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大公主起，元靖帝膝下子女及亲近宗室悉数入宫服丧，给韩玠纳侧妃的事情便再也无人问津——皇后驾崩，国丧之间就连夫妻同房都不许，身为ฦ王爷更应哀思表率，哪能娶妻高乐？
去年腊月深寒，到了开春的时候却乍然暖和起来。二月初的时候就已是熏风醉人，到得阳春三月，万物最光辉的时候，元靖帝在南御苑赐宴，邀请京中ณ王公权贵敷衍，并在谢池上备了许多船只，方便女眷们游湖赏春。
“也未必只做一样，你想咱们平常逛街的时候，胭脂水粉和首饰衣衫是一起挑的，几样东西一处卖，也不是不行。只是女儿家挑挑拣拣，想要把三样东西都做好，却也不是易事。”
玩火**？想趁着包扎的时候吃豆腐，自己却耐不住了？谢璇暗笑。
谢璇便行礼道：“王爷昨晚冒雨回来时染了风寒，腰背上都有很重的伤，一进屋就晕倒在地上，路都走不动了。请了太医来瞧，伤口很深，差点伤了肺腑，伤口上还有毒，太医用了许久才清理完。这中间他一直昏睡，那风寒倒是慢慢的退了，只是伤处不能立时痊愈，断断ษ续续的醒了几次，只说是一路上遇袭好几回，迫不得已才与仪仗分开单独回来，谁知道京城外的埋伏更甚，要不是他拼死闯回来，恐怕就见不到父皇了。”
整个床榻已然湿透，显然不宜久卧，谢璇瞧着那ว湿哒哒贴在修长腿上的底裤，定一定神，吩咐芳洲，“把帐子放下来，去寻春凳，叫四个有力的婆子在外面等着。”
彼时谢璇刚听完齐忠的禀报，听见这消息的时候，身子微微一晃——忽然就殡天了？二月里她特意过去瞧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去送殿下？”芳洲迟疑，“不是说队伍直接从皇宫出发，不叫人送么？”
谢珺是庆国公府的当家少夫人，如今虽还住在刚ธ嫁进来时的小院子，那景致却是全然不同了。许老夫人亲自迎着她进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珺儿年节里就劳累，元夕的那晚出去赏灯，回来就不大舒服。谁知道这天气见天儿的变，没小心就染了风寒，倒是我疏忽大意了。”
这样一来，自然就少了时间琢磨这些细枝末节，反不如谢璇看得明白。
一路沉默着回到信王府，谢璇后来有点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进府后吩咐摆上晚膳，夫妻俩用完了，因为外头天寒不能再散步消เ食，便到เ书房里铺开笔墨练字。
“知道，出去吧。”韩玠一抬手，芳洲只能带着丫鬟们行礼ึ退出。
这座小院虽然就在信王府旁边，真要走起路来，却也不算太近。谢璇同温百草乘了马车，高诚来时骑着马，此时便跟随在后。
韩玠能察觉到指尖微微的凉意，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声道：“有我在。”
从前模样痴傻，行动缓慢，腆着个肚子的时候确实像是脑แ筋迟钝ๅ的草包，就连那眼神儿都是浑浊的。而今他挺直了腰背，除了依旧藏在眼中的阴鸷之外，从前的种种样子全都不见了，说话时利ำ索又热情，几句话安排下去，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招待客人，显然是训练有素。
谢璇便不耽误，跟温百草去厢房里细看。
对于傅氏要夺子的事情，谢璇其实没有什么立场来评判ศ。论公，小皇孙是平王的独苗，又是元靖帝的头一个皇孙，若是能记在正妃名下，身份上能ม更尊贵。论私，陶妩是她的表姐，哪怕没有这层关系，任何一个ฐ女人的孩子被人抢去，恐怕都不会愿意——更别说陈思安还是个ฐ皇孙。
段贵妃便在旁笑道：“我瞧着信王妃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吧？”她意味不明的抿了抿唇，瞧着元靖帝，“不止孩子们要尽力，皇上也该记得多施些恩德，才好多添几个ฐ皇孙。”
恒国公府外装ณ饰了满目红绸，礼部不能阻止韩玠胡闹，只好在谢家做功夫，为ฦ不失皇家身份，除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份颇็尊，可以在府中等候之外，自谢缜以下，全都要出来迎候。
谢璇摇了摇头，因为在思索ิ刚才婉贵妃那番令人厌恶的话语，脸上便连笑意也扯不出来，只是道：“就这么一小会儿，不算什么事。”
她这里长篇大论，对面韩玠听完了，便看向谢璇。
“大概是吧，理她呢。姐姐尝尝这糯米丸子，里头包了馅儿，倒格外好吃。”谢璇以前倒没吃过这样的菜色，咬开半个馅儿，侧身特意给芳洲瞧了瞧，芳洲便低声道：“奴婢记住了，回去叫木叶试试。”
旁边温百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寒舍简薄，委屈殿下了。婆婆，去东市的……”话音未完便被谢璇止住了。
平王妃进门的时候，厅中倒是有不少人围过去，就连不怎么跟人亲近的三公主都冲她行礼问好。平王妃各自招呼过，见到เ五公主身边的谢璇时，就有些疑惑，“这位是？”
稍稍赌气的躺了会儿，唐灵钧到底是拉住韩玠的手，坐起身来。
隔着几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灼灼之意，谢璇慌忙收回目光。
处在这华丽冰冷的斗兽场里，生来就是被忌惮的。当年的晋王没有任何野心，尚且在斗争的漩涡里几经险境，如今他一心要除掉越王这条毒蛇，斩尽恶贼党羽，还朝政以清明，自然会招来更多的忌惮。更何况过去几年太子和郭舍、越王的明争暗斗里，时常会有他的身影。元靖帝ຓ老而多疑，未尝不会有所揣测，除夕之后皇后被禁足、太子因谋逆罪名而自尽，到头来似乎ๆ只有他渔翁得利ำ，这所有的起伏，元靖帝未尝不会怀疑ທ是他作祟。
还需要问么？初ม初重生的时候，他但凡睡不着就会偷偷溜出来，在恒国公府的房梁上一坐就是整夜，春露秋霜，冬寒夏暑，月明或是阴天，哪怕看不到屋内的情形，坐在那里的时候就是心安的。他还清晰的记得那年除夕，深雪里灯笼朦胧，谢璇薄醉中倚靠着谢珺回棠梨院，那ว样的娇丽可人。那ว时的他只能躲在树影后面，任由大雪覆盖全身，却不能ม上前见她，哪怕只是说一句话。
谢珮到底也是好奇的，闻言道：“若此事当真，恐怕三姐姐真得往后推一推了。六妹妹——”她转过头来，悄悄问道：“你前两ä天不是出去了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么เ？”
外头响起了小太监恭敬的声音，“大人，到了。”——毕竟韩玠的身份尚未昭示于外，他也只能沿用从前的称呼。
屋里烛火微微晃动，轻轻的噼啪声里爆出了灯花。
南平长公主稍稍迟疑。
诏狱的名头谢璇当然是听说过的，酷烈的刑罚、惨绝人寰的折磨，它在外面的名声几乎令人闻风丧胆。谢璇以前在闺中ณ娇养，偶尔听人提及，也觉得那是神秘又可怕的地方，不敢想象韩玠平常会怎样在这里审问犯人，更不敢想象如果换了认识的人被扔进诏狱，那会是多么可怕。
“无妨，我已经在书房留了字条，到เ时候他们看不到我，自会各处去找，芳洲能找到เ的。”谢璇嗤笑了一声，“回头就算老太爷发怒，最多一顿责罚罢了。”
“他不达目的必不罢休，而我——奉陪到底！”韩玠目光锋锐，眉头却是一直皱着，心里必定不大好受。将来的处境是一层，身世又是一层，当了两ä辈子的靖宁侯府二公子，忽有一日，得知双亲并非亲生父母，那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帐外的蜡烛燃烧到了尽头，蜡泪层层的堆积着，随着最后的挣扎，微弱的火焰熄灭，复归黑暗。
殿中所有的目光几乎都下意识的聚集在了大公主ว身上，大公主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全是震惊，说话却是斟酌着的，“当时母妃诞下胎儿，皇后娘娘听说诞下的是公主，特地带我过去看。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孩子确实是个公主。”
从前岳氏是恒国公府的二夫人，出入往来都是打着恒国公府的旗号，她本身又是诰命在身，自是富贵风光。而如今丈夫无衔在身，他夫妻俩分府另过的事情也已流传开来，再要出去应酬，那身份可就是一落千丈了。
似乎又下雪了，绵绵密密的，裹挟着寒风。
谢璇有些诧异，那带她前来的女官便解释道：“长公主今日造访西平伯夫人的时候，说起姑娘抄的佛经极好，特意请过来的。”
谢璇的意识在沾到เ床榻的那一瞬间回归，似曾相识的场景重演，她有些惊慌的避开韩玠。
这管事太监也跟上次所见的不一样，韩玠稍稍诧异，“她调去了哪里？”
离开众人的谢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为ฦ何会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举止大变？
这时候就能看出青衣卫的好处了。这原本就是个集刑讯、侦察等诸多事情于一处的机构，朝堂上的事情他们管，这些世家里的事情也未必没有暗暗插手。芳洲就算觉得韩玠对自家姑娘图谋不轨，看到那张严肃正经的脸时，终究不敢阻拦——也许韩玠找姑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恰好这一日韩采衣也在信王府里，一群人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喜气盈盈。
谢玖的孩子是去年冬天生的，才出了月子没两个月，此时便趁着新鲜ຒ热乎将些养胎的经验告诉谢璇。说着说着，谢珺便也凑趣，一屋子女人说得高高兴兴，末了不知怎么的将话题转到了谢珺身上。
“融儿现在也不小了，珺儿不打算再生一个么？”隋氏瞧着谢珺的腰腹，语重心长的模样，“你现在正是身子好的时候，趁着年轻凑全了儿女，便省事了。不然等年纪大些，到底格外辛苦。”
谢珺知道隋氏的心意，是为她打算的，只是不好说许少留的事情，便微微一笑，“看来回去也得好生调养身子了。”随即将话题带到เ谢珮身上，打趣道：“如今三妹妹和六妹妹都有了，只等着四妹妹。我听说四妹妹跟着妹夫沉心故纸堆中ณ，连吃饭都能忘记。你呀，可别只瞧见书，忘了孩子。”
谢珮与夫君感情和睦，姐妹们都是知道的，谢珮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对答，一眼瞧见韩采衣，便拉过来挡着，“可别急着说我，姐姐们快劝劝县主。”
韩采衣很无辜，“我不着急，反正王妃生了孩子，我能混个姨姨ถ当，足够了。”
一句话惹得谢璇笑出声来，“什么姨姨，该当姑姑。”
“都一样都一样。”韩采衣满不在乎。去年往南边儿走了一遭，虽然收效甚微，到底是有进展。她还谋划着今年怎么说服韩夫人，再往南边儿去一趟呢。有山有水，有文雅俊秀的青年，真真是魂牵梦萦起来。
几个人团团说得热闹，外头说高阳郡主来了，便又忙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