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山又写：“手是我自己断的，用火烧，止住了血。”
枯云忿然，站起了身，将尹醉桥的脚搁了自己座位上，说：“兔子怎么了？他遭遇了不测，还有我这个ฐ兔子担心他，满世界地找他，相信他还活着，你呢？在你的处境里呢？你这腿疼了还是别人养的兔子给你找热水，给你平放着腿照顾着呢！现在我宣布！兔子不干了！船到太仓，你就把证件给我！我做我的无用事，你去干你的有用事！”
彭苗青道：“是我弄的，想给大哥找件合适的衣服。”
枯云摆出个嫌恶的神情，说：“你是不是把什么陆春寒，陆冬寒的安排在了太仓，所以也不和我说一声，也没有要带我一起去的意思？”
暮霭低垂，晚风拂面，伴有醉意相佐，枯云迷迷瞪瞪，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栾美莘不肯收：“那这是小叔您的东西啊！我怎么好意思……唉！不好意思的！”
枯云本想劝几句，听到这儿，劝架的话都咽了下去。栾美莘此时看到了他，指着枯云，口吻更凶狠了，给了文文两个爆栗，道：“你看看你！害得小叔饭也没吃好！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还说小叔是妖怪！我看你这小兔崽子是皮痒了！你才是你爹派来专门给我不舒坦的小妖怪！！”
枯云不晓得自己้在上海滩原来已经这么出名，随便一个陌生人都能喊出他的名字，但他想不出年轻男子来找他的目的，他说话的口吻里一点礼貌都没有，不像是来交际结识新朋友的。
尹鹤道：“我怎么没还上！1้6号为限，今天18号！爸出事后我忙里忙外，那天订好了楠木棺材我就亲自跑了这四家银行！”
尹鹤一语成谶，尹家真的从北平抬回来了一具棺材。
彭苗青压低了声音：“嗯，我知道了，那ว回头我就和法国人说这事儿宝山哥也管不了。”
玛莉亚抱起了胳膊翻白眼：“你们的话我不爱听，我成了什么了？随便哪个人都能占我便宜，吃我豆腐的豆腐西施嘛？！”
他们这两个ฐ泥人跑了一路，笑了一路，一头撞进了杨妙伦的姑妈家，偏不巧ู杨姑妈一家正在天井里吃夜饭，两人的洋相被他们全家看了个光。倘若只枯云一人摔进了莲藕田里成了个泥浆人回来，他脸面上肯定挂不住，早就回避不及，说不定还要等天黑日落之ใ后偷偷摸摸从后门翻墙进来，只是今天还有个ฐ黎宝山陪着，他的脸皮突然是增厚了一圈，还稍带有些许的得意。他将自己摸回来的莲藕拿去了杨姑妈面前，笑着说：“妙伦娘娘，这个ฐ藕我路上得来的，给你们加个小菜。”
这事儿枯云早在红香楼就摸出了点门道，如今被尹鹤说了个门清，他又羞又恼，两腿一弯蹲在了大马路上，抱着膝盖，将头埋到了臂弯里，在大马路上装起了小乌龟。
“他已经娶了四个太太了？”枯云一个放松，那或许这个尹公子是不会要与他发生些什么肉体关系的。
车窗外传来杂乱ກ的涛๙声，像是苏州河和黄浦æ江在互诉衷肠，可水面上的人偏偏不识相，非得用长长短短的汽笛打断它们的字字句句，惹得这一河一江发了脾气，涛声愈来愈响，那江河浪头上的货轮，客船，简陋的舢板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各自在波涛滚滚中施展神通。
大少奶奶求助般地看大少爷，大少爷没吭声，大少奶奶悻悻地走到初河边上站着。初河这时才看到เ大少奶奶淤青的眼角，他说道：“该不会是遭了强盗了吧？”
大汉大概是把女人的头发揪疼了，她咬紧了嘴唇，拼命去抠大汉的手。初河这时才发现，女人身上的大氅没扣好，此时向两边敞开，露出她瘦骨嶙峋，布满淤青的身体。她里面没穿衣服，胸部平坦，连裤子也没穿，双腿间有个ฐ碍眼的物事正摇来晃去。
哑巴脸上那被马修摸到的肉疤不知怎么纸片似的从他脸上脱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呀！”俏朵儿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巴。马修倒很镇静，他冲俏朵儿眨眨眼睛，说：“看来我们的这位哑巴先生会变魔术。”
哑巴๒闻言，脸色大变，噗通跪在了地上，对着俏朵儿连磕十个响头，又伏着腰双手在脸上掰扯，好一通下来，他再抬起脸孔时，已是改头换面，寻不到半点“丑”“恐怖”“吓人”的痕迹了。他脱胎换骨成了个美男子。还是个眼窝深陷，鼻尖微翘，嘴唇饱满，与马修的异国轮廓多有相似的混血模样。他的一双眼睛尤其有特色，一只眼睛发蓝，一只偏灰。
“哎呀！！哎呀！！”俏朵儿拍着床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哑巴๒慌忙拉住她的手，膝行贴近，指着外面又指自己，焦急无奈，又很慌乱，俏朵儿明白他，懂他的意思，他这样的长相，在四马路混迹，难保不被摆到砧板上任人鱼肉。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俏朵儿拍拍他，也是有些心疼了。
“我们总是见不得美丽的人遭受苦难。”马修一语道破了俏朵儿的心思，她颔首笑笑，让哑巴起来。她道：“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露了真容知道吗？继续当你的丑哑巴吧！我给你保密，马修先生，也一定会给你保密的，对吧？”
俏朵儿冲马修一笑，马修立即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包括哑巴๒在内，大家都笑了。
说笑了没一阵子，马修要离开了，哑巴๒重新将自己的丑脸装扮上，送他到了爱园门口。马修对哑巴是看了又看，临上汽车前，塞了一个小纸包给他，拍怕他的手，与他耳语道：“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带你去法国。”
哑巴不响，也不笑，他看着马修，握住了他的手。
接近天光，爱园、四马路的一切亦都偃旗息鼓，灯火停歇时，哑巴๒摸黑来到了礼查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