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飞缓缓睁开眼，果然有个ฐ一人高的雪人伫立在几株梅花之后，形态可掬。
郭天羽浅浅一笑：“我看见抱春寨的药房里少了一盒长白茯苓膏，就知道一定是有人身受重创。等我赶到报春寨，老曹说董公子已然受伤下山。”他皱眉摇头，“唉……徒做无谓之争，公子你又是何苦？”
董飞看向迷下，眼底忽然有了疼惜：“既然累了，就歇一程。”他缓缓坐靠在一块荒石前，身心俱疲。
叶枫冷着脸：“所以你宁可伤害你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
他曾经那样爱惜自己的容颜，怎容得如今脸上平白多了一道疤？
二把子笑说：“大哥刚刚和我在屋子里谈了许久，有很多事情我究竟还不懂ฦ，以后仍是要多多请教大哥。”
小山回头进屋，一瞬间仿佛看呆，忍不住赞：“你真美。”
她低头不语。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她总不能ม告诉他，她已๐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就算她说出口，又有谁会相信？
他逼近她的脸，呼吸近在咫尺：“半个ฐ时辰后，我会再来，要看到完全清醒的你。”
心既已远，情怎会浓？
他的声音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董公子，你放心，小山一定是跟着迷下姑娘走了。小山年纪虽小，处世经验却丰富。有他照顾ุ迷下，当不会出差ๆ池。”
“董公子，风雪虽大，若现在出门寻找，还不会太迟。再久ื，雪地里踪迹全无，人走远了，就真的难寻了。”
“董公子，良马已๐备。上路前再喝一杯暖酒如何？”
“董公子……董公子……”
他什么เ都听不见。
他茫然握住郭天羽递到手中的缰绳，茫然牵着一匹大宛良驹，茫然走出郭府，茫然在漫天大雪中ณ不知所措的疾行。
他变得失魂落魄。
只因为他没有伸出那只手，没有挽留下她，没有抓住她。
他明明已经看穿了自己，却看得还不够彻底。
她走了已๐有多久？一盏茶还是一炷香？
天寒地冻，她能到哪里去？
原来，他在乎的。
也许，这种在乎ๆ是突如其来。也许，这种在乎是理所当然。也许，这种在乎早已๐深埋心底。
但当时是不自知。
等到她走了，真的离开了，他才蓦然发现，他竟是可以为她心痛的。
初时是淡淡一点痛，慢慢蔓延至全身，随后是不能压抑却不得不抑制的痛楚。
迷下，她在他心头剜ຄ了个洞。
她已走得够久，也够远。
董飞骑上马一路疾行，四处转遍，都找寻不到เ她身影。
她消失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像她的出现，昭示ิ着某种宿命。
董飞勒住马，四顾ุ苍茫。
绵绵大雪，他找不到她。
他在郭府将她气走了。他丢失了她。
他纵马走上岔道，此时心是一片薄冰，容不得碰撞。
她才十五岁，也许还没学会如何去生存。他却任由她走，他的残忍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诧。
原来，他也如此无情。也许比叶枫更无情。
天色已晚。大雪渐歇。
董飞跨马进城。行人已稀，街道两旁亮起昏黄烛火。
行至一家客栈，董飞下马，小二上前弯腰：“爷！里面请！”
董飞将马绳递给小二，缓缓走进客栈中。
人未进，眼睛已亮起。
他竟然看到了迷下，还有小山。
迷下与小山分坐两张桌旁。周围另有几张八仙桌，团聚着几群相貌凶恶的大汉。他们成合围之势，守在迷下四周。小山却瞪眼看向其中ณ一个背对门口的断臂男人。
迷下一抬头，就看见了董飞。
脸上所有的表情刹那间都化为万般无定的游丝。
她的唇在哆嗦，却什么都没有说。
小山的酒窝深了，笑容爬上脸颊：“董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会丢下我和迷下的。”
客栈里除了断臂男人，所有人瞬间都看向董飞，眼里闪烁着惊疑与紧张。
断臂男人徐徐斟了一杯酒，自饮而尽。他背对门口，没有回头，缓缓说：“听说抱春寨的总瓢把子就姓董，不知和门口这位公子有什么关系？”
小山冷笑：“彭丁丁，睁大你的眼！这位就是抱春寨的总瓢把子。”
断臂男人正是北坡马贼的大当家彭丁丁。他的左臂，就是因为争夺迷下而不幸被叶枫无情斩断。
他没有回头，也冷笑：“既然是总瓢把子来了，为ฦ何不进来喝一杯？”他继续，“我彭丁丁带领着众兄弟们蜗居北坡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抱春寨总瓢把子一面。今日倒要见识见识，听说是位玉面郎君？”他哈哈笑起，身旁几张桌旁้的兄弟们也哈哈笑起。
看来他并不知道北渔已经叛变，抱春寨已然易主。
他的嘲弄，是草莽间的嘲弄，没有心机的嘲弄。
有人看着董飞，大笑：“大当家的，他如今恐怕已经称不上是玉面郎君了。”
“那ว该称什么？”
“疤面星君！”有人喊。众人狂笑，笑声如雷。
迷下的心又痛了。她看见董飞面不改色，毫无表情。他对旁人的嘲笑置之ใ不理。
也许，这种痛，已经深入他骨髓里，痛到他麻木，忘了怎样去回应。
小山拍桌而起：“彭丁丁，是好汉不说人痛处！”
彭丁丁终于缓缓转过身，一张马脸看向董飞，挑眉说：“此处是彭某的地盘，不知董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董飞走到小山桌前坐下，环顾四周，淡淡说：“我有两个ฐ朋友走岔了道，却原来是走到彭大当家的地盘里。我特来领他们离去，打扰了。”
他拉起小山，走到迷下桌旁。
迷下低下头，没有看他。
他伸出手，意思要迷下跟他走。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将伸出的手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