回到三嫂院子时，母亲的炕上已经放好被子。
最大的幸运是母亲正好轮到三嫂居住的翁家老宅，月月在情急之下已经忘了母亲的游历生涯。见月月回来母亲乐得眼角抽抽，叶脉ำ样的抬头纹骤然抻平。许是母亲刚刚轮回来的缘故，老屋里有种日久ื不透空气而捂出的朽浊气息，俄式挂钟的钟摆仿佛个十字架悬在那里。三嫂秀娟见到月月格外热情，赶紧烧火热饭。回门饭没吃上和三百块钱化肥钱积蓄的歉意叫她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并直盯着月月在灯光下曾被泪水濡湿过睫毛的眼睛询问，怎么才回来？月月温和地笑着，月月说这些日子课程太紧，早就想回来看看，上边又收教育基金，我知道家里没有钱。
信口拾来的理由下子从西屋唤出三哥。三哥兴安大嚷着说，不是咱家没有钱，谁家都抗不住，人四十，五六个人的家就得二三百。月月说，咱妈和侄子的份儿我拿。三哥说大伙都说不合理，咱凭什么เ拿？月月说了些外面听到的关于翁古县兴起教育基金的决定。正讲着，风门打开，二哥二嫂大嫂和凤卜侄儿轰隆走进来，显然是三嫂的儿子凤龙报的信儿。
不管他们为ฦ日子对养老有过怎样的计较，关键时候，奶血统还是流淌着挥之不去的亲和，除了出民工的大哥，翁姓父亲这支人的后人全因月月的回来而聚集在母亲膝下。他们要月月把教育基金的事再讲遍，然后讲屯里小队队长厚运成挨家征收不受欢迎的情况，说收到虎爪子家，虎爪子竟然放狗咬他。没有人发现提到เ厚运成时秀娟眉梢的蹙动，也没有人发现提到虎爪子时月月脸色的变化。大嫂后来把话题引到เ庆珠，非要月月讲讲庆珠死时的模样，说村人都传庆珠是镇上开理发店变了心，让买子给推到水库害死的。不待月月开口，大嫂的话就被付安兴安挡了回去，说你准又是听那西院讲的，这话可不能乱讲，人命关天。二哥浇灭了闲谈的话题，渐渐又引出另个ฐ话题，二哥说如今在家种点地确实不行，庆珠他爷讲庆珠开那理发店不到个ฐ月赚了千元。月月说，咱家谁能去烫头？兴安说咱不烫发干点别的，我就不信非得抛家舍业上城里去挣钱。月月没有吱声，月月终于明白见她回来大家轰隆涌来的内在原因，他们想让月月帮在镇边想点买卖。付安说，月妹，你三哥没有手艺，又不能出力，我想用我这点木工手艺带带他，你认识镇上人，看能不能在镇边租个房子，办个小家具店儿
月月时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文革之后，他们家多少年来直忌讳说“买卖”二字，是父亲的跑买卖，让翁家人多少年来做农民都没有光彩。分田到户，允许工匠单干，上河口的林治帮挣了大钱，他们却从不认为ฦ这于“买卖”有什么关系，付安会点木工ื活，前村后店串着挣点手艺钱，从未想过做“买卖”月月尽管心里没有点思路，但她还是掩饰不住高兴，她终于从哥哥身上看到เ点父亲的遗传，月月没说行与不行，只说这想法很好，容她慢慢托人。
这夜月月心里缠了团乱ກ麻，买子虎爪子买卖，放电影似的反反复复播放在她眼前，然而最终气贯到เ天亮的还是二哥三哥的买卖。月月发现，只要回家，回到母亲身旁้，听到母亲不再均匀的带有微鼾的呼吸，看到由母亲生养的奶同胞，她个人的遭遇情感，都污渍见到洗衣粉似的洗而光。月月知道这是奶奶的遗传，母亲的遗传，是性格也是命运。
第二天早，月月早起将窗户打开，给母亲的老屋搞了次结婚后的第次彻底清扫。母亲在月月擦洗瓷砖镶嵌的迎面柜时，将迎面柜底层抽屉里的个ฐ红纸包拿出放在月月手中。月月惊诧地看着母亲，以为是三嫂退回买化肥的三百块钱。张厚厚的黄表纸层层叠着，月月慢慢展开，折叠的地方已露出破损的痕迹，映入月月眼帘的是幅画，幅画着古宫式三进三出宅院的画图，那上边有行隶书书法，月月仔细辨认，才点点认清，是红崖镇翁占鳌庭房草图。
母亲在夜里儿女相聚的时候，直没有开口说话。大家走后剩下月月自己，母亲也没像以往那样问长问短，月月直以为母亲初回老屋心情踏实，睡了宿好觉。不曾想，她的踏实是因为哥哥终于讲到“买卖”，母亲能在儿女们谈到买卖之后的早晨，将保存多少代从未拿出的翁氏祖宗翁占鳌在红崖镇给洋女人盖的中ณ国式庭房草图拿出来，月月再次看到母亲储蓄在那孱弱瘦小的躯体里的博大胸怀，亦领悟母亲对自己寄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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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庆珠开理发店不到个月赚了千块钱的消息，如庆珠死后那场透雨，夜之间润透歇马山庄每寸土地。山庄女人因为丈夫年在外，个人孤单地种庄稼，孤单地操持家务，孤单地供孩子上学，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极不平静，她们恨不能ม搭上汽车，到城里把出年民工只能赚三四千元的丈夫找回来，让他们在家种地自己้去开理发店。这个消息在山庄女人内心深处产生的躁动就像几年前山庄民工潮引起的躁动。她们相互传递时的语音粘滞晦涩，缺乏已往拉呱讲古时的流畅。“听说，人家个月就挣千块钱。”“谁？”“死的那ว个ฐ庆珠。”她们在话语的间歇里，注入了只有山里女人自己才能懂ฦ得的眼气羡慕和背后里对眼下日子的哀怨。她们在电视上见过许多赚钱的能人，可是自己山庄的年轻女子轻而易举就赚了大钱，让她们对在土地里与泥坷垃厮混的日子，有了点点的动摇或惶惑。在颗颗担负着庄户人家过日子的艰辛的心灵，皆因白昼话音与耳朵的碰撞而夜里暇想与梦幻碰撞的时候，林治亮女人和林治亮度过了个险些打出人命的夜晚。这个ฐ绰号万事通的女人听到山庄人可在镇上挣钱的消息，风风火火从豆子地里走出，路小跑冲回家中ณ的小卖店，股野地里的气息和阵咬豆样脆快的辱骂瞬间灌进小店。林治亮女人指着男人脖ๆ领，你个熊完蛋的，成天弄个ฐ小店隐身子，地里活丁点儿不干，挣几个臭钱？你个熊完蛋的，我说过多少遍，你上镇上租个地方，月里多往家进些，你偏不听，像个老娘们儿似的守着家门口，你怕你老婆在家偷贼养汉呵？林治亮正在爿小店里跟张守山的父亲老面叔下五福，女人劈头盖脸泼水似的辱骂让他突然张开的嘴好久无法闭上。他不知是谁招惹了她叫她回家撒气。林治亮以为，让她骂通，就会自消自灭，可是自己้屁话没有，她更加肆虐，说我倒了八辈子霉找了你这么个好吃懒โ做的熊完蛋的。根儿是大事，老林家哪有个勤快的，嗯？你哥你哥也是那样，不知老天怎么瞎了眼让他发了笔大财又弄在村上游手好闲。见老婆的骂声吸引来了店外玩耍的帮孩子，见老婆骂的内容里无端地扯进哥哥，林治亮粗糙的脖子上蓦地跳起根青筋。他站了起来，右手食指轻轻勾住老婆衣服纽扣间的豁口，之后使劲捏住衣服往外拽。老婆没有执拗，趾高气昂地跟出来，直跟到后院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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