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瞎子这会儿想，这个谭家湾大屋场家大业大人丁多，年到头摸手相算命运的事多着嘞。因此，这里是他瞎子营生的个大主顾。这么多年来，谭家老太爷拢着几十口人起过日子，凡有大小事情，求签问卦的都是定在了他周半仙名下。而每次也都是由为人敦厚，出手大方的谭家二老爷打发卦资。因此上，这些年他周瞎子在老谭家没少得进项。往后要没了谭老太爷，按乡间族里的规矩，肯定是四个ฐ儿子分家过日子。这平常人家分家，般是按儿子的名头均分家产，全都是二添作为五，三三十，四二余二么子的。像老谭家这样四个儿子，那就是四二余二了。
按着接生婆的提示，二太太憋着股气，鼻子里“哼哼”着，像便秘时解溲那样，使着劲往下身用力气。接生婆就眼见得里面流出股液体来，是股大大的鲜红鲜ຒ红的血水，还杂夹着淡淡的羊水。接生婆马上鼓励产婆子：“好，好，有东西出来，劲使对了，再来，再来。”
“他爹。”
今天吃过晌午，老五全蓉又喊齐了小家伙们起嬉耍，就嬉耍大哥全芝教的城里那ว种新的“躲猫猫”。全蓉自己唱点，八个ฐ姐姐妹妹弟弟站成排，每唱点遍出去个人。当然，每遍唱点，全蓉也没忘了把自己点进去。点啊点，点完第八遍，就只剩下个人了，那就是老实巴๒交的显绍。
第三章回娘家2๐
“相偏了，老太爷。”李先生不是来扰饭的。
庆余谭家和城南谭家在来江县立住了脚后，起商议着修起了族谱，来江带谭氏各辈子孙按谱字排行论辈份，到如今已经有四百多年了。从清乾隆末年始，来江谭氏的字辈排行起用了“善辉先烈，全才树奇功”。当下谭氏各湾各村人丁的当家辈份大多为ฦ“烈”字辈和“全”字辈，而“先”字辈的人已算是高辈份了，“辉”字辈和“善”字辈已๐经无人存于世了。至于“”字辈的人都是已作古的老祖宗了。
“后生伢妹崽要想比爹娘强，有么子不好的啊？”做娘的倒是护着女儿。
“她要是个崽。我也会像对韵清那样，送她出去见世界的。她自己生成个女儿身，有么子办法啊。她娘啊，我看还是早点把大妹崽嫁出去吧。”谭二爷今天就是想和太太商量这件事的。
“哦？”谭二太太时还没反应过来。
“豪坡段家那边离县城远些，湾村里也没么子人在大地方行走。亲家家里也都是在家读书务农，不待看外面的世事。或许可以让我们大妹崽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生活。”谭二爷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按虚数，大妹崽已经过了十八岁，喊十九了。是应该出嫁了。可是，爷爷奶奶过世才两ä个年头，离三年的守孝还差远着嘞ๆ。”做娘的按老规矩计算着。
“哎，你搞错了，守孝三年是讲伢崽后辈的，妹崽没这么个讲究。要是女方แ都这样守孝，那ว人家男ç方不是要等着聚你家老姑娘了吗？”
其实，谭二太太也不是不晓得这个讲法，只是心里不想着女儿就离开自己้，嘴上就不知不觉地讲出了要守孝的话。是啊，自进了谭家大门，自己连生了九个ฐ孩子。好不容易看着孩子们大起来了，可老大韵清还没让娘体验到养大了儿子的乐่趣，就远走高飞地出去奔自己的事业了。现在身边还有好几个小家伙，可自已体力却大不如前，正想着大妹崽能帮个手，却又到要送她出门的时候了。这做父母的，讲是孩子大了，有福享了，可哪能呢？
舍不得归舍不得，不情愿归不情愿，女儿大了还是要嫁的。于是，夫妇俩商量着要开始筹办大女儿的婚事了。
“这样吧，你是做娘的，还是你跟大妹崽讲讲吧。要她收收心，好好准备准备女红物件。我哪天托个口信去，要周先生来趟，给选个日子，也顺ิ便再算算他们以后的日子，这心里才踏实些。”做爹的开始分派事了。
“这些都好讲，要紧ู的是嫁妆，得请师傅赶紧地打制。东西要备齐全些，省得那边瞧不起我们谭家。”做娘的想得实在些，过细些。
“那是的。段家那边老爷子总觉得他们家比我们殷实，有点看低了我们。不能再让他们在这些方面讲闲话。”但凡有点家底，又读过点书的人家，都很看重门楣的高低。这是谭二爷这些年来接人待物的切身感受。相比起来，倒是家底稍欠的泉水湾刘家，相处时显得实诚些。边想着，烈沅对太太又来了句：“还有，你给大妹崽讲讲，不能偷看她大哥的信。已经看过的，就忘了算了，不要老惦着那些没边的事。”
“这，这还是你跟她讲吧。我又讲不出个ฐ道道来，弄不好还让她句话给堵了。”谭二太太可讲不清这些外面世界的事。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八章大姐出嫁6
转眼就到了下半年，要论婚庆嫁聚，来江地面人们以选取在阴历八月和十二月为最多。大妹崽的婚事要办，那就得赶紧着手了。这天，算命先生周瞎子来了，谭二爷让他径直到老厅屋里打讲。谭二太太就与大女儿在后面灶屋里，边做着家务事，边认真地聊着。
“大妹崽，今天周先生来，是帮你选日子的。”做娘的先开口
“嗯。不是讲，这些都是他边办吗？”女儿心里早有数了。
“段家那边是选了个日子来。你爹对皇历书，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不过，我们到底心里拿不准，别人那肯定也是请了先生选的日子。你爹就让周先生过来，再商议商议。”前几天，段家那边传过来个日子，是八月十九。谭二爷翻开历书看，那ว上面明明注着“忌嫁聚”。真不知他们这日子是怎么选择的。
“那我八月里就要过去啊？”翠文话里分明有种不舍。
“早ຉ点过去了好，可以早点熟悉他们家里的规矩。他们是大户人家，规矩肯定多的。要不，到了十二月，才过去就到เ了年底，接客待物的事下子就上来，会搞不清的。”那ว边段家就这么个儿子，女儿嫁过去就要做当家媳妇的，谭二太太不得不为孩子这么เ考虑。
“嗯。”女儿应着。
“你爹讲，明天木匠师傅就进场来打嫁妆家俱。衣裳๙和铺上的东西，过几天正逢灶头街开墟，你爹会去置办的。要是没办全，再到县城去趟。”做娘的五十的讲着安排。
“嗯。”女儿又应了声。
“你自己้女红上的东西，要抓紧做齐了。做精致些，莫让人家笑话。”出嫁带过去的女红，是个姑娘家的招牌，可不能马虎的。做娘的不想让外人看低了自己的女儿。
“嗯。”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个乡村姑娘只有应承的份。翠文也知道，爹娘是会为自己้想周全的。
那边厅屋，谭二老爷已与周瞎子寒喧过了，客套讲过了，闲话也讲完了，这会儿正讲到เ点子上的事了。
“周先生啊，今日特意请先生来，是要先生为我谭家断件大事。”谭二爷郑重其事地要讲正题了。
“这是二老爷看得起我瞎子啊。有么子事，二老爷只管吩咐就是了，但凡我瞎子做得到。”周瞎子对自己้的财神爷从来是惟命是从的。
“做得到，还只有你周先生才做得到。所以，我谭家才要劳动先生啦。”谭二爷顿了下，周瞎子也没插话，只是静等着谭二爷讲下去：“我也晓得，这个居家人办事查日子，讨吉利，避凶兆，本是湾村里般先生巫婆的事。不过，班凡夫俗子，如何识得了日子上的天机？”
“哦，二老爷家要办大事？”周瞎子大致知道自己此行的要旨了，心里开始默起这方面的神来了。
“是啊。和豪坡段家那边商量了，打算年内把大妹崽嫁过去。”谭二爷讲。
“大喜事啊，恭喜啊，恭喜啊。”讲着，周瞎子还做出个要站起来作揖恭贺的样子。
“哎呀，先生你坐着，坐着，不必客气。”周瞎子坐着没再动了，谭二爷接着讲：“亲家那ว边送过来个ฐ喜日子，是八月十九。只是，我对了下皇历，这个ฐ日子不适合嫁聚呀？”
“是阴历八月十九吗？”周瞎子要确认下。
“是的。”
“那就是辛亥年，戊戌月，癸丑日。”周瞎子对天干地支是倒背如流的。
“是的，是的。我看历书上讲，这个日子适宜淋浴ภ安床，开市纳财，会亲友，训牲畜，但是，忌讳出行，移徙，嫁聚，祈福。”谭二爷都背得下这个日子的忌宜了。
周瞎子这会儿并没在意谭二爷讲么子，而是在心里捉摸开了。这段家那边选日子的人也还算有点道行，没落了般巫术人的俗套，所以，能ม选出这么个ฐ俗人不太会注意的日子。但是，这人却思量不甚周全，留แ下了大纰漏。因为，真正的高手选日子时，不仅要明了年号月份和日期各自的内涵和寓意，更重要的是，要清楚在具体的年月日之间，即年与月与日月与日之间隐含的冲合刑穿。显然，段家那边选日子的人，没上到这层的境界。他竟然忽略๓了戌丑相刑é，即戊戌月与癸丑日之ใ间的相刑。而月与日的想刑é或相冲，正是择喜日的大忌。凡相算中人都知道，所谓日子日子，虽然延及月延及年，但根子在日，冲刑在日上，确是大忌啊。
第八章大姐出嫁7
但是，周瞎子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无非是相算人营生的说道而已。说道玄妙了，说道圆通了，自然能搏得信奉和酬谢。今天谭家这里是大喜事，又有门槛高等的段家那边送过来的日子，如果我瞎子忤了人家的兴头，会让谭家这边很难做的，到头来只会是自讨没趣。周瞎子打定主ว意，要成全了段谭两家的兴头，自己้也好讨得个大彩头。
“谭二爷啊，表面看皇历，只是俗间的佐借，得不到半点天机的。”周瞎子摆开架势要表现番了：“要论贵亲家送来这个日子，辛亥年戊戌月癸丑日，辛即新，乃ี万物新า之ใ意；亥即核，是生物之种子也；戊为茂之ใ简，指万物繁茂景象；癸为ฦ揆之借，是生物萌动发芽也。这个日子的三干三支中，这四则都是对于万事万物，皆能通取。而另两则，丑通纽，即以绳索ิ束缚之意。此意对于仕途财运等，自然不尽合宜，但若对于婚姻嫁聚，男女束缚于体，终生不离，却是再适宜不过了。而那ว则戌，讲白了就是灭之ใ意，万事万物将消เ灭而归于土地。”
“啊呀，这可是要不得啊。”谭二爷吃了惊。
“是啊，常人就是因了这则地支，而断定此日不宜嫁聚的。”周瞎子有些不屑地讲了这么句。
谭二爷倒没太注意周瞎子的神态，只是着急日子的事：“啊呀，那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另择佳日啊？”
“哎，二老爷啊，瞎子我才刚讲的是常人，俗人。这相算者要识得天机，须拂去表层浮土，探得内里的真意才是。”周瞎子越发不急不忙地说道起来了。
“哦，哦，请先生明示。”谭二爷有些敬畏ั地求起周瞎子了。确实，这瞎子说道得玄虚了，就会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的。
周瞎子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今天的大包封不成问题了，就趁势说道下去了：“就是讲，掐算个ฐ日子，不但要明了它表象的意征，更要清楚各表象之间的冲合刑穿。而这些冲合刑穿，都是隐含在年月日相互搭配成历之间。要讲深点，它们其实已经隐含在历书之ใ中了，只不过制历之人不会明示而已๐。”
“那就请先生明示ิ了。”谭二爷再请求周瞎子。
“这个，我可不敢独专。其实，贵亲家那边已经探得内里了，我这里不过是向谭老爷你作些解释。”周瞎子偏偏要吊起架势。
“是的，是的。”谭二爷只有唯唯诺诺了。
“辛亥年戊戌月癸丑日这个日子吧，年与月与日之间无合无冲，不刑不穿，是个ฐ无杂陈瓜葛的纯净日子，大体上适宜万事万物。有这个垫背，再往下深探就无大忧了。谭二爷，你讲是吗？”周瞎子还有意顿了下。
“是的，是的。”谭二爷接不上话来。
“当然，老爷们选日子，不是只在乎个无大忧，而是要求个大喜才是。喜征何在？关键就在月与日的配伍。这个八月十九，戊戌月癸丑日有戊癸合而化火。合者，男聚女嫁也。而所谓化火，若火为红，则ท合而演化为喜，日子将蒸蒸日上，红红火火。若火为灾，则合而化了之，消灾弥祸ຖ，平平安安。谭二爷，你讲，这样助喜而消灾的日子，不是大好的喜日子吗？”周瞎子只讲了天干的戊癸相合，而有意隐下了地支的戌丑相刑。而且，他还东扯西扯地把这个日子的好处往大里扯：
“还有啊，如今西洋教士也在我中土传了他们的预测学。按西历，今年阴历八月十九，戊戌月癸丑日，是他们的十月十日。十字架是他们天主ว的标志，这个双十日，就更是大开天地的日子，当然是个大好日子啊。”
“那就好，那就好。依先生之见，我家就用了这个日子？”谭二爷放下了心。
“就用这个日子。”周瞎子以无庸置疑的口吻讲道。略停了下，周瞎子又讲道：“不过，要讲我周瞎子长不在择日子，而精在测八字算命相。今日既已来了，就道为谭老爷府上看看日后的家运，如何？”周瞎子是想趁着谭二爷对自己的敬畏，把这趟营生做大点。
“好，好，那就辛苦先生了。”这些年来，世事多舜，谭二爷也正想给自己心里托个底。
第八章大姐出嫁8
于是，周瞎子要谭二爷报上了谭家自谭老太爷以来三代长子长孙的生辰八字，又报了谭烈沅自己和其他五个儿子的生辰八字。周瞎子将众人的八字逐地默念了遍，掐着指头算了遍，边口里还念念有词。不会，他就有了结果：“谭二爷啊，你家是个子孙文武双全的运势。只不过，终归是文才在上，以后子孙会是以文行于世。”
“那好，以文行于世好。这也应了老太爷要诗书传家的愿望。”谭二爷也是希望子孙后代要做书香人家。
“也怪了，按算，在你二老爷的儿子孙子中ณ，应有三次文曲星下凡，你家应当出三个ฐ才子。但是，怎么就有两个落不到你这老屋场的方位。难道是他们要在外谋得功名？”周瞎子讲得有点神乎其神了。
“是吗？那也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管在何处有了功名，都是我谭家的子孙。”这方面，谭二爷倒是想得开，他送韵清出去求学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也可能不是谭姓子孙，而是有谭家血脉ำ的外姓后人。”周瞎子的经验，给人算了好命，也不可把好事都放在了他人头上。
“那ว是？”谭二爷时没明白过来。
“比喻，你的外孙啊。”周瞎子点到为止。其实，他是暗指谭家大姑娘出嫁后，可能会生出个贵子来。他是要这样给谭二爷嫁女的事添点喜庆，好把酬谢他算命先生的包封打大点。
谭二爷悟到了周瞎子所指，自然为女儿，为未来的外孙高兴。周瞎子如愿以偿。
送走了算命先生周瞎子，谭二爷去后面屋里看妻子女儿谈得如何了。其时，谭二太太与大女儿讲过出嫁的安排，但还没好与她讲及大哥的信的事。正好小女儿五妹崽抱着哭闹的十进来了，做娘的就接过孩子，哄着他去了。见丈夫进来，谭太太想，正好要她爹给大女儿讲她大哥信里的事，就招呼小女儿：“五妹崽，你出去嬉耍会儿吧，你爹要与你大姐讲正事。”
讲正事怎么เ就不能ม让我听到เ？五姑娘心里想着不高兴，脚下就不愿动，嘟着嘴站在那里不出去。
做爹的想，要给大妹崽讲的事，迟早ຉ也应该给几个ฐ小些的崽女讲讲，就讲道：“不要紧的，五妹崽和你大姐起听爹讲吧。姑娘们天天长大了，有些事，爹是要给你们讲讲。她娘，干脆你去找找二妹崽，我给她们几个起讲讲。”
太太把带着十弟剑余在大门口嬉耍的翠玉叫了回来，屋里，谭二爷正开始与大女儿聊起来了：“大妹崽，才刚周先生给算过了，讲是段家那ว边选的日子是个大好的喜日。我和你娘的意思，就答应了那边，把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九。你心里好有个数。”
“嗯，我听爹娘安排。”见爹如此正式地与自己讲话，翠文讲话也轻声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