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口是心非。
韩玠和谢璇面面相觑，瞧向高诚的时候，那位黑脸阎王便只管低头喝茶。
大公主示意女官将她扶起，“从前总听南平姑姑说你如何出色懂事，非寻常女子可比，也听五妹妹说你如何温柔讨人喜欢，如今一瞧，她们夸得可是半点都没错的。今日都是姑嫂姐妹们聚聚，你也不必拘束，就当时到姐姐家里就是了。”
“消气了？”韩玠居高临ภ下。
跟从前那ว样么？
这些荣耀并没能ม叫韩家任何一人高兴，当日敷衍着送走了前来道贺的宾客，韩遂夫妇、韩瑜夫妇及幼子并韩采衣几个ฐ人沉默着坐了一个ฐ晚上。
她迎上越王的目光，那眼神中的浑浊早已消เ失殆尽，没有了这层遮掩，由狠厉心性而生出的那份阴沉便泄露了出来。谢璇只觉得心头一沉，垂眸道：“殿下好记性。”
“就是太子殿下，不是说前些天被下狱了么，刚刚外头议论纷纷，说是他昨晚已经在狱中自尽了！”
韩玠吻得愈发用力，唇舌辗转，急促滚烫的呼吸几乎能燃烧尽理智。
像是印证谢璇的说法，像是跟谢老太爷赌气，谢澹也抬起头来，目中ณ分明有不忿，“我和姐姐本事虽小，却也不敢临ภ危而逃。玉玠哥哥曾救过姐姐的性命，对我们府上也十分尽心，老太爷和父亲常教导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回韩家落难，我焉能ม坐视不理？”他微不可查的冷嗤了一声，“好在皇上圣明，西平伯府仗义，总算是为韩家求得一线生机，就算我们不能救了韩家，能帮着玉玠哥哥面圣进言，也比坐以待毙的好。”
“当然！”唐灵钧当即带着姐弟俩往唐夫人的住处走，“这红豆和南平长公主有关？”
好在高诚那ว凶神恶煞的名头很管用，唐灵钧就算满肚子的话，此时也不敢打搅上头那ว位黑脸阎王，只好拉着谢澹躲在角落里，悄悄问了问进展。听说高诚愿意帮忙的时候，才算是嘘了口气，“总算有门路了，我母亲去找长公主，那ว边说是皇上谁都不肯见，什么消息都探不到呢！”
郭舍一死，越王携雷霆之势而来，就连东宫都能被立时查封，韩玠与之相比，又能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元靖帝ຓ昔日宠信韩玠，如今却能不问青红皂白的投入狱中，到เ底是听到了怎样的谗言？
“死了，被扔到乱葬岗，好让皇后心安。”韩玠的声音稍稍艰涩。
韩玠未料é她拒绝得如此干脆ะ，低头一瞧，看到เ谢璇脸上绯红的颜色时蓦然明白过来，心底失笑。她是想到เ哪里去了，就算他憋了十几年，翘首盼着此生与她洞房的时刻，却也不至于急切至此吧？十三岁的姑娘，身子还没长开呢，他哪里舍得？
老皇帝的手在微微发抖，看得底下一众人也是心惊胆战。
这一场深雪果然闹出了雪灾，压塌民房不说，京郊的养着的家禽都冻死了不少。连日的寒冷，气温愈来愈低，那些房屋坍塌的百姓无处可去，朝廷少不了又得安排人赈灾，将些临近驻军的棉被冬衣调过来叫他们过冬。
韩玠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转向唐灵钧，“既ຂ然闲着，不如与我一道，你送芳洲过去？”
“出门太匆忙，忘记了。”谢珮吐了吐舌头，“昨晚风刮ุ得厉害，刚才已经飘起了雪渣子，要是雪积厚了，咱们堆雪人吧？”
她甚至觉得愧疚，前世的凄惨收场并不能ม只怪韩玠一人，她的温和软弱、隐忍退却何尝没有推波助澜？如今韩玠极力挽回，身处青衣卫中诸事冗杂，还要帮着保全恒国公府这辆漏洞百出的破车，相较之ใ下，她都做了些什么？
韩玠便往前半步，比着自己้胸前，“从前在这里，现在在这里。”
瞬间明白了许少留那笑意的来源，谢璇脸上腾的便红了起来。
“她与我是老乡。”薛保在御前伺候，最会听音，知道韩玠查问的习惯，既然瞧见了他跟莫蓝在一处的情形，必然会问，便主动撇清，“她在冷宫待久ื了，难免胆小，出来说大人威仪高贵，叫人不敢直视。我便劝慰她几句，免她不安。”
往年在谢府里，每当海棠初绽，她便会日夜流连。今年住在庆国公府中，那府里虽也有两株西府海棠，只是地处偏远，谢璇只在盛放的时候去过一两回，未免遗憾，这会儿一听，就有些禁不住诱惑了，“远么เ？”
谢璇点了点头，“他不放心我的马术，我也不放心他的！”说着就要扭身去韩采衣那里，身子却已被韩玠捞起来，惊呼还未出口，人已经骑在了马背，身后韩玠稳稳的扶着她，两人之间隔了半尺的距离。
姐妹俩揣度了两天也没猜透长公主的心思，直到谢璇去陶从时府上的时候，才算是明白了原委。
谢璇巴不得这一声呢，忙行个礼退出来，出门拉上芳洲就往棠梨院里跑。
“是啊，别说是郭舍的几句话了，就算青衣卫查出了真凭实据，皇上也未必相信。”
应春是个极妙的女子，即便容色不算绝品，那浑身柔婉温和的气度却不是谢纡身边任何一个女人能比的。
……谢璇不用脑袋都能想得到那可能会是什么。
谢璇听了，便吐了吐舌头，“那也得玉玠哥哥愿意去呀。”
于是愈发喜欢往陶府走，在舅舅和陶媛跟前，抛去种种不快。
“这么เ明显么……”谢璇倒是没发觉。
“行刺皇帝ຓ很难，我自然也是那ว时候死的。不过一命换一命，我报了仇，还有幸能回到เ现在，知道越王埋伏着的阴谋算计，璇璇，其实咱们还是赚了的。”他在谢璇唇上又亲了亲，不舍而克制，安慰道：“至少这次，咱们可以提早斩ล了这条毒蛇。”
韩玠倒是神色如常，忙起身道：“老太爷和谢叔叔客气了，那是我应当做的。”客气完了，就顺着说起了这些天查案的进展，因谢缜作为刑部侍郎，对此事也有参与，慢慢梳理下来，倒是挺顺畅——
到เ了重阳这一日，京城外有名的登高之处竟都是冷淡清净，没了往常茱萸菊酒飘香的热闹景象。
若是韩玠直接上刑罚，也许还没有那ว么可怕，可心惊胆战的听着对方的言语时，清虚真人却不由á自主的被引导了思绪，忍不住的想青衣卫的手段到เ底会有多残忍。
他也是跟着韩玠出去过几次后无意间撞见一些事情，才隐约知道越王并非表面上的痴傻草包模样。那时候韩玠曾提醒过他，说越王所谋非小，隐藏极深，要恒国公府善加自保，彼时的谢老太爷记在了心里，却怎么都没想到เ恒国公府也会跟越王有所牵扯——
五十余岁的老人头上已经见了白发，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出神。
岳氏为此费了好几个ฐ夜的神思，又是赔罪又是送礼的，也没能消掉许二夫人心里的疙瘩。
次日这件事便传得沸沸扬扬，庆国公府本就人丁单薄，这许少怀乃是府中ณ许二爷膝下的独子，如今飞来横祸被人给打死了，许二爷哪里肯依？当下便将涉事的人都找了个齐全，一直诉状递到衙门去，要郭晋宗那该死的恶霸偿命，因为是打群架，一怒之下，便把跟郭晋宗一起的那些人也都写了进去。
“报答？”韩玠咀嚼着这个词的意思，眼睛眯了眯——他早就说过她的事就是他的，做这些事也是心甘情愿，她居然想要“报答”？
那可是这伙人的头领，连他都痛成这般，韩玠那ว又狠又快的一招，到底是有多可怕？
于是晋王便招呼五公主、谢璇和陶媛往外走。出了马球场，五公主那里兴高采烈，陶媛却仿佛是有些累了，说是离开得太久，怕高阳郡主ว担心，要先回去，旁人自然不能阻拦。
韩玠也不客气，将手中缰绳往车夫那里一丢，翻身进了车厢。
车厢里的谢璇正暗暗恼恨谢澹的见利忘义，一抬眼见韩玠居然钻了进来，立时往后缩了缩，抱住了软枕，“你进来做什么。”
“昨儿没歇好，在马车上缓缓。”
这种鬼话谢璇会信了才怪，只轻轻哼了一声，又要闭目养神。对面韩玠徐徐开口，“胡云修的事情，我也始料未及。”
“嗯。”
“我曾明白跟胡安说过，无意于胡家千金，也跟父皇说了无意另娶侧妃，父皇当时答应了。”韩玠像是解释似的，“那ว些谣言我也有所耳闻，一位是旁人煽风点火，却未料是胡家贼心未死。”
“嗯。”
“你在生气？”
谢璇睁开眼睛，“你招的烂桃花，我生什么气？”她撇了撇嘴，自己在心里哼了一声，胡云修固然可厌，可她今儿生韩玠的气才不只是因为这个呢！
“烂桃花？”韩玠咀嚼这个用词，挪身靠得更近，“还说没生气？”
“难道不是烂桃花么？虽然长得还不来，性情却那ว么烦人，将思慕你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就算了，她自己้要卖弄名声，原本就跟我无关。可他如今居然还造谣诋毁于我，真当自己是文曲星转世无所不能啊？”说起这个ฐ，谢璇还是头一回碰见胡云修这样的诋毁，难免还是有些生气，“她要是想嫁给你当侧妃，自己去讨你欢心也就算了，跑这儿来踩低我又算是怎么回事？还说是世家千金，居然就是这等教养！”
她撅着嘴一通抱怨，韩玠在旁附和，“嗯，璇璇说得对。确实有坠胡家的名声。”
“本来就是，从前你还没娶亲，她思慕你也就算了，毕竟你长着这样一张……招桃花的脸，会叫人家念念不忘也不算稀奇事。可那ว时在南御苑里你都驳了这建议，胡云修却还是贴过来，到我这里找麻烦。”她恨恨的瞪了韩玠一眼，“你惹来的！”
“嗯，怪我。”
谢璇瞧着韩玠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这有点口是心非，故意挑他的刺儿，“胡云修长得也不赖，据说平常也挺善解人意。必定是你哪里露出了流连的意思，才叫她那样自信满满。”
这还说没吃醋？
韩玠瞧着她那蕴藏了嗔意的明眸，忍不住就将她勾到เ了怀里，娇软的身躯贴到胸前，就连声音都柔和了，“天地良心，胡云修那等长相若能算不赖，那我的璇璇就要比天仙美上千倍万倍了。”他俯身在她唇上一啄，意有流连。
谢璇脸上又有些泛红，挣扎着出了他的怀抱，“坐回去。”
韩玠不肯后退，“咱们的婚期已๐经定了，三月初三。”
“这么快。”谢璇稍稍意外。
韩玠却没这样觉得，“我已经等不及了。”他的手掌还落在谢璇的背心，滚烫而熨帖ຆ，低声道：“我已๐经盼了很多很多年。”
*
自婚期定后，按照规矩，男女成婚前便不好多见面了。
自去年礼部初次派人来的时候，谢家就开始筹备谢璇的婚事，隋氏在谢珮的头上已经筹备了一回，张罗起谢璇这边的也格外顺ิ手。且谢璇既是嫁入皇家，礼部自有定下的仪程，不止安排人同王府长史司一起筹备，也会安排人手到女方家里，又给隋氏省心了不少。
谢璇虽不能出府多走动，好在春光日渐明媚，后院里百花渐渐打了苞儿，就着嫩柳啼莺，自有可观之ใ处。谢珮的婚期比谢璇晚一点，在七月里，姐妹们余下能朝夕相处的日子不多，就连谢玥都有些流连起来，同姐妹们赏花玩闹，颇为乖巧。
到得花朝节这一日，姐妹三个早早ຉ就备了各色丝带彩纸，在荣喜阁里用完了早饭，便一同到后园里去。
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模样，后院里的安静和凉风未能搅扰姑娘们的兴致，一张张彩纸贴上去，丝带飘在花苞初ม绽的枝头，笑声盈耳。
正贴得高兴，谢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却匆匆来了，到了谢璇身边，低声道：“姑娘，咱们娘娘派了人来，召你进宫去。老夫人让你快些换了衣裳，跟着入宫。”
距离婚期已不足一个ฐ月，婉贵妃在这个ฐ时候召见她？
谢璇有些诧异，忙同谢珮、谢玥说了一声，回到เ棠梨院换了衣裳，到เ荣喜阁里的时候，谢老夫人正陪着传话的人在厅里喝茶。老夫人见得谢璇衣衫齐整贵丽，可堪面见贵人，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送她出门。
外头丝丝缕缕的飘起了小雨，却如牛毛细针ฤ，沾衣不湿。
宫廷的路已经算是惯熟的了，婉贵妃如今居于坤德宫中ณ，跟皇上的寝宫颇็近。才进了双扇红漆的宫门，迎面的影壁上便是龟鹤延年，后头一株柏树苍翠挺直，细雨中ณ益发显出浓浓绿意。
这是年初的时候才修整出来迎婉贵妃住进来的，殿宇漆画ฑ都是崭新า，檐头琉璃瓦沾了雨，更见润泽。角落里有两ä棵极壮的杏树，这会儿叶还未绽，花已零星，嫣红粉白的花苞团团簇簇的缀在枝头，有盛开的杏花迎风微颤。
谢璇跟着宫女进了殿里，婉贵妃正在窗边看书，旁้边是正在练字的五公主。
雨天安谧，殿里焚了淡淡的玉露香，博山香炉上轻烟袅袅如丝，若断若续。婉贵妃抬头看向谢璇，便见十四岁的姑娘袅袅立在门口，娇丽的脸蛋儿上噙着得体的笑，发丝像是沾了春雨似的，隐隐湿润。她似乎又长高了些，称身的烟笼百花裙外是刺绣精致的锦衣，秀发间簪了珠钗金步摇，耳边那对红宝石坠子鲜艳欲滴，愈发衬得肌肤细腻白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