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揪出那一连串的蚁虫之前，他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筹备，要稳住局势，还要釜底抽薪，少不得要有人帮手，韩玠也渐渐的开始出力。
他可是青衣卫里出了名的凶神恶煞、能忍耐打。据韩玠所言，平常受伤了连太医都不叫，自己胡乱ກ撒点药粉了事，所以伤口愈合得不好，浑身上下全是伤疤。而今日，他竟然就那么乖乖坐在椅上，被温百草一句呵斥就没敢动弹？
傅氏便起身，答得不卑不亢，“我也是为陶妹妹着想，她才刚生下孩子，身体尚未调理过来，怕思安夜里吵闹，于她调养无益。再者——”她抢着拦住了打算反驳的端亲王妃，双手款款交叠，隐隐还是当年太子妃的尊贵仪态，“父皇的意思，平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叮嘱我要格外用心的照顾。万喜堂是整个府里最好的地方了，皇上专门拨了嬷嬷和奶娘们来照顾，倒是格外妥帖的。”
谢璇对于玉贵妃，总有一种特殊的情绪。不止是为ฦ了其卓然气度，也为ฦ了隐瞒晋王下落的事，这会儿瞧着她消瘦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便再度屈膝行礼问候。
前世他年少时随韩遂上了沙场，成婚要比这回晚两年。那ว时候他也是这样满心欢喜的骑着高头大马前往谢府去迎娶谢璇，似乎ๆ是艳阳高照的秋日，空气里全是干爽的桂花香味，那是他一生里最堪珍藏的记忆。
轿辇越过尚且淋着雨的谢璇，到了坤德宫门口的时候落辇入内。
“那ว个人可不简单，璇璇你还是该小心些。”在座的都是极亲近的，韩采衣说话也直白，“先前外头关于你的流言不多，可那天之后，我已经两回听到人说你性子高傲冷淡，而且狂妄不易亲近了。那两人还都没去过庆国公府，你说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谢璇稍有不悦，“若有机会，或可讨教。”
“六姑娘客气了。”温百草婉然一笑，“姑娘腊ຘ月里送了那么多东西，掌柜也封了个ฐ好大的红包，自然一切都顺畅。前两ä天闲着的时候又想了几种花样，待会给姑娘瞧瞧。”
“跑不了的事情，表姐我可跟你说，这次请你过来，还是我跟大姐姐提的呢。除夕的时候父皇又提起了那个ฐ胡云修，必定还打算给信王府送人，你这头先跟大家见见，也算先入为主ว。”
“那你放开我，接着打！”
谢璇就坐在她的斜对面，因为韩采衣的言语而留意，恰好捕捉到那个ฐ眼神，心头微微一跳。
从亲人俱全的靖宁侯府公子、青衣卫南衙指挥使韩玠，到如今冷冷清清，被元靖帝ຓ和越王忌惮、举目无亲的信王陈玠，这其中有多大的落差ๆ，只有韩玠一个ฐ人知道。
“我去看温姐姐，挑了些今春的衣裳花样。”谢璇往外一瞧，高诚已经走得有些远了，便抿唇一笑，“高大人知道温姐姐的住处，却没敢露面，温姐姐至今都不知道他曾去过。”
昨晚自尽，今儿消息就在南市散播开了？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用力的亲吻过她，可内心里种种情绪翻滚，叫嚣着冲上脑海ร，这样的表达远远不够似的。他浑然忘记了马车还在街市上行驶，身体紧紧压过来，也是滚烫的。
可韩家落难的时候，他们做过什么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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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该跟韩玠说什么？”
“谁？”唐灵钧和谢澹几乎异口同声。
“当年除了莫蓝，还有谁碰过……你？”
韩玠点了点头。
赵文山却在此时挺起了脊ิ背，“皇上，臣所奏之言，句句属实！元靖十六年十一月三十，京郊城外的农妇陈氏刚刚诞下的孩子被人抢走，也是在那天，宁妃娘娘诞下了孩子，却被偷龙换凤。臣发现此事后惶恐不安，连夜审讯了当事宫女，之ใ后又亲往京郊查证，那ว陈氏一家已被逼离开，派人访查之后，今日终将其寻回。皇上，陈氏如今就在我府中，她的容貌，几乎跟三公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年节里姑娘们聚会闲聊，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看看各自的衣裳首饰，温百草那几件衣裳出去，就算不能立时怎么样，声名却也是能慢慢散开的。
韩玠瞧见，付之ใ一笑。
“娘娘原本就畏ั寒，每年腊月总要多召几回太医，如今又这样……”隋氏也叹了口气，“听说太子殿下衣不解带的侍奉在侧，叫人瞧着都动容。”
一旦回想起当日玄真观中韩玠毫不犹豫以胸口承受剑锋的模样，谢璇便觉得心里又酸又疼。如果没有韩夫人，她其实还是愿意嫁给韩玠的，她其实很也欠了他很多，理应慢慢补偿。
“只是扭伤，休养半个月就是。”唐灵钧还是从前那副飞扬的神态，“六姑娘几个月没出来，别ี说采衣，就连婉容都有些想你了。”
旁边许少留憋笑憋的很辛苦，怕叫谢珺和谢澹发现动静，便将身子微微后仰，嘴角一抽一抽的。好友和小姨子对视，一个又羞又恼，就差ๆ握起拳头过去捶一顿，另一个则死皮赖脸，欺负少女上了瘾。
回到衙署的时候，韩玠却有些坐立不安。
沿着韩玠所指走了一阵，转过一个ฐ拐角，果然见满坡都是海棠树。
作者有话要说：又以三折买到啦~不要捉急~待会就补齐哈~~～～～
“那就那么娇贵了，赶紧收拾，我还急着去看姐姐呢。”谢璇有些迫不及待——前世她被挪往玄真观的时候，也只是带了些简单的衣裳和盥洗之ใ物，那时候都无妨，这回要去庆国公府，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韩玠捉住她的手指，又细又软，柔弱无骨。
年节里的请酒自然是必有的，中间碰到เ韩采衣和唐婉容，也是令人欣喜。只是韩玠仿佛是在忙什么เ事情，有限的几回碰面时没见着他，问韩采衣的时候，连韩采衣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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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玠就站在檐下，是寻常的锦衣玉冠打扮，将谢澹的不妥之ใ处指出来，叫他再打一次，瞧着谢璇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被风吹得冻着了，就叫她先进屋子里去烤烤火。
“这就是你当局者迷了，以前从不见你发愁这个，如今必然是被韩玉玠给搅扰的。不过璇璇，听姐姐一句话，虽说婚事上也求个两心相悦，可嫁到人家府里去，一天到晚打交道的确实婆母妯娌。妯娌也就算了，可这个婆母，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远不得、近不得。似韩夫人那般心存芥蒂，恐怕会给不少苦头吃。”
两人说话之间，谢澹因不见了屋子里的人而过来寻找，叫了两声“姐姐”，就见韩玠和谢璇自门边走出，气氛很不对劲。
太子那边被指谋害晋王，主要是为ฦ了玄真观外那ว莫名其妙滑落的大石和赶车的车夫。那些大石据查是有人故意撬下，是太子麾下谋士安排的人手，那车夫当日就逃之夭夭，被青衣卫捉回的时候已๐经死得僵硬，半个ฐ字都吐不出来，只是查其身世，竟是跟太子少傅有关。
谢璇见着高阳郡主ว的时候，就见她脸带憔悴，显然也是为此事伤怀不少。她知晓内情却绝不能言说，看到高阳郡主这般情状是有些心疼，难免劝慰几句，高阳郡主ว便十分感叹，“惟良那个孩子，唉，真真是可惜了。我先前听着媛儿说，你跟他还挺谈得来吧？”
青衣卫中ณ的玉面修罗并非虚传，即便没有拿出刑具，冷了脸面开口的时候，也叫人胆战心惊，何况那ว些刺๐目的血溅在他的衣袍上，光是看看也叫人害怕。
“皇上居然也拿我当儿子？”越王开口，声音是虚弱而颤抖的——
高诚心狠手黑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凡有元靖帝的命令在，哪怕是对皇后贵妃下手，他也不会有半点手软。留แ着越王的性命没问题，但是皮肉伤的苦楚不可避免，他原本就是个极擅刑é罚的人，能拿出百十来种方法令人痛得死去活来，却不重伤筋骨。
越王就算有再深的城府，到了武力相抗的时候，却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
元靖帝坐得端正，“你觉得朕没拿你当儿子？”
“我自小就长在冷宫，皇上若拿我当儿子，又怎会一眼都不肯看我？冷宫里是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吧？我像个野狗一样讨生活，甚至还要看那ว些低贱吓人的脸色！天底下有这样的皇子？”浓重的怨怼脱口而出，越王也是冷笑，“拿我当儿子，会把我送到铁勒去当质子？”
底下还跪着成群的宗亲，元靖帝蓦地握紧双拳，斥道：“那ว是为了历练！”
“是啊，历练。”越王抬起头来，浑身的疼痛似乎令他感到เ快意，脸颊上的血滑到唇边，他伸舌轻轻舔舐，竟自笑出来，“所以历练出了如今的我，父皇可满意？”
“混账！”元靖帝ຓ被他这态度激怒，抄起身边的茶碗就摔了过去，重重砸在越王的额角，“当年的事朕也有补偿，这些年朕待你一向不薄，朝堂上的事也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么เ报答朕的！”
“真要补偿，何必捧着那个孩子？”越王挑眉，“这些事咱们心知肚明，父皇，是你逼我的！对了，是有补偿，我玩弄□□过的那几个……”他的声音猛然卡在了喉咙，高诚在元靖帝的眼神示意下重重的掐住了越王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难以为继，脸色迅速涨红。
元靖帝未料到越王竟会这样疯狂的口无遮拦，在事败无望的时候，摆出鱼死网破的态度。
越王自铁勒归来之后元靖帝便心存愧疚，得知越王折磨女童的事情之后虽有斥责阻止，却未能让越王停手。元靖帝也深知是当年的经历所致，对这些龌龊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大概是父子间心照不宣的，最肮脏、最见不得人的秘密了。
如今越王竟不惜把这些都吐露出来，是觉得彻底无望，打算痛快的对峙一场么？
元靖帝冷哼了一声。
几个月的筹谋布局，十数天的心惊胆战，从发现越王真实图谋的那一天起，巨大的愤怒之ใ后便是担忧、惧怕。元靖帝知道自己้垂垂老矣，而越王正当年轻力壮，当年那ว个孤苦无依、连活下去都无比艰难的皇子，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长成了如今的毒蛇，慢慢的向皇位游动，意图盘踞。
——他居然会跟庸郡ຉ王有瓜葛！
年轻时的斗志再次被点燃，当年他用多大的心力打败庸郡ຉ王，此时他便用两ä倍的精力来对付这个儿子，以及那位同胞而生的兄长。
数个月的心惊胆战、寝食不安，在看到越王这等态度的时候，总算消เ去。
元靖帝竟自露出点成功后的笑容，在那张日渐老态的脸上堆起了褶子。
“宣卫忠敏。”他朗声吩咐，继而朝底下的宗亲们道：“今日请大家赴宴，便是要你们亲眼看看这逆子的所作所为。朕无愧于他，是他辜负朕的期望，朕做出任何处置，都是他咎由自取！”
宗亲们各自屏息，跪扶得更低。
韩玠在人群之ใ中垂首，嘴角却牵出讽刺的笑。
当年英明神武的帝ຓ王已然不再，如今的元靖帝在他看来简直是可笑的——太子谋逆、越王谋逆，前者他苦苦遮掩，关于后者，他却邀了所有宗亲来见证，难道已๐不怕丢脸？
无非是心虚，才想证明而已！
否则太子忤逆、越王宫变，即便是子孙不肖，旁人大抵也难免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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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妃已经悠悠醒转，有些木然的跟众位宗亲跪在两侧，越王因疼痛而清醒，被高诚钳制着跪趴在御前，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
卫忠敏手里拿着一封奏折，端端正正的跪在御前，“臣奉皇上之命，查越王结党营私、贪贿舞弊……”奏折很长，从陈年旧事说到如今，其间有牵涉晋王的、废太子的、郭舍的，加上这两年越王得意后笼络朝臣，桩桩件件都是证据确凿。
只是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奏章里，半个字都没有提庸郡王。
随后便是高诚的奏禀。青衣卫原本就有查案之职，今日他又同禁军统领平了宫变，又罗列出了许多罪名。
末了，元靖帝ຓ高高在上的瞧着底下如蝼蚁般趴着的越王，“朕一向厚待于你，你却如此报答，卫忠敏和高诚所奏，皆已查实。”他看向宗人令，“朕没有这样的儿子，将他废为庶民，阖府斩首。”
“皇上！”白发苍苍的宗人令膝行上前，“老臣知道越王所为十恶不赦，只是皇家子嗣单薄，还望皇上三思！”
“三思？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犯上忤逆，心怀不轨，你叫朕三思？”
宗人令已经有七十多岁了，见惯了朝堂起伏，也见证着元靖帝的儿子逐个ฐ失去儿子，他既是宗人令，自然要从宗务说起，“皇上子嗣单薄，若杀了越王，更非皇家繁荣之象。老臣恳请皇上三思，可将越王幽禁，从严å论处。”
——从最初的晋王之死、到之后的太子自尽，乃至今日，元靖帝膝下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子，一个ฐ个都杀了，只剩个ฐ半路认祖归宗的韩玠和一向病弱的陈思安，那与断子绝孙何异？
元靖帝冷哼，却也再未执意论处。
他今日召众宗亲过来，无非是要证明越王的狼子野心，要如何论处，也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