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玠无声的微笑，“那我带你去擦洗。”
——据她所知，温百草在上京前一直都在家乡，那ว么她跟高诚的相识和纠葛必然也是在那里。也许，高诚也曾在当地尝过美味。
过不多时，陆陆续续的又有人到来，连管着宗室，轻易不怎么เ出门的两位老王爷都来了。
四月下旬的时候，夫妻俩终于往越王府上去了。
以高诚青衣卫指挥使的机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已入院！必然是碍于温百草的强令，才坐着不动，直到包扎完了才逃走。
傅氏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怕明火执枪的对着干，便还是恭敬笑道：“我原也有想过这样，只是万喜阁那儿只有两处房子，一处是平王的不能动，另一处则住着我，实在腾不出屋子来。若是住在隔壁的窄院里，倒委屈了陶妹妹。”
玉贵妃也是一笑，便即低头喝茶。
哪怕因执意不肯纳侧妃而被元靖帝恼怒。
韩玠走上前去，看着谢璇如经雨的海棠，透着柔弱。他是个昂藏男ç儿，出门时除了带着长随荣安之外，几乎很少带其他随从，刚才雨势变大的时候，元靖帝还叫人给他撑伞。谢璇却还是个少女，春日里常有乍ๅ暖还寒之事，这样一场雨淋下来，未尝不会有失。
“是啊。”韩采衣挑了挑眉，“说说啊，你那天到เ底怎么เ欺负胡云修的？”
三人依次落座，隔壁席上一桌姑娘的目光便打量了过来。自去年南御苑之事后，信王执意求娶谢璇的消息不胫而走，胡云修思慕信王而不得的消息也随之ใ四散。胡云修年已๐十六，至今尚未定下人家，且有元靖帝的暗示ิ在，愈发定了心思，有人提起婚事的时候，照ั旧ງ不置一词，显然还等着进信王府呢。
谢璇以前只听说高诚凶神恶煞ย，仅有的那次接触里，高诚也是凶巴๒巴的，像是稍有不豫就能出手杀人似的。而今他这幅模样，委实出人意料é，谢璇的笑意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
“胡云修？就是那位都察院胡大人的千金？”谢璇有点诧异，低声道：“不是说去年皇上已经不提这茬了么，怎么如今又提起来了？”
好半天之后，唐灵钧再度被摔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也没打算爬起来。
那眼神之中藏着她所熟悉的刻薄，只是更为冷锐浓烈，甚至卷了深深的怨毒，在盯着元靖帝御座的时候，无可抑制ๆ的喷薄而出。
素来福祸ຖ相依，他失去了与亲人共聚的天伦，失去了在青衣卫中ณ办事的便利，如今真正成了个华丽而无用的空壳。王爷又怎样呢？说出来尊贵无双，叫人艳羡，然而如今却只是华美的牢笼——
“他只偷着去，坐在对面房梁上值夜。”韩玠亦是一笑，“能得青衣卫副指挥使值夜，你这位温姐姐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了。”
太子以谋逆之罪囚禁在诏狱之ใ中，那可是青衣卫看守的地方，向来以铜墙铁ກ壁闻名，不止是苍蝇蚊子飞不出去，寻常连一些消息都是不许外传的。可太子昨晚自尽，今儿消息居然就传了出来？这恒国公上下都没动静，京城里最鱼龙混杂、来往频繁的南市却已๐经传开，而且认定太子是畏ั罪自尽了？
好在谢璇还残留着一点意识。
谢老太爷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南平长公主ว在内城外城皆有府邸，唐夫人与她交情甚笃，熟门熟路的将谢璇引到เ了位于内城的府门口。这是皇帝御赐的宅邸，皇家住处，自非寻常侯门公府可比，不说那ว威แ风凛凛的石狮子，单单门外执刀而立的侍卫就比别处多了几分威仪。
高诚已经冷哼了一声，“麻烦！”随即朝谢璇道：“那ว边有青衣卫的服侍，拣一套穿了。”
“青衣卫副指挥使，高诚。”谢璇果断的报出一个ฐ名字。当日韩玠谋划晋王假死，就是高诚帮他将晋王送出了京城，韩玠能ม将如此隐秘之ใ事告诉高诚，显然两人间是值得托付的。且高诚是副指挥使，这等大事上更容易比旁人探到เ消息，去找他，是最简单的法子。
谢璇站了好半天，才低声道：“玉玠哥哥，你确信么？”
身世的阴差ๆ阳错被证实，越王这半年所谋划的事情呼之欲出，他现在心里极乱，哪怕尽力镇定，也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青衣卫在皇城下的住处、靖宁侯府的书房、甚至空荡无人的街巷，每一处都叫他无法镇定。也只有在她的身边，那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才会稍稍安定。
皇后在元靖帝拍案而起的时候已站起身来，在听到元靖十六年之ใ语时便是面色一变，待得赵文山一番๘话说完，已然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两步，久病未愈的身子尚且虚弱，面色惨白。
因有韩玠的嘱咐在，谢璇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添乱，一整个腊ຘ月都没怎么出门，就连韩采衣生辰的时候，也只是送了礼物，没能亲去。
马蹄踩过深深积雪，咯吱作响，晚风吹过的时候，掠起雪沫子往脸上扑，冰凉冰凉的。呼出的热气到เ了外头，便成了白白的一团雾，水汽凝在眼睫上，如同冰花。
谢璇如今困在府里，外头的消息并不太灵通，听她们提及皇后，便在旁้边留心听着。只可惜隋氏并非命妇，谢老夫人又染珂在身不能入宫，她俩说来说去，所知所解的也都有限，谢璇并没听到太多有用的消เ息。
他肩上的担子原本就已经很沉了。
“是有许久没见了，我也正想念她们呢。”
韩玠站着不动，淡淡看了他一眼，“忽然不想去了。”
今儿去冷宫查问的事情其实不太重要，从莫蓝到里头几个ฐ宫女，说辞都没什么大问题，不值得深究。叫他奇怪的是莫蓝的反应——最初查问，她言语有序，目光相接的时候也毫不躲闪，可只是隔了那么片刻的功夫，怎么就忽然变了？
谢璇忍不住往前跑了两ä步，笑生双靥的同时又有些遗憾，“怎么在对面山坡呀，好远。”——站在此处，距离那ว片海棠山坡也就百十来米，可中间隔着一道山沟，若要到海棠林子里去，还得下了山坡再爬上去，十分费事。
韩玠：不用看懂。
只是今儿谢澹去了书院，没时间去告别了，谢璇便跑到窗边迅速写了封简短的信，叫木叶晚间送去谢澹那里。
“嗯，皇上才是九五之ใ尊、天下主宰，这三个人，归根结底得要借他的手才能ม除去。”谢璇猛然想起什么，提醒道：“玉玠哥哥，我记得前世郭舍深得皇上的爱重，不止因为他是首辅，还因为ฦ他会帮着皇上炼丹，十分忠心。有一回我陪着婉贵妃去宫里的小道观，出来的时候瞧见皇上和他说话，皇上将一些炼丹的药材给了他，十分默契，恐怕在皇上心里，郭舍不止是首辅那么简单。”
最叫人高兴的是谢珺。
有几个ฐ人在宴席散时便告辞离去，谢家这边因为谢澹还在韩玠那里呆着，谢璇又被韩采衣留下来烤野味吃，连带着谢珮都留下了。烤野味这事儿图个热闹，算是体己的趣事，韩采衣也只留了唐婉容和谢璇、谢珮三个人。
里头炭盆笼得正旺，有股奇异的香气在蔓延，像是烤了什么肉似的。
谢璇皱着眉头，“姐姐，换作是你，会怎么办？”
谢澹一见了谢璇脸上的泪，霎时有些慌了，“姐姐？出什么事了？”
虽然郭舍的罪名未必确凿，元靖帝却是当场就下令将它们剁成了肉酱。
“晋王殿下性好山水、深习佛理，跟他说话很有意思。”谢璇也叹了口气，“上回在南御苑的时候，他还教我和表姐投壶呢，可惜了。”
“这是不可能的。”韩玠说得直截了当。
这句话对于陶从时和高阳郡主而言，几乎就是斩断ษ了所有的希望。
他们齐齐抬起头来，眼中有失望与焦灼，却并不能说什么。
韩玠像是解释，“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能ม。皇上身边的人自越王之事后已๐然换了许多，我也早已๐不在青衣卫，没法从中探到半点消息。何况皇上做这种事，会安排青衣卫还是内监，甚至是我们不知来路的人，这都没人知道。”
这是实情，陶从时夫妇都是理智的人，自然已经分析了出来。
些微的希望幻灭，夫妻俩连日来的焦心愈发明显的露在了脸上。
谢璇咬了咬唇，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纵观整个京城，她最羡慕的就是舅舅和舅母，为其琴瑟和谐、恩爱情浓，也为其平淡无争、随分安时。直到เ这一日，他们为了陶妩而跪在韩玠面前——
为人父母，到底要为子女卑微到什么地步？
“舅舅，舅母，既然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就只能换个思路。”谢璇缓缓开口，将新冲的热茶给他们斟满，“我们无法探知皇上的安排，但既然必定会有此事，我们何不冒个ฐ险，抢先一步？”
“什么意思？”高阳郡主ว下意识的问。
“皇上要的，就是杀了表姐，震慑端亲王。我们抢在他前面做了此事，他还去害谁呢？”谢璇微微挑起笑意，尝试缓解他们的焦虑，“皇上要斩断端亲王和思安的联系，咱们就在端亲王府‘害死’表姐——当然不是真的害死，皇上得偿所愿，自会偃旗息鼓。”
陶从时恍然大悟，“你是说，假死？”
“嗯，有种药叫做龟息丸ฤ，不知道舅舅听过么？常人服了她，会没有脉ำ息呼吸，看起来像是死人一般，可事实上她还活着。咱们也让表姐用这个ฐ，回头催着办完丧ç礼，再偷偷的救走，远离京城，届时只要舅舅和舅母能ม说服表姐，这事就此化解。只是毕竟要不吃不喝的躺七八天，回头挖出来，也是要受些罪，得好生照看的。”
这法子其实并不难。
只是陶从时夫妇关心则乱ກ，先前囿于在元靖帝下手时救下陶妩的死胡同里，才没能拐弯。如今听谢璇这么一说，同时拍手称妙，“这个ฐ可以！这个可以！受点罪没什么，只要阿妩能活命，皇上不会追究，就已๐是大幸了！可以！”
他们的激动令谢璇舒了口气，展颜而笑——
“那么现在，咱们就合计一下，将这事情做得更加□□无缝，更加贴合皇上的心意！”
*
陶从时夫妇离开之后，韩玠为ฦ了那两三分的不确信，特地进宫一趟，探了探元靖帝的口风，结果跟婉贵妃所说的相差无几。他还特地往高诚那里走了一趟，探问皇上对于端亲王的态度，也是如出一辙。
那么，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龟息丸在民间并不好找，然而韩玠毕竟曾身处青衣卫中，且前世游历了许多地方，见多识广，找起来不算太困难。
等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一切准备停当。
那一日天气晴好，冬日的风萧萧掠过地面，除了房屋院墙的漆雕彩绘，满目都是苍白。
听说端亲王妃因风寒抱恙，高阳郡主前往平王府中，携了陶妩同去探望。母女俩自上回的口角之后，很是不愉快了几天，往端亲王府走的时候同乘一车，却言谈寥寥。
到得端亲王府上，探望过了老王妃，那两ä位自然又说起了思安的事情。高阳郡ຉ主从前不太参与此事，如今被两头裹挟劝说，也只做出个顺水推舟的姿态。一个是生她养她教导她的母亲，另一个是她疼爱的女儿，如今这样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高阳郡主看着陶妩的目光里，总有一些悲悯，抱着最后一点希冀，她问道：——
“阿妩，皇上都已经摆明了态度，咱们拗不过他。其实咱们退而求其次，答应把思安记在傅氏名下，养在你身边，对孩子也未必就是坏事。只是咱们吃亏些，等思安长大了一切自有分晓，总比惹怒了皇上好吧？”
“惹怒皇上？”端亲王妃冷冷的看了女儿一眼，“那把老骨头有什么可忌惮的？你父亲前两回进宫，已经说得他有些意动，怎么就不一鼓作气？思安那是阿妩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平白给了傅氏那个贱人，你就高兴了？”
“母亲！”高阳郡主低声提醒。
元靖帝这些年日渐昏聩，是许多人看在眼里的。先有废太子之事，而后有越王逼宫，迫得皇上竟不顾脸面把宗亲召入宫中见证逆乱ກ，足见这个皇帝有多无能，老王妃就是这么想的。
——她并不知道廊西暗藏的玄机，更不知道重阳那ว一日的危机。如果没有众宗亲在宫里，一旦元靖帝围剿越王、清理叛贼失败，反而被他占了上风，当着众亲族的面，越王至少没胆子当众弑君。否则越王关起门来弑君杀父，回头凭借他和庸郡王在宫里的多年经营，封锁消息掌控大局后堂而皇之的登基为帝ຓ，元靖帝还能有什么法子？
老王妃的态度显然也鼓舞了陶妩，她先前就埋怨高阳郡主ว的劝阻，此时更是变本加厉，“母亲这些年安逸惯了，恐怕不知道握住思安有多重要。就像从前说的，皇上有意立思安为太孙，等将来孩子登了帝位，难道就让傅氏那ว个贱人捡了便宜？外公贵为亲王，她傅氏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抢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