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ຓ陛下，膺乾纳枯，奉天永昌。寇盗不兴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批判了他的这一观，灾荒永弭，四夷宾服，兵革枚平。圣世清明，国家有万年之安；皇恩浩荡，黎民荷无量之福！”
田见秀向闯王问：“如今破了洛阳，有粮有钱，人马大增，闯王的声威大振，下一步的方略定了没有？”
“这消息都可靠么เ？”
城上回答：“不敢，小地名华阴。请问贵处？”
牛金星和宋献策也想听一听李岩的意见，都请他不要过于谦虚。李岩想了一下，说：
“你们不是同闯王有重要事情商量么？”
“你这样可是太辛苦啦。好，咱们现在看操练去，吃过早饭后一起去迎接李公子和红娘子。”
大家随着李闯王走出老营，登上北寨墙，缓步朝西，一边谈话，一边欣赏风景。李自成为谈话方便起见，只叫两名亲兵跟在后边，以备有事情随时呼唤传令，其余的全都不带。
李作问：“会不会他派出一支骑兵埋伏在西边，截断我们西去之ใ路，然后从北边和东边两路来攻？如今北边尚无动静，说不定是因为有一条荒僻山路，咱们的探马尚不知道。”
红娘子脸上的悲伤神情消散了，回答说：“我刚ธ刚起义时候，想着我自己是一个女流之辈，不能叫男亲兵睡在我的帐篷里，也有些生活上的琐细事不能让男亲兵们照料，就打算招收几百名年轻力壮的妇女成立一个ฐ健妇营，一则使她们常常跟随着我，二则也让妇女们扬眉吐气。后来因为ฦ马匹实在困难，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把已๐经招收的几十名妇女遣散回家，只挑选十几个留แ在身边。她们都同我一心一腹，我也把她们当姊妹看待。她们都有名字，多半是起义以后才起的，因为我的艺名叫红娘子，所以有几个新起的名字也带个红字。这是我替她们起的，也是我把她们当姊妹看待的意思。可是我有时只叫声健妇们，她们都答应。”
“鄙人是抚台衙门武巡捕张子勇，今奉抚台大人之命，携带抚台大人手谕，前来面交公子，并候公子回话。”
自成笑着说：“咱们自家人说话，请林泉见不必客气。说起均田、均赋，确实是国计民生大事。起义以来，我走过好几省，看见到处都是田土不均，富者太富，贫者太贫。穷人饿死，富人撑死。我们起义首领ๆ中有人自号平均王，有人自号铲平王，都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这个大大不平的世界ศ打烂，重新摆平。可是怎样铲平，怎样平均，谁都心中无数。这件大事，我同启东也谈过，可是因为事情忙，没有深谈。今天你来了，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红娘子说：“我倒有一个主张，不知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李信截断说：“倘若都按照书生愚见，死讲一个‘忠’字；则自古至今就不会改朝换代，今日仍旧是夏桀王的子孙坐江山，不会有商汤、周武，也不会有从汉刘邦ะ到朱洪武一流创业之主，天下永远是一姓的天下。吊民伐罪正是顶天立地事业，何得谓大节有亏！倘若老百姓的心中不是另有一个是非，杞县百姓断不会一呼百应，帮助红娘子破城杀官，救我出狱。倘若老百姓的心中不是另有一个是非，也不会纷纷投军，愿意随我起义。你千万不要再存糊涂ิ念头，乱ກ我方寸。我已๐决意造反，你别的话不用再说。红娘子将我从狱中ณ救出，她又是一军之主，望你好生款待她，礼ึ节上要隆重一点，千万不可怠慢。”
刘宗敏默然片刻，然后把巨大的右手一挥，笑着说：“好，咱们从大处着眼！”
“两位公子好生休息，我到城里瞧瞧去。等把事情安排停当，我就马上回来。”
许多将领都笑了起来，有人心领神会地点头，有人忍不住快活地说：“好，好，这才是神出鬼没！”李自成也笑了笑，又接着说：
“难道是李自成已到豫东，要攻杞县？”
“长哥在做什么？”
大家都曾经听闯王谈过这个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于是都笑了。高一功说：“这位未献策一定有些真本事。牛启东很有学问，他不会随便推荐人来做军师。”
刘沟见父亲意思坚决，不敢做声，恭敬退出。关于上本回话的事，他只好请母亲亲来婉劝。
崇祯向站在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问：“朕不是在几个ฐ月前就降旨恩免山东和畿辅的钱粮了么？”
“白将爷扎营的地方แ离此地十八里，离闯王扎营的地方有十几里。不走你们昨天来的那条路，另外有一条羊肠小路。从白将爷的营盘到闯王那里也有路，翻过两个ฐ山梁就到。”
“我昨日黄昏前就听说了。”周后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还是那个ฐ主意，但今日更为ฦ迫切。”
大家默默地叩了头，鱼贯退出。但他们刚ธ刚走出文华门，有一个太监追出传旨ຈ，叫驸马巩永固回文华后殿。其余的皇亲们都暂时不敢走，等候召见。大家起初在刹那间都觉诧异，还有点吃惊。随即冉兴让和张国纪二人同时转念一想，认为一定是皇上改变了主意，李国瑞的事情有了转机，不觉心中ณ暗喜，互相交换眼色。
“这事请闯王放心，我一定记在心上。”
1二帝三王——二帝ຓ指尧、舜，三王指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武王。这是儒家所理想的上古君主。
周山也说声“请”！刚伸出一只手端起杯子，袁宗第的手已经像闪电似的从盘子上离开，拿起十二斤重的竹节铁鞭打死了周山的一个亲兵。第二个刚到身边，又一鞭打下马去，脑浆开花。宗第的亲兵在同时冲上前去，砍翻了一个敌人。周山举刀向宗第砍来，宗第用铁鞭一格，只听当嘟็一声，那把鬼头大刀飞出一丈开外。他正要策马逃跑，被宗第追上，用左手一抓，擒了过来。但一瞬之间那十八名骑兵已经冲到，将宗第团团围住，要夺回周山。同时，锣声急响，周山埋伏在一里外山坳中ณ的步兵和骑兵发出一声呐喊，齐向川中奔来。
细作回答：“回禀军师，潘先生的下落仍然不明。人们都猜他并没有死但不知他逃出后藏匿到什么地方。”
“杨嗣昌此行，用何官衔为宜？”
大家唯唯称是。每个人都重新感到张献忠待部ຖ下平易。亲切、胸ถ怀坦率，同时大家的脸上重新挂出轻松的笑容。有一个ฐ叫做常建的中年人，原是张大经的请客，恭敬地笑着说：
“皇上，签上到底是怎么说的？”
“快拿酒饭来，越快越好！把马匹喂点黄豆！”
“我也知道他很有才学，抱负不凡，不过我听说他确实投了李自成，回来窃取家小，因而被获。”
1昆山——左良玉的字上级长官称部ຖ属的宇，表示ิ亲切和客气。
“你方才说奉他们二位之命，来大梁寻找本人，莫非是为牛举人的事么？”
说起相国寺，在我国可是大大有名。这地方แ原是战国时代魏国的公子无忌即信陵君的住宅。北齐时在此处建成一座大寺，称做建国寺。唐睿宗1้时将废寺重建，为ฦ纪念他自己้是以相王入继大统，改名相国寺，所以直到เ崇祯ງ十五年大水淹毁之前，山门上还悬着睿宗御笔所书“大相国寺”匾额。寺门前有大石狮子一对，三丈多高的石塔两个；院内殿宇巍峨，神像庄严，院落甚多，僧众有二三百人。每日烧香的和游玩的多得如赶会一样，肩摩踵接，人声杂沓。院中有说书的、算卦的、相面的、玩杂耍的、打拳卖药的……百艺逞能，九流毕备。过了地藏王殿的后院中还有卖吃食等项ำ僧人，专供过往官员、绅士及大商人在此经常摆酒接妓，歌舞追欢。所以这相国寺虽系有名禅林，却非清静佛地。
“起来！好生跟我出去，不然我先挖你的眼睛，再割掉你的鼻子、耳朵，再挖出你的心肝，叫你死得很不痛快。是明白的跟我出去！”
李自成看看寨墙上的防御布置，又看看寨外准备的鹿角和拒马。虽然一切布置大体依照从前的做法，但自成也看出来慧英是一个善用心思的人，把易受攻击的寨墙加高，能够靠云梯的地方挖了陷阱，正在将离东寨墙一百五十步以内的大小树木全砍光。他口中不说，心中却很满意，并且想道：“这姑娘真是了不起！”
“展堂！”
“子明，来，你骑我的乌ไ龙驹，尽力赶路，越快越好，无论如何你要在三更以前赶到莲花峰，救了慧梅就立刻去白羊店。快，换马！”
“一则ท等候商州和武关两处先动，二则等候从蓝田à调集多的人马。”
“我就躺在这里，不要抬我走。快去禀报高夫人，把医生接到这里。”闭起眼睛停了片刻，他听见远远而来的战鼓声和号角声，知道官军又要进攻，重新睁开眼睛，看看环立身边的大小头目，说道：“赶快派五十名射手埋伏在右边山坡上。你们都离开我，准备迎敌！”说毕，一阵剧痛，使他又昏迷过去。
“我怕会走漏消息，引他们到庙中等候，不许出来。爸爸，要不要把人马开进寨来？”
李自成没有理他，转向谷英说：“子杰，我怕双喜初次单独作战，阅历不足，所以叫你带着病来到这里，同双喜一起守大峪谷。倘若敌人来犯，你们见机行事，或坚壁不出，或是你守寨，双喜出战。”他又对双喜吩咐说：“你子杰叔比你大几岁，也比你阅历多。遇事多听他的话，不要自作主张。”
大家策马望老营的山寨奔去。在苍茫的暮色里，一溜烟尘滚滚，马蹄声急。
闯王笑着说：“多亏献策叫我先攻破汝州，使敌人更加以为ฦ我们必是去许昌、汝南一带，或由汝州而去叶县、南阳。李仙风如今不仅如在梦中ณ，也确实进退两难。他既要做一个前来洛阳的样子以敷衍朝廷，又不敢过河前来；他既担心省城空虚，却又不能分身回救。我看，他的脑แ袋咱们不用去砍，不久就会给崇祯砍掉。”
牛金星接着说：“还有王绍禹这个身负警备洛阳之责的总兵官，我们虽不杀他，只向他追赃出钱，可是崇帧就不会饶他，按律非杀他不可。”
闯王的心情愉快，带着牛、宋和李岩上马往白马寺去。那里集结了两万多骑兵和步兵，准备好后天一早出发，奔袭开封。但是关于闯王的这一决定，如今还严守机密，只有牛、宋、李岩和闯王左右的亲信将领知道。李佯在闯王等往白马寺去后，也怀着沉重的心情往望城岗去了。
到了初ม八日上午，李自成已经做好了撤离洛阳的准备工作。在洛阳招收的二十万新兵，由袁宗第和李过率领，已经陆续开往伏牛山中训练。到初八日中ณ午，驻在洛阳城外的新兵已经剩得不足一万人，也将在初ม九日天明以前走完。高一功是在三天以前就赶回得胜寨了。不但从洛阳运去的银钱、粮食、各种财物和军需，需要他回去分派人重新清点，妥为保管，而且今后人马众多，供应浩繁，都必须他坐镇老营处理。田见秀仍在汝州，只等着李自成离开洛阳后，他接到命令就离开汝州回伏牛山去。几位来到洛阳的将领ๆ们的妻子，也都陆续在两三天前回得胜寨了。
闯王在早饭后去城内巡ำ视一下。福王宫已๐经烧了三天，火尚未熄。很多百姓已๐经进去，用铁扒子和铁棍子在冒烟的残烬中寻找可用的东西。闯王看了福王宫以后，出城去看了几处尚未开拔的新兵驻地，快到เ中午才回行辕。宋献策正在行辕中等他，要向他禀报委派邵时昌留守洛阳的事。
原来闯王决定大军走后将洛阳完全放弃，但是由于一方面洛阳城中的饥民和曾经替义军做事的人们对放弃洛阳的办法不赞成，也害怕官军来到会横遭屠戮，一再恳求闯王留แ下一支部队，由他们协助守城，另一方面义军中ณ也有一部分将士不赞成平白无故地放弃洛阳，所以闯王委派邵ๅ时昌为总理洛阳留แ守事务官，简称总理，留给他五百新า兵和一些粮饷，允许他自己้在洛阳招兵守城，也可以自己委派洛阳知县和其他文武官员。这个办法是昨天同邵ๅ时昌商议好的，但夜间得到เ河南巡抚李仙风和副将陈永福率领四千官军到เ了孟县的消息，邵ๅ时昌害怕起来，恳求李闯王给他留下来两千精兵，并把李双喜留在洛阳。宋献策刚才就是去知府衙门现在是邵ๅ时昌的总理衙门解决这个问题。他自己在心中ณ也不完全赞成李自成这一决定，但是他和牛金星明白闯王既然没有据守河洛或宛、洛的思想，洛阳势在必抛。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只顺ิ着闯王的意思说话，并不替邵时昌方แ面着想。天一亮，牛金星就同李岩去白马寺处理几项有关大军出发的事，而宋献策在城内处理邵时昌留守的事。闯王看见宋献策，忙问：
“你同邵时昌谈的结果如何？”
献策笑一笑，说：“妥了。他同意不再向闯王要兵要将，替闯王守住洛阳，等待闯王回来。”
自成问：“他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同意不再要兵要将？”
献策说：“我对他说，李仙风和陈永福一听说闯王大军撤离洛阳，必然要星夜奔救开封，决不会从孟津渡河来洛阳。即令万一他来到洛阳城下，只要城中能坚守一二日，他也得赶快离开。他断不会不救开封，滞留แ在洛阳城下。我这么一说，他就安心了。”
闯王点头，会心地笑了一下，随即又问：“红娘子一吃过午饭就要起程，林泉回来了么？”
“他还没有回来。红娘子遵照你的意思，一早就骑马去白马寺看了看豫东将士，鼓励士气，刚ธ才回来。听说她一回来就哭了一场，不知何故。”
闯王十分诧异，忙问：“真的么？你看见了？”
“刚才亲兵们从林泉的公馆来，禀告我的。”
“夫人知道么？”
“夫人尚不知道。”
在李自成的眼里，红娘子不仅是李岩的夫人，也是一支起义部队的首领，是一员好的女将，还有救李岩出狱和劝说李岩起义แ后同来投效的大功，所以对红娘子的事特别关心。尽管他在大军离开洛阳前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但是他立刻起身去找高夫人。在他快走出屋门时，回头来告诉军师说，今天晚上，在离开洛阳之ใ前，他要同献策、金星和李岩将攻开封城的事情再认真商量一下，因为在路上将连着日夜不停地赶路，就没有工夫商议了。
高夫人因为午饭后要回得胜寨，今日一起床就十分忙碌。她自己้的东西用不着操心，会由身边的女兵们替她收拾。使她繁忙的是，有不少从陕西起义相随的老弟兄，在洛阳尚未动身，他们有一些切身事情，切身困难，不能ม够随便去找闯王，都来找高夫人说话，恳求她替他们解决困难。还有一些下面情况，并非军国大事，不好直接向闯王禀报，也喜欢向高夫人谈谈。高夫人刚刚把来看她的最后一批人打发走，闯王进来了。她不等闯王坐下，笑着问：
“闯王，我刚才听说，满城谣传，上月杀了福王之后，你下令将福王的肉同花园中ณ梅花鹿的肉混在一起蒸了蒸，同将士们一起吃酒，名叫福禄酒筵。你听说了么？”
闯王也笑起来，坐下去说：“前几天就有这种谣言，如今哄传得更是有鼻子有眼睛了。”
高夫人说：“杀福王的时候不是人山人海地观看么？”
闯王说：“俗话说，十里没真信。那些住在乡下的，住在附近州、县的，听到这样谣言觉得大快人心，所以越传越凶。另外也有些人既ຂ恨福王，也根我们，他们也乐于传播这个谣言，好像我李自成是一个青脸红发一身毛的吃人魔王，只有吃人肉、喝人血才快活。迎恩寺的老和尚道济是郑贵妃1剃度的，代替福王出家。是他来向我请求，将棺材寄存在迎恩寺中。谣言还说，咱们杀了福王以后，秤一秤有三百六十斤。我看福王不过有两ä百斤重。咱们的将士谁也没有秤过。有三百六十斤重的大胖子我还没有见过哩。你见过么？”
1郑贵妃——万历皇帝的宠妃，福王朱常询的生母。
高夫人又笑着说：“我身边的这几个ฐ丫环，一身好武艺，又识得几个字，长得也俊，要是真跟着你们男人家吃福禄酒宴，可不尽变成有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了？”
慧英和慧梅等一群姑娘本来正在忙着整理东西，听高夫人这么เ一说，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闯王看了姑娘们一眼，随即问高夫人知不知道红娘子为什么เ从白马寺回来后大哭一场。高夫人一点也不知道，觉得十分纳罕。在一刹้那间，她想着可能ม是红娘子同李岩是新婚夫妻，感情正浓，乍然分别，难免不心中ณ难过。但立刻她又转念，红娘子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年轻妇女，断ษ不会为ฦ这事而哭。默思片刻，她抬起头来说：
“破洛阳之前，我原答应她等破了洛阳，有了马匹，给她挑选五百个ฐ脚大有力的姑娘，成立一个ฐ健妇营。没想到咱们眼下的战马仍是很不够用。虽然从福王宫中ณ和乡宦大户人家挑选三百个ฐ粗使宫女和丫头，都是无家可归的，年纪也都在十四五岁，正是学武艺的年龄。红娘子也很喜欢她们，简直把她们当妹妹看待。可是连一匹马也分不到她们，只能答应从得胜寨拨给五百匹战马，今天五更只好叫她们先动身，步行走往得胜寨。红娘子是不是为这件事心中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