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主编喝茶也爱和人碰杯子，听到一声响，惠美子抬起头，她的歌唱完了，对着枯云露出了一个笑容。
枯云道：“听人说东北危险，我一个人上路，就带了枪防身，您看您三位不也都带着枪的吗？”
光祖不响，过了会儿，问枯云：“你什么打算？”
“哎呀挤什么挤啊！死的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妈啊！”
尹公馆里人气凋零，幽森空寂，两人往屋里添了点响动后，各自收拾干净，又各忙各的去了。枯云这天计划去设想中的首映场地实地勘察，那是一处临黄浦æ江的公园，地势平坦，一片绿草地势头喜人，草地中央还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年岁颇长，已成参天之势，非常适合架设荧屏。另外此地还有两ä点优势非常重：一是远离城市的中心，更远离巡捕的眼界；二则ท公园小路四通八达，对于人员的疏散和撤离可谓方便快捷。
很快的，枯云便脱得只剩下最贴身的一件白背心，一条白裤子。
枯云不响，反复来回地摸自己的手指。
但他还是老实地抓着浴缸两边慢慢放低重心，坐进了滚烫的水里。
枯云笑了：“水浒看多了。”
枯云将手塞进了屁股底下，房间里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出乎他意料的，他耳旁又响起了那阵熟悉的脚๐步声。尹醉桥回来了。他没有说话，枯云听到他在他身边放下了些什么瓶瓶罐罐，他还闻到烟火味，他嗅嗅鼻子。尹醉桥说：“鸦片灯。”
“您认识他吗？”
枯云靠在床头，道：“别ี叫我什么密斯特枯了，半中不洋的，不好听。”
“我这个丑哑巴，让您看了笑话了吧。”俏朵儿擦擦眼角，说，“您别看他长得丑，可他聪明着呢。”
黎宝山不响，也不写字，他用肩膀靠近枯云，嘴唇跟着贴了上去。他在烛光照ั不到的混沌黑暗中亲了下枯云。
尹醉桥听了，摸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硬皮蓝本子，在枯云眼前甩过：“证件在这儿呢，你替我找个旅馆就给你。”
枯云道：“老富和阿关，我觉得你也不能这么武断，或许他们也去是探口风的？”
公寓外的路灯投进来些淡薄的光芒，枯云一动不动地站着，黎宝山来回挥舞了好几下自己้的右手后，五指捏成了个拳头，伸到เ了枯云面前，道：“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黎宝山凑过去看，笑说：“大公子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变过。”
栾美莘没再看他，单望着枯云说：“小叔，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女人，还要带着文文，我想问问你的意思是这几张房契给我，租金我收，往后每月您那儿……”
“唉大嫂，千万别这么说。”
枯云是气坏了，咄咄逼人，振振有词，那年轻男子竟被他的威势唬住了，愣在地上听他数落完才想起自己还有脾气要发作，抓起一把泥巴就往枯云身上扔。枯云心疼自己的白净衣服，赶紧去拍裤腿上弄到的泥巴，就在这时，那年轻男ç子突然一个发力，冲向枯云抱住他双腿就将他扑倒在地。枯云惊呼了声，只见年轻男子手上银光一闪，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把匕首直朝着枯云的脸蛋就刺了过去。枯云眼神一凝，他反应很快，脑แ袋往边上一偏躲开了这一下，手里抓到了块石头便朝年轻男子的后脑แ勺砸去。那石块很大，他砸得还很用力，第一下下去就把年轻男子砸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地从他身上跌坐到了地上。枯云见状，一脚把他踹翻，踢开他手里的匕首，坐到他身上又是拼劲全力地砸了第二下。
枯云的胳膊上起了层疙瘩，他看出来了，尹醉桥不光坏，他还不近人情，情理不通，他甚至有点疯。他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这满屋子的黑暗给染成了同样的色调，父母双亡，残废不全的他活成了一片阴影，一个梦魇。
玛莉亚一到家就给自己้来了点白兰地，她和枯云坐在沙发上依偎着谈天，她聊起她与尹鹤，尹老先生的种种，很是惆怅。原来她初到เ上海时便认识了尹鹤，还是他带她认识了上海ร这个花花世界，尹家她造访过两次，与尹老先生见过面，吃过饭，她崇拜军人，很爱听老先生讲自己从军时的故事，战场对她来说是那么เ陌生又那ว么新奇，仿佛是另一重天地，倘若有幸，她这只蝴蝶也想去战场翩舞一番，只为领ๆ略那生死之间的壮怀激情。
再说那个马修，他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เ了。
尹鹤说：“其实这次去北平，本来是大哥的事，我家大哥你们也知道，离不开他那ว个烟塌，受不了半点风吹日晒，就只好父亲代劳，去走一趟。”
“哈哈，好，就去跳舞！”
枯云一路走来，走廊上的黄色面孔渐渐绝了迹，到了孔雀厅门口，只见大门紧闭，两个门僮守在左右，边上还竖着块红纸木牌，上头用中ณ英两种语言写有两行大字。枯云不识英文，只看得懂那ว汉字写的是：交际茶舞会，闲人勿扰。
初河摸了摸鼻子，三小姐嘴巴๒确实臭，据说是老毛病了，从小胃不好，也正是因为这毛病老大岁数了还没嫁人，初河昨天没能和三小姐说上话，如今与她隔着十来步站着，连他都闻到了那股粪坑似的味道。
“月亮圆缺，不过是自然现象罢了。”枯云说。
“你怎么这么没趣味？”范儒良说。
枯云闭上了眼睛，维持着侧身躺卧的姿势。他的被窝里钻进来另外一具身躯，他不响，不动，静观其变。
范儒良懂得分寸，仅碰一碰手，触一触胳膊，都不是什么越矩的行为。枯云没有出声，范儒良这才更进一步，他搂住了枯云。枯云平缓地吐息，心脉的起搏也是原有的频率。他睡着，以他一直睡着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