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盘缠没有？”曹笃已把衣袋里的钱包取出。
何幺爷是粮户，肚量到底不同，他并不怄气。叭着叶子烟，把白蒙蒙的天空望了望，有意无意地叹了声道？“天老爷也该晴得啦！今后扎实来几天红火大太阳，我们才有饱饭吃啰！”
徐琯继续说走出督练公所大门，可就不要折身回来，因为势不同，准出不准进！还有，还有，今天衙门外面秩序很乱，不说官兵的队伍庞杂，并且还有不少匪徒借故生风。要是碰着冲突起来，枪弹是没有眼睛的，带了伤，或竟被打死了，这冤枉的责任只好各自去负！“
他诧异了。正想找个熟人问问。恰好个时常碰头彼此知道姓名的武巡捕从对面匆匆走来。
“今天倒没有。只是最近两天，我们科的饶大人被调到เ内里办事，很难到科里来。我几次进去禀公事，送稿，都见他忙着在写东西。隔不远是季帅的签押房。只见尹惺吾田梦卿杨彦如王寅伯，还有别两位大人，进进出出也和平日有点不同。哦！想起来了，在签押房进出，并且听说近两天更和四少大人亲密得出奇的，还有路子善这位宝贝太尊。我晓得的就是这些了。你天天都在跑藩台衙门，你的贵友又是幕中人，或者你有啥子特别ี消息罢？”“正因为得了些特别消息，所以才想和你印证下，不道你的耳目才这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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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还不能光说闹，诚如罗梓青先生说的，简直算是在火药库里点大炮。啥子农人罢耕，工人罢业，商人罢市，学生罢课这溜串的最后手段，都是他番演说喊出来的。你们想，在那样场合中间，汪子宜的主张，还有不被大家赞成的么？”
“还不曾哩，但也在迟早之间。因为董特生说，这是种潮流，也是种生存竞争，要是不合乎潮流，将来会被淘汰的。他回来不多几天就加入了。”
这阵更热烈的掌声，把在场的现任总理曾笃斋拍得很是难过。
“莫找我！莫莫找我！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我向来口吃，说起话来结结巴巴那ว怎们好！”
不晓得是他果因误了约会的时间？抑或是他托人带的口信没有带到？等他走到骡马市他族兄寓所，才见门是倒锁着的。同个大杂院的人家都是门户各别，互不照管，就要问问左右邻居，别人未必能清楚告诉他彭家珍在什么时候出的门，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甚至彭家珍是不是已经远行了。他们的行止向无定准，也向不预先告诉人，左邻右舍何从晓得？
“局上有人来说，饶大人今天要到局，请老爷即刻去。”
他的堂弟向来不大说话，更不会议论。只是凡他堂兄在畅谈时候，总要反驳两句，惹得他堂兄不舒服。这已成了习惯。此刻不禁笑道：“三哥奉了洋教，连祖宗神主都不要的人，就只爱迷信。”“我这话是迷信吗？你晓得是哪个说的？”顾ุ天成竟自不像往次那样毛焦火辣的样子，倒奇怪了。“告诉你，就是你家二少娘范淑娴说的！专爱剥ຓ人家疮壳壳的人，今天可剥在自己身上来了。啊！哈哈！”
两个人又几乎是齐移动脚步，在向北边台子跟前走去。楚用只好跟着他们，为的是不要他们扰乱秩序；这时节，会场里的人毕竟没有下雨以前多，而又那么肃静，要是吵闹起来，会惹起众怒的。
“不济事。”
汪子宜端着茶碗，面喝茶，面向王文炳问道：“你或者清楚，后天大会，要不要来宾演说？”
“晓得些，不如家严清楚。”
郝达三却掉过头去对高从龙说道：“从龙兄也同着开过会，记性也好些，不妨讲讲。”
本来又热又累，黄家庭院不小，有花有树有竹有假山。街道清静，庭院更幽雅，东向的小客厅收拾得又干净，广东藤躺椅当然比硬木発舒服，坐定，真也不想走了。
“端方？这人好像还有名望，也是个新派，怎么牵连到เ铁路国有上去了？”
2在蜀通轮船上2
“好忙哟，怎会想到这上头！”汪子宜把凸出的近视眼睛眯了眯，又摇了摇头道就想到เ了，也枉然。因为旗子上面应该搞点什么เ名堂才对啊。试问，谁有这样脑筋去想，看没看过，听没听过的？“
另个新都县籍却跑到叙属中ณ学读书的学生陈树森，秀声秀气接口说：“搞几面现成旗子也可以的。”
“哪来的现成旗子呢？除非向戏班子上去借，现在而今，又哪来的戏班子呢？”
“不然！不然！”陈树森斯斯文文地咳了声说：“团防局门口不就有两面现成的吗？”
“咹！团防局门口的旗子？那是啥样的旗子哟！”
个ฐ正谊学堂的学生闵祖仁叫道：“对啊！团防局的那两面旗！”
“又个”汪子宜很是生气的样子。“你们真就没想到那是龙旗呀！”
有几个学生都诧异起来。就中个自称在红布街私立法政学堂住过学期的纪道隆，悄悄地说：“为ฦ啥龙旗便不好用呢？团防局都用了。”
汪子宜掉头找着纪道隆，大声问道：“纪道隆，是你说的龙旗用得吗？”
纪道隆红着脸巴，仍然是轻细语地说：“我并没说过龙旗用得。我只是说团防局在用它。”
银光明很不服气，叫道我不懂得龙旗为啥就不可以用？“他特别把头伸向汪子宜：“我倒要问问你！”
楚用笑着用手肘把他拐道：“这也不懂吗？我告诉你好喽！”楚用尽量把他从日本教习须滕那里听来的，关于龙的说法讲了大篇：先说龙是种古代爬虫，大约在古代是最为人类害怕的种凶猛动物，后世因才拿这东西来象征帝ຓ王，表示帝王力量极大，不同于凡人；同时又把龙的形象采用为帝王的标识图志，比如把它雕刻๑在金銮宝殿的柱头上，就叫作龙庭，把它绣在衣服上，就叫作龙袍，把它画在旗子上，那便是近来到处悬挂的龙旗了。
银光明还是摇头拨脑地说你的话也只有些道理。打比说，龙庭龙袍只有皇帝才配坐，才配穿，平民百姓是不准的。但龙旗并不是皇帝才能悬挂，而是任何人都可悬挂。请问你，这又是咋个的嘛？“
“嗯！是咋个的？”楚用当真有点茫然了，便向汪子宜问道：“老汪，你该晓得罢？”
汪子宜把手上的梭镖从肩头上举起，向天空中抡，同时笑了笑道：“这有啥子不明白的？因为在维新以后，拉那氏应了出使各国大臣之请，才把龙旗定为大清帝国的国旗。既是国旗，所以自甘居于大清国的臣民的都能ม悬挂。现在而今话说明白了，我们学生军并非清朝的顺民，我们为什么还要用它的龙旗？”
这时队伍当中忽然听见有人放开嗓子唱起当时很流行的八愿军歌来。第二句，还只两个人唱，嗓音非常清脆嘹亮，又很协调，听，就知道是两个很会唱歌的人。
愿军人志气强，
人无志气铁无钢๐，
汪子宜下就蹙起眉心，向楚用唧咕道：“讨厌！讨厌！是哪个带头唱起来的？”
“定是第二分队里的人。”
堂堂七尺男儿壮，
要到军前战场。
这时，任凭汪子宜再说讨厌，就在第分队里，已经有不少的年轻人跟着大家唱了起来。
荣父母，耀家乡，
畏畏尾最无光。
唱的人多，嗓音都不那么เ好，有些嗓音又粗又嗄又莽又沙，却也有些非常尖非常细，很像女音。单从嗓音中间，就分辨得出学生军的年龄真个非常悬殊，那些类似女音的嗓子，不消说，还是些未变童声的嗓子哩。
“愿军歌”大家都很熟，有人开始，自然而然许多人都跟上了。到“二愿军歌”，刚有人唱：
36同志军学生军下9
二愿军人要敬君，
皇恩浩荡海ร样深。
不等汪子宜开口唧咕讨厌，已经有好些人在大喊：“不要！不要！”
“不要二愿，唱三愿四愿好啦！”
“哪个记得三愿四愿的，起个头嘛！”
但是三愿四愿就起了头，也不像唱愿军人那样熟ງ练有劲，而且也合不上走正步的拍子了。
蒋淳风气喘吁吁，离开大路，在田埂上纵跳地跑着，面挥手，面吼叫：“全队注意！郫县就在前头！各人的家伙拿好，谨防冲突！枪队集合到前头来！决！快！”
立刻全队都紧张起来。十七个高矮不齐的明火枪手，便从各个小队中分出，抢到队伍的最前面。
第中队第分队第小队里只有个明火枪手，是石板滩廖克忠。虽然才读了两年小学，年纪已๐经过了二十岁，而且讨了老婆三年半，已๐给他的家庭添了两个ฐ男丁，据说，目前老婆的肚子又大了。他读书的天资不行，但是打猎的本事很大，小至麻雀，大至野獾，遇到他，几乎没有半个能够逃生。他对明火枪，不但百百中，而且火药子弹都装得快，他的绰号就叫联珠枪。
银光明大声问道牛儿炮呢？“
蒋淳风巳把青锋剑从挎在左腰上的剑鞘中ณ拔出，笨拙而吃力地将剑尖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圈，喊道：“牛儿炮预备！”汪子宜接着喊道：“牛儿炮预备！”
四个人连忙从肩头上把条四脚朝天的又宽又大又结实的白木板発放在路心。尊大约二尺来长生铁铸的大肚短颈牛儿炮恰就用了很多条棕绳，捆绑在凳脚中间；牛儿炮头，刚好夹在前两脚๐的横杠中。本来为服务屁股而设的条板発，想不到被廖克忠的堂弟廖克义翻过来，就变成个很合适的炮架子。
廖克义本来也只会用明火枪打猎，因为全学生军就只有明火枪十七支，五百多小伙子中起码有二百多人想当枪手，考验之下，打得上靶的便有八十多人，好容易才选拔了十七名正枪手，十七名副枪手。副枪手的职务，是必须等到正枪手放枪放得不爱放时，——因为大家从未意识到打仗，更未意识到打起仗来会有伤亡！——再接过来放。这样，不管廖克义如何如何夸口说他的枪法并不下于他的堂兄，并且亮出两只已经生有些黑绒毛的膀膊，证实他的膂力还大过他的堂兄，大家为了爱惜人才，商量之ใ下，将他编到八个人的牛儿炮队中，充当名炮手。由于廖克忠绰号联珠枪，遂也给他个ฐ绰号叫联珠炮，虽然他们八个人都还是生手。
当下，几个炮手都忙乱ກ着把火药包铁砂铁ກ珠铁钉ล什么的向炮膛里填塞，才把引线装好，还没把火绳点燃，廖克义还蹲在大路边擦红头火柴，——大概受了潮，已经擦坏二十几根了。就这时，忽然阵噼呖啪啦声音和人的喊声狗的吠声，越过几处竹木森森很像小山似的大林盘，越过片黄澄澄的有些已经倒伏了的稻田，从前面城关地方传了过来。
“咦也！当真冲突起来了！”廖克义越慌忙了。
但是走在前头的同志军并没停步，队形还是以前那样，虽不格外整齐，也未格外混乱；各人的梭镖还是掊在肩头上，仍像顺风的芭茅似的。
银光明先嘘了口气道：“噢！放火爆哟！”
前面真实消เ息传来，果然是郫县城里的绅士粮户们上百数的人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具备了无数的花红火爆，堵在城门洞来欢迎同志军。据说，昨天就欢迎过两ä回，今天上午也欢迎过次。噼呖叭喇的火爆，是他们放的；喊声，是城里城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冲着队伍自然而然出来的欢呼。
学生军走到เ城门洞，也同样受到เ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