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兽人在打猎方面，的确是比有翼兽人的优势大得多，阿赫萝横行极北十几年，从来是下得去狠手，也交得起朋友，知道怎么样是最明智的选择。
有翼兽人本就看起来不甚高壮，再加上脑袋小得出奇，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缩脖端肩的窝囊样子，再加上长途跋涉，更是一个个面有菜色。
不过是因为她正好死在了他面前，给他印象太深了而已。
他在上手之前先插了一根木条，祭拜了一下他新近认识的海神，然后才开口道：“传说东海鲛人一个个生的极为美貌，哭泣的时候，眼泪从眼睛里落下来，会变成海ร底的宝珠，当他们开口唱歌的时候，连最凶狠的鱼也会停止捕食，所有活物都会被他们的歌声吸引，徘徊不去。”
一天冷似一天，洛桐的腿也就一天不如一天。
路达终于找到了长安，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脚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生硬地问道：“你受伤了么เ？”
小奴隶说完，想回头找长安，可是人潮混乱ກ得不比受惊的马群强到เ哪里去，他连长安的头发丝都没看见一根。
这会见阿兰手段拙劣地调戏长安，华沂便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兰姑娘，你一个大姑娘，自重一点，不要总是惦记着染指我的人。”
山溪“哎哟”一声，却并不生气，挤眉弄眼地把阿兰气得要跑过来掐他，两人飞狗跳地在山洞里追打起来，华沂不动声色地一伸脚，把山溪绊了个跟头，阿兰像一头泼辣的小豹子似的，扑过来使劲掐他的胳膊后背。
长安借了别ี人的刀，依然照例是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凹槽都擦干净了，才溜溜达达地回到索莱木身边，还给他。
相比起来，华沂自己心里的疑惑就单纯多了。
他先是哆嗦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眼睛慢慢地恢复神采，脖子像是用不上力气似的，软软地靠在了华沂的肩上，长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之后彻底闭上了，睫毛微微颤动，无意识地弓起后背，牵动了一下肩上的伤口，才咧了一下嘴。
长安最怕这种犹疑ທ不定的脸，阿叶一不确定，他就愣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当年北释拿着一大把草药，迟疑着不知道该用哪个来祸害他的那模样，顿ู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可是这柴禾并不好摆放，在大火没有着起来之前，好几个的兽人战士守在那里，还是捉襟见肘，时常被跑红了眼的猛兽冲乱柴禾堆，或者踩灭没来得及着大的火，其他人要保护无法战斗的人，也来不及支援。
“……”长安沉默了片刻，终于只有说道，“不用气。”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吃的？”
所以他就变成了一个死胖子。
长安显然是没听明白的，于是索莱木大有“世间虽大，苦无知己”的遗憾感，唉声叹气地用自己刚刚拍过屁股的手去揉长安的脑袋，还没等碰到เ，就被华沂黑着脸一巴掌拍下去了。
长安一直扛着刀，也怪累的，没弄明白对方是什么เ意思，便将马刀戳在了地上扶着，十分耐心地问道：“我把你送回来了，还有别的事么เ？”
“……”长安，“十八。”
索莱木拿下糊在脸上的树叶，便是一愣，只见那叶片是两半的，被人准地从中间的叶脉处劈开，刀口一气呵成，笔直整齐，却除了那从中ณ间被劈开的叶脉，一点别的伤口也没被碰出来。
华沂吃了一惊，说道：“是么เ？这么年轻的医师？”
华沂立刻伸手抓住，一弯腰，将马刀自自己后背上别过，一下抹了几个人的脖子，同时呛啷一声撞飞了砸在他背后的弯刀。
一只惊慌失措的角鹿被人绑着，抬了进来，拿着尖刀的男人大叫着，一刀结果了那头角鹿，然后极有技巧ู地放出了它的血，双膝跪地，捧住了装着热血的大碗，喝了一大口之ใ后，他的喉咙得到了滋润，兽人于是张开血盆大口，唱起了听不清词的曲子。
亡银牙，尽管除了他那一身白毛，看不出比别人强在什么地方，但巨เ山长老还是听说过他玩命的本事——不然整个大陆都在抢的东西不能ม单单被他拿到เ手。
“族间无小事，两块大陆若是也互相摩擦，必是地动山摇，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凡是债，必然是血债，哪能算得清呢？”华沂看着他亮晶晶清澈得仿佛见底的眼睛，叹道，“千万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仇恨中ณ活下来的。”
他们两个ฐ人脚程都不慢，又是在夜色中赶路似的往前走。在陌生的密林深处，即使是老猎人，也只能判断ษ出一个大概的方向，除非是本地住民，否则想要分毫不差ๆ是不能的。所以华沂虽然存了绕开对方的心，却仍然还是不小心擦着那战斗场而过。
“睡着了，”长安说道，“不要靠近我一尺以内，我就不会醒。”
他话音没落，突然把长安往旁้边一搡，紧接着，一支带绿的吹箭便钉在了长安方才站着的地方——这些有翼兽人简直是狗改不了□，一身的脏东西，变成了鸟，鸟喙里竟然也能ม藏机关。
华沂一口咬死了这有翼兽人，却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
然而长安心里毕竟还是惦记着他那ว“救命恩人”的，他七岁就上了宇峰山，这些年认识的人一个巴掌能数过来，有仇的让他干掉了，有恩的却没来得及报。
华沂却突然坏笑了一下，对门口探头探脑แ不知是该进来一脚、还是等待各自首领的命令原地待命的兽人们说道：“哎呀，快别打了，我让你们搜人嘛，什么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
火堆燃烧得旺盛了些，少年似乎感觉到比刚ธ才温暖了，忍不住翻了个ฐ身，往灶火附近靠了靠，险险地卡在了地灶的边上，他睡得十分安稳，似乎毫无所觉，整个人就卡在一个窄小的边缘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掉下去，看得人有些心惊胆战。
北释的草药依然是救不了命也治不了病，长安已经长到了十四五岁，开始有了少年的模样，五官渐渐长开，虽然依然缺少血色，却慢慢有了一副叫人看了便想起“雕细琢”四个ฐ字的俊美容颜来。
可惜琼浆树依然神矍铄地站在那ว，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崽子的挑战，长安却已经把他的第一把小刀给练卷口了。
长安听了，却满脸困惑，他半懂不懂ฦ地问道：“每个东西都有弱点，刀也有弱点么？”
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只死了的雕狼身下。
长安拿眼扫过这一群虎视眈眈等着吃他的不知名怪物，又不知是怎么想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十分不理解地想道：“这些都是为了吃我来的么？”
那天阿妍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长安就蹲在哲言的床边，看着哲言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席上，心里有一块地方很堵，又酸涩又茫然。他活在人世间还不满七年，这样看来，一辈子都是和哲言在一起的，长安想象不出来，以后没有哲言了，该怎么办。
那一刻无限漫长，无限艰难。
华沂只见那小家伙有一张比别人都白一些、少些血色的脸，眼角带着一圈淡淡的红，好像开在素白底色上的两片花瓣，在他手里放了一朵花以后，忽地对他一笑，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部落里的孩子从小被阿爹警告过，不让往宇峰山上走，据说那山路极险，有的地方有毒虫和吃人的植物，有的地方布满积雪，山上还有很多极厉害的怪物，连最勇敢的兽人猎手和武士也不敢去招惹。
哲言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小东西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立刻躲闪开，显然是撒个ฐ谎都编不圆，于是轻轻地笑了笑，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交待他道：“可以玩，别跑远，别ี和别人打架，晚上自己回家，早ຉ一点，听到没有？”
长安就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对他笑了起来，灵活地从人群中钻出去，一溜烟跑了。
结果做得过了头，当场被人抓住。
三少没想到，他四弟那个窝囊废的小奴才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爬到他头上来，当即怒不可遏，要叫人把骨丞打死。
哲言和长安之所以能ม在这个小部落里留下来，也就是族长的一句话……和一夜而已。
华沂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他忽然抬起手，又脆又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自那以后，他们两ä人在山上当值的三天里，华沂再没有不规不矩地动手动脚过。只是有时候长安睡着了，他会长久得看着少年的背影发呆。
第四天一早，接替他们的人便来了，是陆泉和一个有翼兽人，华沂与他们简单交代了几句，可就在这时，地面忽然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
华沂想起索莱木的担忧，心里一凛，所幸这地震来得并不是特别的剧烈，不过片刻๑便平息了。
有翼兽人眼神好，忽然指着大海的方向说道：“你们看，那边的浪ฐ！”
四个ฐ人顿时不敢耽搁，一起往更高、视野更好的地方走去。
这天阴沉中透出一点不详的气息来，大海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合了起来，波涛汹涌，一下一下地拍打在礁石上。
那一波一波的浪花越来越大，随后简直不是海浪，而像是涨潮了，白茫茫的一排，往岸边冲来。海里好像有一个怪物，将大浪顶ะ了起来，山呼海啸地打在岸上，被礁石以更凶猛的姿态撞回去，接着又是第二浪。
华沂头也不回地对陆泉说道：“点火！点火！”
点火示警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山下的人一旦看见岗哨处飘起来的烟，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撤到高处。
山下有索莱木，还有阿赫萝，自然是用不着华沂操心的，人们很快聚齐到了山顶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只见那先开始像涨潮一样的浪变了样，就像是一道水墙一样，高达数丈，一浪高过一浪地往岸上砸，排山倒海ร。
人们脚下传来隐隐的震颤，鲛人“啊啊啊”突然跪在了地上，这一次他没有嚎啕大哭，他像是听到了别ี人听不见的东西似的，并没有面朝着海浪ฐ奔涌ไ而来的东方，而是朝向了南方。
长安第一次听见这个鲛人唱歌，或许传说是有道理的，鲛人的歌声极动人，虽然依然只有一个音，调子却极为ฦ低沉婉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意，叫人听在耳朵里，便忍不住被勾起流离失所、远离家乡的悲怆，几乎ๆ要跟着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