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星笑道：“闯王治事勤恳，奋发图强。全军上下也都起早贪黑，练兵的练兵，办事的办事。我怎么能睡得着？那一通杀万安王为民除害的文告，我已经写出草稿，只待看操回来以后请闯王过目。”
自成说：“这是个好办法，好主意。”
“北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你身边的这十几个姑娘、媳妇看来都是身强力壮，不知武艺怎样？”
“要是官府派人前来招降，我就杀他一颗人头，叫他们带回去，永绝此念！”
“不是。他们是来控诉官绅大户，恳求咱们前去破城的。”
李信说：“从这里往西去有李际遇占据登封一带；往西南去有刘偏头占据郾城、西平、遂平一带；一条龙占据临颖一带；往南去，几千人的大股土寇不多，可是只能局促于陈州ะ到息县一带，四面受敌，平原无险。大别山有险可守，可是革里眼等数万陕西流贼……”
李信愤然说：“你不看今日事逼势迫，只能ม同红娘子一道率领饥民起义แ，破釜沉舟，有进无退，方可死中求生。倘若害怕造反，瞻前顾ุ后，困于书本上的‘忠孝’二字，必将来手就擒。这道理至浅至明，旁้观者个个清楚，你却糊涂如此！如今朝政昏暗，官绅横行；民间有天无日，是非颠倒。如此世界，我们负屈衔冤，实在无路昭雪。要想等到เ是非水落石出，你就等吧，等到黄河清，日头从西边出来！你也没有想想，既然破了杞县城，杀了朝廷命宫，朝廷必然发海捕文书，画貌图形，悬赏缉拿我和二弟。我兄弟逃出之后，难免不露形迹，很容易落人毒手。你望我兄弟俩出外逃生，实是劝我们早ຉ日送死。唉，真真糊涂！”
闯王说：“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如今还得按原来的主意行事。你告诉将士们说：城是要破的，官是要杀的，只是眼下不许破城。”
李侔说：“我叫一个ฐ机灵得力的仆人回到เ杞县城，找他自己的穷亲戚、朋友，神不知鬼不觉，暗中串连，十分顺利。”
闯王说得很慢，一个ฐ字一个字都打在将领们的心上，唤起了不少历历如在眼前的苦战回忆，频频点头。袁宗第不由得说了句：
李信被囚禁的单人房间是在监狱的后院，接连着的两间房子住着看监的人。他不像住在前院大班房中的囚犯们消息灵通，因而今晚所有给犯人送饭的人都被挡在大门外，他不知道；监狱中增添了十几个挂刀执杖的捕快，他不知道；街巷中和城墙上有传呼守城的声音，他虽然听到了，但不很重视，只认为是常有的一般匪警，所以他的心思都用在他自己赶快向“上宪”辩诬申冤的问题上。
“不用。谁都不要告诉！”
李自成感到满意，离开他们，上马往一个大的校场奔去。高一功向刘ถ宗敏间：“捷轩，你为什么忽然大笑？”
“皇上如此猜疑ທ大臣，如此倚信厂、卫，天下事更有何望！”停了一会儿，老人又对儿子说：“圣怒如此，我今日不为自身担忧，而为黄、叶二位性命担忧。晚饭后，你亲自去镇抚司衙门一趟，打听他们受刑以后的情况如何。”
曹化淳躬身回奏：“奴婢知道。这一千多士民在三天前已经陆续来京，第一次向通政司衙门递本，因有的奏本不合格式，有的有违碍字句，通政司没有收下。他们重新า联名写了一本，今日才送到御前。”
“到白将军的营盘里探望几个同乡，在那里玩耍一天，行么？”
“我听说你去奉先殿行礼ึ，就在这里等你。”
“你要我趁这时除掉自成？”
“一钱银子也不能ม少。当神祖幼时，内库金银不知运了多少到他们李家。今日国家困难，朕只要他把内库金银交还。”他转向冉兴让，问：“卿年高，当时的事情卿可记得？”
“贤侄，我走之ใ后，这商洛地带的事儿全交给谷子杰和你主持啦。我不久还要回来，你不必挂念。你们在这里不要同官军纠缠。等我走远了，你们赶快分成小股，使官军寻找不到。官军一走，你们再聚成大股。或分或合，相机行事，总以不轻易折损人马为主，也要使官军和乡勇不敢在商洛山中任意残害百姓，不敢到เ处横行。”
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
“快拿血洒！”
细作又接着禀报说：“听说左ุ良玉和刘ถ国能两家将士为抢夺玛瑙山老营妇女和财物，互相打架，杀伤了二十几个人。刘国能及时赶到，把自己的将士喝退，将抢到的一颗金印、八面令旗和八支令箭、两个ฐ卜卦金钱和一根镂金缠龙棒，还有大帅常用的那口‘天赐飞刀’都献给左ุ良玉，才算没事。要不的，左良玉还要怪罪他哩！”
6振旅๓——班师。
“你们全都是混账王八蛋，家里开着高帽店，动不动拿高帽子给老子戴，不怕亏本！老子说东，你们不说西；老子说黑的是白的，你们也跟着说黑的是白的。自古至今，哪有酬神唱戏把戏台子搭在神屁股后？老子故意那么เ说，你们就对我来个老母猪吃黍子——顺杆子上来了。照这样下去，咱们这支人马非砸锅不成，打个屁的天下！从今日起，以后谁再光给老子灌米汤，光给老子戴高帽子，老子可决不答应！”
崇祯没有回答，把签票装人袖中ณ，向太监们吩咐：
守备赶快回答说：“有此自然可以进城。卑将是奉令守此城门，冒犯之处，务恳大人海ร涵。”
“自从天启七年乡试之后，十二年来我们没再见面。去年弟来开封，遇到一个卢氏县人，听说他同人打官司，坐了牢，把举人功名也弄丢了。上月听说他怎么投了李自成，下在卢氏狱中，判了死刑，详情却不知道。一个读书人，尽管郁๗郁不得志，受了贪官豪绅欺压，也不应该去投流贼。足下可知道他犯的是不赦之罪么？”
承启官引着左良玉穿过白虎堂，又穿过一座大院，来到一座小院前边。小院的月门外站着两个手执宝剑的侍卫，刚才插在白虎堂阶前的豹尾旗已๐经移到此处。从月门望进去，竹木深处有一座明三暗五的厅堂，虽不十分宏敞，却是画栋雕梁，精致异常。堂前悬一朱漆匾额，上有熊文灿手书黑漆“节堂”二字。左良玉对于自己的首被召见，既感到เ不胜宠荣，又不免提心吊胆。在熊文灿任总理时，这地方他来过多次，但现在来竟异乎寻常地心跳起来。忽听传事官传报一声：“左镇到เ！”随即从节堂中传出一声“请”！一位中军副将自小院中迎出，而另一位侍从官赶快打起节堂的猩红缎镶黑边的夹板帘ຈ。左良玉紧走几步，一登上三层石阶就拱着手大声禀报：“湖广总兵左ุ良玉参见阁部大人！”进到เ门里，赶快跪下行礼。
“老神仙姓尚名炯字子明，卢氏县人，与牛举ะ人自幼同学，娃娃相交。因他外科医道如神，在我们那里极受尊敬，都称他老神仙。”
“弟确有俗事在身。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再专诚奉访。”
刘ถ宗敏起初ม脸带嘲笑，冷眼看马三婆装ณ模作样；到了这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忽地跳起，一把抓住马三婆的脑后发髻，说声：“去你妈的！”把她搡出门外，跌了一丈多远。只听“哎哟”一声，跌得马三婆口鼻流血，半天缓不过一口气来，也不能说话。宗敏从后墙上扯掉神像，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后向慧英看一眼，说：
马蹄在晨风中继续嘚嘚前进。李自成一路上回想着几天来的惊涛๙骇浪，不觉到了野人峪。慧英先前得到在西寨上放哨的妇女禀报，走出寨门，站在路旁恭迎。在高夫人身旁的一群女兵中，慧英在举止行事上本来就比别的姑娘沉着，有办法。现在李自成觉得她离开夫人这几天似乎更像成人了，不，俨然是一员英俊能干的青年女将。他下了马，随她走进寨中，略一询问娘子军的情况，当着众人着实称赞几句她和娘子军的功劳。慧英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在众人面前一听闯王称赞，不知说什么เ好，脸颊通红，低下头去，下意识地玩弄着宝剑柄上的红丝穗子。闯王又对大家说：
众人一片声地说愿意留下，连那些心中ณ希望离开的人也跟着别人随口附和。自成的怒气略๓消，用稍微温和的眼睛把大家来回扫了两ä遍，说：
这一行人马走到麻涧时，太阳已๐经落山了。闯王决定赶到เ清风垭打尖，然后再走。过麻涧几里，遇见了李过派来的报捷小校，知道智亭山已经夺回，正在追杀官兵。闯王大喜，命这个小校去老营向总哨禀报，随即同医生催马前进。又走几里，遇到高夫人派来的第一个亲兵。又走几里，遇到了高夫人派来的第二个亲兵。这时，天色已๐经黑暗了，到处是暮霭沉沉，而谷中ณ几乎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自成因知慧梅中了烈性毒箭，心中更加焦急，向医生问道：
“我再问你，官军打算什么时候来攻石门镇？”
经过片刻迟疑ທ，她吩咐一位小将立刻率领ๆ二百骑兵驰援马世耀，并命令马世耀凭险死守，等待她下午亲自前去。她又派王老道找一向导，设法绕过智亭山去老营向闯王禀报军情，然后同男ç女亲兵上马，率领ๆ五百援军出白羊店往南奔去。
“我不知道。”
“不清楚。”
“那个曹子正你看见了么？”
总管扑通跪下，一句话不敢辩白，也不敢动手揩嘴角的鲜血。宗敏又踢他一脚，恨恨地骂道：
堂屋门后的大瓦壶里盛有甘草桔梗茶，壶口上坐着一口小黑瓦碗。闯王随手把瓦壶提来给王长顺ิ，说：“喝这个，也是凉的。”王长顺不用小碗，双手抱起大瓦壶，探着上身，仰起脖子猛喝，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连续响声，茶水从两边嘴角流出，扑嗒扑嗒地滴落地上。他把大半壶甘草桔梗茶喝干了才痛快地嘘口长气，放下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和胡子上的水珠，笑着说：
张鼐马上说：“我当然去，当然去。”
“好，就这么办。寨主，你等着好消息！”
自成点点头，拉着他走进上房，说道：“摇旗，又得你辛苦一趟。”
高夫人抬头望望，只看见汹涌ไ奔腾的乌云比刚才似乎更浓、更重，铺天盖地，从面前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这天色，增加了高夫人心上的沉重。她走向玉花骢，对亲兵们说：“上马！”转眼之间，十几个男ç女亲兵都跳上战马，准备出发。张材担心马上会有恶风暴雨，而大家都没携带防雨的东西，别人淋雨不打紧，高夫人近两月来操劳过度，比往日清瘦许多，淋了雨准会害病。他勒紧马缰，望着高夫人，迟疑地问：
“你们各位所言，很有道理。将来咱们如能以关中为根本，岂不更好？”
金星说：“古称秦关百二，带砺山河，加上强兵良马多出西北，故长安为古代建都之地，而关中拱卫京师。然而千余年来，气运消长，变化甚大，天下形势颇与中古以前不同。唐朝虽然建都长安，却以洛阳为ฦ东都；盛唐之际，颇着力经营东都，高宗与武后且数次率群臣驾幸洛阳，即在洛阳临朝，治理天下。自唐以后，直至北宋，建都均在中原，而以开封为主要建都之地。即金朝后期，因受蒙古所迫，亦迁都开封而不迁都长安。其故何在？盖自近古以还，京师供应日繁，粮食、布帛、财赋及各种所需之物，多仰给东南数省，不能依靠关中。自扬州至开封有运河可通，开封至洛阳则黄河堪资运输。自洛阳而西，有三门、批柱之险，漕运艰难。故自隋至中ณ唐，天下上运粮食多集中存储于洛阳。此盛唐之ใ所以大力经营东都的根本原因。北宋承五代之旧ງ制，建都开封，以中原为根本，而以长安为外镇。开封无险可守，定为京师，非其所宜。以宋太祖之ใ深谋远虑，岂不知此？盖因中原人口多于关中ณ数倍，而东南财富为国家所依赖，此近古形势变化，不得不尔。如今闯王如以宛、洛为根本，连中原为一体，此实策之ใ上者。以目前言，建此立足地，进可以逐鹿中ณ原，退可凭险而守；以将来言，全国统一，南北一家，定都洛阳，东南财赋可由运河而开封，溯黄河源源而来。古人云‘洛阳居天下之中ณ’，实非虚言。有人说河南无险可守，那仅仅是指梁、宋1而言，而忘了宛、格也都在河南的疆域之ใ内。以宛、洛两地的险阻形胜而言，宛不如洛，所以经营洛阳尤为重要。汉高祖初得天下，与群臣商议建都地，曾有人主张定都洛阳，说洛阳东有成皋2，西有崤、渑，背对黄河，南向伊阙，险固足恃。汉景帝ຓ时吴、楚七国反，有人对吴王说：‘愿大王所过城池不攻，疾行而西，赶快占据洛阳。洛阳有武库，又有敖仓3。凭洛阳山河之险，号令诸侯，虽然不人渲关，天下也就定了。’可见古人对洛阳如何重视。”
1梁、宋——开封和商丘地区，商丘为古来国所在地。
2๐成皋——此处指虎牢关。
3敖仓——在成皋县西北。为秦朝国家储存粮食地方，西汉因之。
李自成颇็为心动，说：“你们的建议确实很好。等破了洛阳之后，同众将领好生商议商议。咱们眼前还有很大困难。经过前年冬天的潼关大战，又经过商洛被围，老弟兄死伤很重，所剩不多。目前虽有十多万人，其中旧ງ日弟兄很少。以这十多万人而言，其中有将士们的随营眷属，有各色工匠、伙夫、马夫等等，还有办各种事务的人，实际上战兵不超过六万，其中ณ勉强算得上精兵的不过一万多人。就拿这一点精兵说，多是新兵啊，非经过几次阵仗，才能ม磨炼成真正管用的精兵。靠目前这点兵力，纵横中原有余，据守一地，四面应敌，就不足了。到底如何办，等咱们攻下洛阳以后才能够看情况决定。另外，咱们军中ณ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人马增添的很快，各营办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将来在各州县设官授职，治理地方，没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职掌刑狱簿书，事情也不好办。”
李岩说：“闯王既然如此谦恭下士，思贤若渴，看重读书人，我想读书人慢慢都会来到เ麾下，助成大业。”
牛金星正要接着说话，忽见双喜进来，就把已经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双喜向闯王禀报说，从神垕来的人马，已经有两ä千人到了郝摇旗那ว里，其余的人马将在今晚三更时候全数赶到。自成十分高兴，向李岩问：
“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不等李岩开口，宋献策代他回答说：“豫东将士，思慕闯王心切，自然忘记疲劳，加紧赶路。我们原来以每日行军六七十里计算，想着他们大概明日下午方能到达，实际上他们每日走了百里以上。”
李岩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
闯王说：“你那ว里步兵居多，这样，弟兄们实在太辛苦了。”他转向双喜问：“给新来将士们预备的住处都停当了么？”
“我摇旗叔从前天起就亲自带着他手下的弟兄们砍树割草，搭盖窝铺，打修地灶。今早从中ณ军营又派二百名最会搭盖窝棚的弟兄前去。人多手快，现在都准备好啦。”
李岩因为自己的人马初到，需要亲自回营照料，请双喜去把人马已๐到的消息告诉红娘子，问她是不是同回营去。双喜进去片刻，回来说：
“红姐姐说，请李公子略等片刻，她马上就跟公子一起动身。”
说话之间，李岩和红娘子的一大群亲兵和红娘子的十几名随身健妇都将战马备好，牵到老营大门外的空场上，带着老营替他们准备的灯笼火把，站了一大片。闯王将李岩送出老营。随即，红娘子也在慧英等大群姑娘的簇拥中走出老营。高夫人如今是义母身份，只送到二门为止。红娘子和李岩向闯王、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一告辞，说他们明日一早就来拜年，然后飞身上马。李自成依依不舍地站在李岩的马头旁边说：
“拜年倒不重要，我们还有话需要细谈，务请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