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快了！为什么和有翼交往那么长时间，还不如这几个ฐ钟头呢？”想到这里，她又把有翼和玉生比较了下。这比，玉生把有翼彻底比垮了——她从两个人的思想行动上看，觉着玉生时时刻๑刻注意的是建设社会主义社会，有翼时时刻刻๑注意的是服从封建主义的妈妈。她想：“就打打玉生的主意吧！”才要打主意，又想到没有文化这点，接着又由“文化”想到了有翼，最后又想到เ自己้，发现自己对“文化”这点的看法向就不正确。她想：“个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没文化的人作出更多的事来，可是玉生创น造了好多别人作不出来的成绩，有翼这个有文化的又作了点什么呢？不用提有翼，自己้又作了些什么呢？况且自己又只上了几年初中，学来的那点知识还只会练习着玩玩，才教了人家玉生个头儿，人家马上就应用到正事上去了：这究竟证明是谁行谁不行呢？人家要请自己当个文化老师，还不是用不了三年工夫就会把自己这点点小玩艺儿都学光了吗？再不要小看人家！自己又有多少文化呢？就让自己是个ฐ大学毕业生，没有把文化用到正事上，也应该说还比人家玉生差得多！”这么想，才丢掉了自己过去那ว点虚骄之气，着实考虑起丢开有翼转向玉生的问题来。她对有翼固然没有承担什么义务，不过历史上的关系总还有些，在感情上也难免有点负担。她把刚ธ才剥落在桌上的玉蜀黍子儿抓了把，用另只手拈着，暗自定下个ฐ条件：黄的代表玉生，黑的代表有翼，闭上眼睛只拈颗拈住谁是谁。第次拈了个黑的，她想再拈次；第二次又拈了个黑的，她还想再拈次；第三次才伸手去拈，她忽然停住说：“这不是无聊吗？这么大的事能开着玩笑决定吗？要真愿意选有翼的话，为ฦ什么前两次拈的都不愿算数呢？决定选玉生！不要学‘小反倒’！”主意已决，她便睡下。为了证明她自己的决定正确，她睡到被子里又把玉生和有翼的家庭也比了下：玉生家里是能干的爹慈祥的妈共产党员的哥哥任劳任怨的嫂嫂；有翼家里是糊涂涂爹常有理妈铁算盘哥哥惹不起嫂嫂。玉生住的南窑四面八方แ都是材料模型工具，特别是垫过她下子的板凳碰过她头的小锯；有翼东南小房是黑古隆冬的窗户仓缸箱筐。玉生家的院子里，常来往的人是党团行政群众团体的干部ຖ同事，常作的事是谈村社大计开会试验；有翼家的院子里，常来往的人是他的能不够姨姨ถ老牙行舅舅，作的事是关大门圈黄狗吊红布抵抗进步斗小心眼虐待媳妇禁闭孩子她想：“够了够了！就凭这些附带条件，也应该选定玉生丢开有翼！”人碰上了满意的事，也往往睡不好。灵芝在这天夜里又没有睡到天明就醒了。她醒来没有起床，又把夜里想过的心事温习了遍，觉得完全正确，然后就穿上衣服起来点上灯。她知道玉生这时候，仍是坐在旗杆院东房里的账桌后边画什么เ东西。她打算去找玉生谈判，又觉着事情发展得总有点太快。她起先想到เ“和个人的交往还不到二十天，难道就能决定终身大事吗？”随后又自己回答说：“为ฦ什么不能ม呢？谁也没有规定过恋爱的最短时间：况且玉生是村里人，又和自己้是个支部的团员，老早就知根知底，也不是光凭这二十天来了解全部情况的。”想到这里，她便鼓足了勇气去找玉生。她照例通过岗哨走进旗杆院，玉生自然是照例问话，照例拿起枪；她也照例回答，照例走进去。她的估计大体上正确——玉生仍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过不是画图而是制造起土工ื具的模型，桌上摆的是些小刀木锉小锤小凿钢丝麻绳小钉铁ກ片和快要制造成功的东西。因为ฦ摆的东西多了，玉生把表放在窗台上，灵芝看了看，又是个四点二十分。玉生不明白灵芝的来意，还当她只是来看表，便指着桌上做的东西说：“你且不要走！请帮我研究下这个：切都没有问题，只是吊起土来以后，转动方向不灵便。”灵芝等他拆卸下来，研究了会减少转盘的摩擦力，又修改了次装ณ上去，虽然比以前好点，还是不太合乎要求。玉生忽然想起个办法来说：“干脆不要转盘，把竖杆上边安上个方แ框子，把杠杆用段粗绳吊在框子上，在半个圆圈以内转动没有问题！点摩擦力也没有！试也不要试了！成功了！”灵芝看了看窗台上的表，已经过了五点。她想：“再要不抓紧时间谈那ว个事，民兵就撤了岗回来了！”灵芝帮着玉生收拾了桌上的摊子，坐在桌子横头的把椅子上，看着胜利之后洋洋得意的玉生说：“我也问你个ฐ问题：你觉着我这个人怎么样？”玉生想：“你怎么问了我这么เ个问题呢？团支委初中毕业合作社会计聪明能干漂亮，还有挑剔的吗？不过你为什么要让我评议番呢？你又不会爱上了我！”玉生只顾考虑这些，忘记了还没有回灵芝的话。灵芝说：“你怎么不说话呀？”玉生时想不出适当的评语来，只笼统地说：“我觉着你各方面都很好！”灵芝见他的话说得虽然很笼统，可是从眼光里露出佩服自己的态度来，便又紧ู接着他的话说：“我再问你个问题：你爱我不？”“你是不是和我开玩笑？”“不！点也不是开玩笑！”“我没有敢考虑到这个事！”“为什么เ不敢？”“因为你是中学毕业生！”灵芝想：“我要不是因为有这个包袱，也早就考虑到เ你名下了！”她这么想，先有点暗笑，不小心就笑出声来。她笑着说：“以前没有考虑过，现在请你考虑下好不好！”玉生说：“我的老师！只要你不嫌我没有文化，我还有什么เ考虑的呢？”玉生伸出了双手，灵芝把自己双手递过去让他握住，两个人四个眼睛对着看，都觉着事情发展得有点突然
28有翼革命
天明撤了岗之ใ后，玉生和灵芝先到后院找张信给他们作个证明人，约定到第二天二十号休息日下午到区公所登记。在吃早饭时候，双方都向自己的家庭说明。村里人知道得早的，也都分头传播着他们订婚的消息。这天，社里正收着玉蜀黍，灵芝在场上方面帮忙翻晒谷种，方แ面登记收回来的玉蜀黍担数，这两件事都不是连续的工作，合在块才是个只能抵五分工的轻劳动。灵芝就在这空隙中，想起了对付有翼的问题。她想到她爹和他们互助组的人这时候都正给黄大年收玉蜀黍，她爹和玉梅又都知道她和玉生订婚的事，很难免在地里谈起来，到晌午，消息就会传到有翼耳朵里。她想要是自己不先计划个ฐ对付办法，万有翼时怀恨，说自己些不三不四的话，到เ那时候，自己้或者是任他侮辱，或者是找他讲理，都不是占上风的事。想到这里，接着便想对付的办法。她在县城里上学的时候，常见老师们或别的职员们订了婚就要请朋友们吃糖。她和有翼也吃过人家的。她想趁午饭以前，先到เ供销社买些糖，按朋友关系把自己和玉生订婚的事通知有翼。她知道不论用什么办法通知，有翼都不会满意，不过自己先主动通知了他，总比他先从别处得到消เ息气小点。快到吃午饭时候，她向在场外翻晒谷草的老社长张乐意说她有点小事要早ຉ离开小会，让张乐意替她记记在上午收工时候最后上场的批玉蜀黍担数，就到供销社买了点糖往马家院去。马家院的大门头上仍然吊着块红布，大黄狗躺在门道下喘气。在接近中ณ午的太阳光下看人很清楚，大黄狗抬起头来只叫了声，看见是灵芝，就仍旧躺下去。灵芝跨过黄狗，走过门道，转弯便往东南小房去。有翼见是灵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低声说：“他们怎么เ会把你放进来呢？”灵芝说：“我自己้进来的！”“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舅舅”“不要说那个ฐ了！我知道了！你舅舅给你和小俊保了个媒，已经过了礼物了！是不是说那个？”“你听谁说的？”“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可是我没有答应！”“不过也没有听说你反对！”“我没有天不反对！”“这个我还没有听人说过！”“你自然不会听人说！因为我还没有出去过！”“你为什么不出去？”“他们不让我出去！”“他们自然也不会让你不答应！”“谁到我家里来了！我家忌着生人哩！真不讲究！”常有理在院里这么喊叫着，打断ษ了有翼和灵芝的话。灵芝说：“了不得！老大娘来了！咱们赶快说正经的吧！我和玉生订婚了！我来请你吃糖！”说着从衣袋里取出包糖来放在床上。有翼听了这话，好像挨了颗炸弹，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常有理便揭起门帘走进来。常有理说：“灵芝！你怎么不吭声就进来了！我家里忌着生人哩！你就没有看见门上的红布？”灵芝想：这回你倒来得正好！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她说：“对不起，老大娘！我不懂红布是什么意思！”“挂红布是不让生人进来！有翼病着哩！”“要是那样我就该走了！再见吧有翼！等你病好了我再来看你！”说了便翻身走出去。有翼本想不顾常有理的干涉แ，冲出门去追赶灵芝；正待动身，又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个吃糖的角色了，还追人家有什么用处？”想到这里，便无可奈何地爬到床上放声大哭。常有理不知底细，还以为是灵芝把鬼带进来了。有翼边哭，常有理边摸不着头脑地瞎劝。过了阵，有翼清醒了点，停住哭，坐起来想自己้的事。他想起灵芝刚才说过的句话：“他们自然也不会让你不答应！”看这几天的样子，确实不会。他想：“怎么办呢？灵芝已๐经脱掉了，万玉梅也趁这几天走了别的路子，难道真要我娶来个ฐ小俊每天装死卖活地折磨我吗？”他痛恨他爹妈没有得他的同意就在村里瞎声张，不由得狠狠看了他妈妈眼。常有理见有翼的眼神不对劲，以为他发了疯，吓得吸了口冷气站起来说：“有翼你要干什么？”有翼也跟着站起来说：“我要出去！”“不行！不行！”常有理伸手去拉有翼，有翼个ฐ箭步躲开她。常有理见没有拉住，便抢到门边，双手把门挡住。有翼从箱上抱下个装着半筐碎烟叶的筐子来向常有理的身上推。这只筐子的直径和门的宽窄差不多，把常有理堵得不能接近有翼。有翼要是猛推的话，管保能把常有理推得面朝天跌到门外，不过他还不是真疯了，他只是步步推得常有理不得不往外退。常有理退到เ院里，知道自己挡不住了，便喊糊涂涂说：“他爹你快来！有翼疯了！”糊涂涂听她这么เ喊，赶紧跑到院里来。有翼怕被他们拖住走不脱，便抱着筐子转着身圈圈地抡，边抡着边往大门外走，把大黄狗吓得夹住尾巴远远地跑开。有翼抡着筐子跑到大门外，他爹妈也追到大门外。这时候正赶上村里人陆续从地里往家走，经过马家院门口的都远远站住研究情况，在家里的妇女小孩们听见有热闹也抢着出来看，渐渐把马家院通向野地的巷道也塞住了。也有些人想拉开他们劝劝，只是被有翼从筐子里抡得飞出来的碎烟叶子迷得睁不开眼。糊涂ิ涂老汉瞅了个空子，双手夺住筐子的另边；有翼趁势丢手把筐子递给他，自己钻进人丛中去。常有理向大家喊：“请你们拉住他！他疯了！”有几个人把有翼拉住。有翼说：“请你们不要操心！我点也不疯！是我不赞成他们给我包办的婚姻，他们把我看守起来了！我向大家声明：他们强替我订的婚我不答应！劳驾你们哪位碰上了小俊，告她说让她另去找她的对象！”拉他的那ว些人，见他说的都是明白话，都渐渐丢开了手，有翼便挤着往外走。常有理又挤到เ人丛中ณ去赶有翼，口口声声说“不要放他走”，别ี的人们劝她说：“老人家，你回去吧！那么大的孩子是关不住的了！”糊涂ิ涂不像常有理觉着那么有理，仍然抱着个筐子呆站着想不出主意来。调皮的袁小旦喊着说：“有翼革了命了！”有翼要找玉梅，却不知道玉梅在什么เ地方，听家里人说这天他们的互助组给黄大年收玉蜀黍，便想往“三十亩”黄大年的玉蜀黍地里去撞撞。他跑到村外向着上滩三十亩带看去，见这十几天地里的变化很大——谷子早已收光，玉蜀黍也差不多收了半，种麦子的地都犁耙得很干净，有的已经下了种，树叶子也飞散得七零八落，挡得住眼的东西已๐经不太多了。他没有顾上多注意别的，眼光顺着往黄大年地里去的条路上分辨着连串正往村里走的男女人们，想从中间找出玉梅来，直望到黄大年的地里，发现他们组里的人都还正在地里赶着装筐子，中间似乎有女人。他也不管玉梅是不是在内，便从那ว些挑着担子的队伍旁边擦过去往地里走。这些人们随便都问着他“好了吗”，他也随便回答着“好了”，不停步地往前赶。他快走到黄大年的地头上，碰上他大哥和范登高王满喜挑着担子走到เ路上来。他大哥见他就觉着有点不妙，停住步喝他说：“快回去！你怎么出来了？”有翼说：“我没有病！尽是你们弄鬼！”“疯话！快回去！”“你自己走你的！不要想再捉弄我了！”大年夫妇和玉梅见他们闹起来，也停了装筐子工作站住看他们。大路上，后边来的挑着担子的人们，被他们挡得挤在块，直催他们“走，走，走”。有余怕有翼再说出真情实话来当着大家丢â他的人，所以也不敢认真拦挡，只向大年他们喊了声“请你们把有翼招呼回来”，自己้便先挑着担子逃走了。有余登高满喜先走了，小反倒这天赶着驴儿上了临河镇，根本没有来，地里只剩下黄大年夫妇和玉梅三个人。黄大年当真放下手里的工作来招呼有翼，有翼说：“你不要信我大哥的鬼话！我什么病也没有！”接着便走进地里去，帮着大年装着筐子，把他爹他妈他大哥老牙行能不够怎样把他圈在家里软化他的事有头有尾谈出来。大年他们听见他这番话里句疯话也没有，便跟着他批评了糊涂涂ิ他们的糊涂ิ。东西收拾完了，大家要回去，有翼向大年夫妇说：“你们先走步，我还要和玉梅谈几句话！”大年夫妇也猜透了他的心事，便先走了。有翼瞪着眼盯了玉梅阵子。玉梅见有翼的眼光有点发滞，觉着有点怕，便问他说：“你怎么样了？刚才不是还说你没有病吗？”有翼说：“我还是没有病！我只问你句话！说得干脆点！你愿不愿和我订婚？”玉梅说：“你这不是疯话吗？那么大的事，是你言我语就可以决定的吗？”“可以决定！你要不愿意也趁早说话！不要蘑菇来蘑菇去也落个空！”玉梅听了他这句话，知道是灵芝和玉生订婚的消息已๐经传到他耳朵里，惹起了他的忿气。不过玉梅过去因为ฦ承认有翼对灵芝比对自己亲近，所以不曾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灵芝既然有了下落，自己可以考虑了，只是就这么站着马上能考虑出个结果来也实在不容易。她见有翼还正生着灵芝的气，气头上很难讲道理，就又向他说：“这么着吧：问题算你提出来了，等我考虑下定个时期答复你好不好？”有翼说：“不不不！那是推辞话！你跟我认识不止两天了，要说完全没有想过这问题我不相信！不愿意就干脆说个不愿意，我好另打我的主意！说老实话，不要也来骗我！”玉梅想：“咦！这才是‘黄狗吃了米，逮住黑狗剁尾’哩，别人愿不愿嫁你我碍得着什么事呀？况且你以前也不是真看得起我！要不是灵芝找了别的路子，你会马上考虑这个问题吗？”想罢了便回答他说：“我的先生！我也学你的话：‘我跟你认识不止两天了’你考虑过这个ฐ问题没有呢？也说老实的，不要骗我！”这下打在有翼的弱点上。有翼自知理亏，不敢强辩。玉梅想趁他在这老实点的时候，提出些条件来反追他下，便又向他说：“你猜对了：我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不过没有敢决定！”“为什么เ？”“因为对你有赞成的地方，也有不赞成的地方！”“什么地方แ赞成，什么地方不赞成？”“方面你是我的文化先生，另方แ面你还是你妈手里的把戏；我赞成和你在块学文化，可是不赞成在你妈手下当媳妇——要让那位老人家把我管起来，我当然就变成‘常没理’了。还有你那位惹不起的嫂嫂，菊英因为惹不起她才和她分开了，难道我就愿意找上门去每天和她吵架吗？更重要的是：我是社员，你家不入社，难道我愿意从社ุ会主义道路上返到เ资本主义道路上去吗？因为有这么เ多我不能赞成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冒冒失失决定！”有翼听了玉梅这番๘话，股冷气从头上冷到脚心。他哭丧着脸说：“那么你就不如说成个‘不愿意’算了！”玉梅说：“不！愿意不愿意，还要看以后各方面事实的变化！”她想：“你这位到外边学过艺的先生，宝葫芦里自然有宝，不过我还要看看你能ม不能用你的宝来变化下我所不赞成的事实！”她给有翼上了这么课，又给他出了个ฐ题目让他去作文章，感觉到เ非常胜利ำ，向周围看了下，个上滩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了；看到了村边路上，有位老太太向地里走来，正是常有理。她向有翼说：“你快走吧！你妈又来找你来了！”有翼看了下回头说：“咱们相跟着走！”“可是你妈”“我已经不怕她了！”“你还是先走吧！我不愿意和她麻烦！”有翼听她这么เ说，也只得先走了。有翼边走边想：不愿意受我妈管制，不愿意和惹不起吵架，不愿意从社里退出，除了分家还有什么เ办法呢？好！回去分家去！接着便想如何提出分家的具体办法，想着想着就走到常有理跟前。常有理叽哩咕噜骂着玉梅来拖有翼，有翼闪开她跑在她前边往家里走，常有理自然也追到家里来。有翼没有回他自己住的房子里，直接往北房来找他爹。这时候，他爹和他大哥正在块计划ฐ对付他的办法。他们估计到灵芝来的时候已经把和玉生订婚的消息告诉了他，所以惹得他生了大气。他大哥把他去找玉梅的事端出来以后，他爹说：“他真不愿意娶ດ小俊，就让他找玉梅算了，不要再逼出什么意外事故来。”他们正商量着，有翼便来了，常有理接着也追回来了。常有理指着有翼的鼻子说：“千说不改，万说不改！只记得你那ว些小妈”糊涂涂拦住她说：“你不嫌俗气！尽说这些干吗？”又转向有翼说：“有翼！切都由你，你不要闹好不好？”有翼说：“爹！你只要答应我件事，我管保再不闹！”“你说吧！”“把分单给了我，我自己้过日子去！”糊涂涂想：“这小子真是‘茶馆里不要了的伙计——哪壶不开你偏要提哪壶’！我费尽切心机来对付你，都为的是怕你要分家，你怎么就偏提出这个来？可是说什么好呢？刚刚说过切都由你，你才提了件就马上驳回，能ม保住你不再闹吗？”他觉着要是马上驳回，惹得他马上再跑出去闹，还不如暂且用别的话支吾开，等他平平气再和他谈判，便向他说：“分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何必这么着急？”“好！那ว么就把分单给我吧！我拿住了分单就不着急了！”“你还是不要着急！分单要在手边的话，爹马上就会给你，可惜是登高那天拿走了就没有拿回来！你先去吃饭！吃了饭回房里去歇歇！咱们都睡他觉起来再谈好不好？”“好吧！”有翼说了这么句便走出去。糊涂涂ิ见有翼走出去，低声向常有理说：“你再不要那么骂他好不好？越逼越远！”有余说：“这会算过去了，会他要认真和咱们谈分家，该怎么办呢？”糊涂涂说：“不好办！这该怨你舅舅：他要不提那ว几张废了的假分单，咱们只给菊英写张来就好说些。如今已经把那ว分单说成真的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会你不要等他睡醒就跑到他房里去劝他。你就说我很生气。你就说我嫌他没有良心，为了媳妇忘了爹娘。你就说他真要分出去，这辈子我再不理他。”有余答应了，然后就说：“咱们也吃饭吧！”他们去吃饭，见锅还盖着，锅里还没有下勺子。常有理问惹不起说：“有翼还没有来舀饭吗？”惹不起告她说没有，她便又跑往东南小房里去。她看有翼也不在房子里，便唧唧喳喳嚷着说：“有翼怎么不在家里？有翼！有翼！饭也不吃又往哪里去了呢？”糊涂涂听便向有余说：“糟了！他会去找范登高要分单去！你快到เ登高家看看！”有余连饭也没有舀上，只好往登高家里跑。有翼跑到เ登高家去要分单，登高说他给了张永清；有翼又找到永清家，永清领着他到เ旗杆院拿去。永清和有翼走到เ旗杆院前院北房里，取出钥匙开了套间门，进去又开了办公桌子抽斗上的锁，取出两张分单来，看了看，把有翼的张给了有翼，把另张又放回去。有翼问：“那张呢？”永清说：“你拿你的好了！那张是你大哥的！”“怎么没有我二哥的？”“别人拿着研究去，还没有拿回来！”说着便把抽斗又锁上。他们正要出门，有余便走进来，有余走的路线也和有翼样——先到登高家再到永清家最后到这里。有余问有翼：“你到这里做什么？”“取分单！”“取上了没有？”“取上了！”有余听说取上了，马上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只好跟着他们往外走。他们走到院里，碰上个送信的，把村里社里的些报纸公文信件都给了永清，另外拿着封信问永清说：“这位马多寿住在哪块？”永清拿住看着向有余说：“湖南来的！定是你二弟的信！”又向送信的说：“多寿就是他爹！就交给他好了！”永清又返回套间里去看他接到的东西，有余拿了信便和有翼相跟着回了家。有翼得住了宝，舀上饭回他自己房子里吃去；有余打了败仗，回北房和他爹妈报告结果。糊涂涂听完了有余的报告，先让常有理去劝有翼讨分单，然后让有余给他拆读老二的来信。常有理向有翼软说硬说要分单，有翼已经有了主意根本不理她。她要搜有翼的身，有翼跑到院里。她正得不了手，圈圈在院里赶着有翼跑，有余揭开北房的门帘喊她说：“妈！你快不要追他了！老二来了信！又出下大事了！”
29天成革命
灵芝订婚和有翼革命两件事在午饭前后已๐经传遍了全村。听到了这两条消息不得不关心的是袁天成家。天成老汉这天午上，正和他的十三岁孩子在场上打他的最泄气的三亩晚熟谷子。说起这三亩谷子来真惹他生气：担了个“两大份”的声名，自留地留得多了，抢种时候个人忙不过来，种这三亩谷子的时候，地就有点干了，勉强种上，出来的苗儿还不到三分之；下了第二场雨又种了次，也没有把前次的苗儿完全闯死，大的大小的小乱留了地，到了秋天，大的早熟了，已经被麻雀吃完了，小的还青，直到别人收玉蜀黍的时候才割回来，估计产量要减少半。他正在场上挽着驴缰绳边碾着边叹气，听见别ี的场上正打着豆子的人们传说着玉生和灵芝订婚的事，传说着有翼不愿和小俊订婚的事，更叫他气上加气。他恨能不够——恨她不该出主意留那么เ多自留地，恨她不参加劳动让自己个人当老牛，恨她挑拨小俊和玉生离婚，恨她和常有理包办儿女婚姻最后弄得大家丢人。他边恨着能不够，边已经把谷子碾下来，没有人帮忙的问题又摆在他跟前。孩子卸着牲口，他眼望着天想人，想了阵便向孩子说，“你送了牲口到เ满喜家去趟。你就说‘满喜哥！我爹说你要是有工ื夫的话，请你帮他打打场好不好？’不论他答应不答应，你都快点回来——要不行我好另想别人。”孩子去后，天成老汉个人用杈子挑着泄气的带秆谷草，等候着孩子请人的消息。会，幸而满喜扛着柄桑杈跟着孩子来帮忙。他们挑上草，攒起堆来正要扬的时候，能不够唧唧喳喳跑到เ场上来。能不够夺住袁天成手里的木锨说：“放下！你先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败坏我的名声？”袁天成说：“我又犯了罪了吗？”灵芝玉生和有翼的两条新闻在场上传着的时候，同样也在街道上传着。能ม不够听说有翼把她和常有理给包下的婚姻ี推翻了，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去找常有理又怕挨有翼的碰，里趟外趟干跑没办法。她走到街道上，大小人见了她都要特别看她眼，正谈得热闹的人看见她就都把话收住，弄得她既不得不打听，又不便去打听，只好关住大门听门外传来言半语的没头没尾评论——“能不够这下可摔得不轻”“灵芝都看得起玉生，小俊看不起”“小俊的眼圈子大”“头抹了，头脱了——玉生也另有对象了，有翼也不要她了”“就不该先受人家的礼物！看她怎么退”“天成老汉在大会上说得对，事情都坏在能ม不够身上”——能不够听到每条评论，都想马上出来和评论的人对骂场，不过她知道自己没理，跟谁骂也骂不赢，所以只好都想想算拉倒，只有听到最后的条觉着抓住了胜利ำ的机会——天成是自己骂熟了的，骂他顿就可以把所有的气都出了。本来这条也不是最后的，只是再以后的她没有听，只听到这里便壮着胆子冲出了大门。至于这位评论家说袁天成在大会上怎样怎样，还指的是十号那天袁天成在大会上作的检讨——这事在三里湾虽然早为人所共知，可是谁见了能不够也没有谈过，所以在能不够听起来还是新闻。能不够跑到场上夺住袁天成手里的木锨，问他为什么败坏自己的名声，问得袁天成莫名其妙。要在平日，袁天成只好低下头不吭声，让他个人骂得没有劲了自动走开，然后再继续做自己的活，不过这次恰碰上天成老汉也闷着肚子气，所以冷冷地反问了她句：“我又犯了什么เ罪了吗？”能不够说：“你还要问我？你做的事你知道！快给我说！”天成老汉夺过木锨来推她说：“走开走开！我真要犯了罪，你先到法院去告我！不要来这里麻烦！我心里够烦的了！”能ม不够想：“咦！这老头儿今天怎么大模大样和我顶起嘴来了？这还了得？”她第二次又夺住木锨把子说：“嫌麻烦你就不要败坏别人的名声！我也找不着法院！我就非叫你说清楚不行！”袁天成把木锨让给她说：“给你！我早ຉ就不想做了！我这个ฐ老长工也当到头了！”满喜劝他们说：“算了算了！婶婶回去吧！闲话是闲了时候说的，现在先做活！”袁天成说：“不行！满喜你也请回去歇歇吧！活儿我不做了！三颗粮食，收不收有什么เ关系？”能不够说：“活该！谁不叫你多打些？把地种荒了也是我的事？收不收我不管！只要你饿不着我娘儿们，哪怕你把它齐扔了哩！”袁天成说：“你做错梦了！我的长工当到头了！这几天也有分家的，也有离婚的，咱们也去凑个热闹！我看你以后饿了肚找谁去？”说着连头也不回出了场望着旗杆院走去。能不够说：“不论你想干什么，都得先把我娘儿们安插个地方แ！”说着也随后赶去。袁天成回头看了看说：“就是给你找地方去的！你来了也好，省得会派人叫你！”袁天成敢和能不够这样说话，在三里湾还是新闻，在场上做活的人们，都停了工ื就地站着看他们，可是没有个ฐ人跑去劝架，想都让能ม不够去受次训。满喜就在他们场上帮忙，觉着不去劝下太不好看，只得假意随后赶去。调皮的袁小旦又说：“天成老汉也革了命了。”袁天成走得快，能不够追得快，满喜在后边喊得快。满喜喊：“快回来吧！不要闹了！老两口子吵个嘴算不了什么！”不过腿上不加劲，故意装作赶不上。他看到袁天成进了旗杆院，准备等能不够也进去的时候背地里给她鼓两下掌，可惜能ม不够没有走到เ旗杆院门口，就坐到路旁边的块石头上了。满喜想：“你怎么不加油呢？”能不够闹气有锻炼：你不要看她有时候好像已经不顾生死了，实际上她的头脑แ还很清楚，能考虑到当前的形势是否对自己有利。这次她方แ面追着袁天成，方面想到以下的几个条件：第自己้的名声自己知道。第二有翼的革命又给自己的脸上涂ิ了层石灰。第三和老天成说话的理论根据，拿到旗杆院去站不住。她想到了这些条件，早已想退兵了，可是老天成不退，由不了她。她路上回头偷看了满喜好几次，见满喜只嚷嚷不快跑，暗骂满喜不热心。她见老天成进了旗杆院，觉着大势已去，只剩下线希望就是自己不要进去让满喜追进去把老天成劝回来，所以才坐到路旁的石头上。满喜这个调皮鬼似乎猜透了能不够的心事。他不再去追袁天成，却反拉住能不够的胳膊说：“婶婶！拉倒吧！回去吧！叔叔是个ฐ老实人，不要再跟他闹了！”拉住了被告让原告去告状，和抱住个人让另个人放手打是个样，能ม不够越觉着不妙了。她恨透了满喜，可是在眼前看来还只能依靠这位自己觉得不太可靠的人帮帮忙。她向满喜说了老实的了。她低声说：“你不用拉我，先到旗杆院拉你叔叔去！”满喜笑着丢了手，往旗杆院去。袁天成走进旗杆院前院，见北房闭着门，里边却有人说话。他推门进去，看见党团支委，正副社长全都在场。金生见他来势很猛，问他什么事，他说：“我要和能ม不够离婚！请调解委员会给我写个证明信！”金生笑了笑说：“好吧！待会让永清叔给你们调解调解！你且回去吧！现在这里正开着个很重要的会议！等这里完了再说吧！”“不能分出个人来吗？”“不能！这次会议太重要了！”袁天成听金生这么说，也只好走出来。他返到院里，正碰上满喜走进去。满喜说：“叔叔！不要闹了！婶婶说她愿意拉倒！”袁天成说：“不行！她愿意也不行了！这次总得弄个彻底！等这里的会开完了，马上就要谈我们的事！”说着就往外走。满喜总算个ฐ好心肠的人。他平常不赞成能不够，只想让她吃点亏，这次能不够自动让步了，他就又诚心诚意帮着她了事。他跟在袁天成后边劝袁天成私下了了拉倒，不要再到调解委员会去。他们出旗杆院大门，能ม不够看见他们就放了心，没有等他们走到跟前自己便息了旗鼓低着头走回家去。满喜劝天成丢过手仍然去打场，天成说：“不不不！你请回去吧！场不打了！这次要拉倒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说着也往自己家里走。满喜见劝不下他，也跟着他到เ他家里去。小俊自从她妈走出去之后，对外边传来的消息也放心不下，也学了她妈的办法关起大门来躲在门里听流言，直到เ她妈回来叫门她才把门开开。门开了，满喜和天成也正赶到เ。满喜看见小俊的眼圈子有点红，顺ิ便问了声“二嫂你怎么”，不过话出口就想到叫得不对，同时发现小俊的脸下子就红到เ脖ๆ子根，才赶紧改口说：“对不起，我怎么又乱叫起来了！”小俊没有回话，低下头去。满喜不好意思再看她的神色，似乎看见滴下几点泪去。能ม不够什么也没有说，走进去了。袁天成什么也没有说，也走进去了。满喜再没有说什么，也走进去了。小俊觉着奇怪：“爹不是打场去了吗？怎么空手回来了？妈向来是不参加打场的，怎么跟爹相跟着回来？要说他们吵过架吧，妈的脸上怎么没有点杀气？满喜脸正经的样子跟着他们，又是来干什么？”她正东猜西猜摸不着头脑แ，恰好碰上她十三岁的弟弟也揉着眼睛赶回来。她拉住弟弟问了半天，才大体问明了她爹妈在场上发生的事故——至于到旗杆院去的段，连她弟弟也不清楚了。问明了这段情况，她拉着弟弟哭起来。她妈出去以后，她躲在门里听到的评论，大体上和她妈听到的差不多，特别ี刺到她的痛处的，是“头抹了头脱了”这句话。这是地方上句俗语，说的人特别多，小会就听到เ好几遍。她和玉生离婚以后，想起玉生的时候常有点留恋，只是说不出口来。她每逢出现了这种心情，就觉着她妈的指导不完全正确，自然有时候难免对她妈有点顶ะ撞。她妈觉察到这点，所以趁她舅舅来给菊英分家的时候就抓紧机会给她包揽有翼这股头。这件事合了她的心事。她想要是能捞到个中学生，也算对玉生种报复，不想事情没有弄成，自己要捞的这个中学生没有捞到手，反让玉生捞到เ个中ณ学生，正好是“头抹了头脱了”。要不声张出去还好，偏是过了礼物又让人家顶ะ回来，弄得她更没法再出面见人。她听弟弟说爹生了大气要和妈离婚。她想真要那样的话，自己和妈妈就会变成对再也没有人理的人物。她正边哭着边想这些事，忽然听得她爹又在里边嚷起来，便拉着弟弟赶紧跑回去。原来正当小俊在门道下前前后后思想自己的道路时候，袁天成和能不够也正在满喜的监督下开始了谈判。满喜让双方แ提出今后的条件来作为讨价还价的根据，能不够便先提出今后不得再在外边败坏她的名声。她才提了这么条，袁天成就恼火了。袁天成说：“你还要提你那好名声？是我败坏了你的名声？我的名声早被你败坏得提不得了，我找谁去？你要是什么洋理也不要抓，老老实实检讨你的错误，咱们就谈，再要胡扯，咱们就散！”能不够怕的就是这个“散”字。天成提到这个字，她就又老实了点。她说：“这么着吧：你说我说得不对，你先说好不好？”天成说：“我就先说：听上你的鬼主ว意，留下那么เ多的地，通年只在社里做了五十个工ื，家里的地也种荒了，叫我受了累减了产，还背上个‘资本主义思想’的牌子。你说我冤不冤？你不参加劳动，也不让小俊参加劳动，把我个人当成老牛，忙不过来的时候去央告人家别人帮忙。你也睁开你那ว瞎眼到เ地里场里！看人家别的妇女们谁像你们母女俩？妇女开会学习你都不参加，也不让小俊参加，成天把小俊窝在你的炕沿上，教她些人人唾骂的搅家婆小本事。人家玉生是多么เ好的个小伙子，你偏挑得小俊跟人家离了婚！人家又和灵芝订婚了，你教的这个好徒弟结了个什么茧？”这下又刺到เ小俊的痛处，说得她顾不得怕满喜笑话，就哭出声来。天成接着说：“你鼻子嘴都不跟我通通风，和你那常有理姐姐，用三十年前的老臭办法给孩子们包揽亲事，如今话也展直了，礼物也过了，风声也传出去了，可是人家有翼顶回来了，我看你把你的老脸钻到哪个老鼠窟窿去？”能不够说：“我的爹！你少说几句好不好？对着人家满喜尽说这些事干吗呀？”天成说：“你还嫌臊吗？‘要得人不知，除非己不为’！满喜要比你我都知道得早！”满喜说：“算了算了！话说知了算拉倒！从前错了，以后往对处来！咱们大家休息休息，还是去收拾场里的谷子吧！”天成说：“不行！还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