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去看望沙子，偶尔听见沙子在碧桃树下弹琴，他必然会绕道而行。碧桃花都落尽了，夏天就要到了。
他很快被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拦住，那个小孩脸色泛青，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头重脚轻的孩子险些一头撞在长生的腿上，身后的太监连忙过来将孩子拉住。
长生神色不动，目注着手持冠冕的史官。史官只瞥了那名侍卫一眼，仍然继续将那只沉重的冠冕戴在长生的头上。于是大臣们一起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长生仍然卧床不起，她每次去探望长生都只看见他裹着被子昏睡不醒的身影。
尉子期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问倒，他略想了想，笑道：“大概是五年前吧！”
梅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徐嬷嬷，“怎可以不救？她是王后的亲女。”
是剑光太快了，甚至超过了普通人能够看见的速度。
少年人在神木前虔诚祈祷，上天若是有灵，当庇佑这群少年，让他们啸傲西域，成就父辈们所不能成的基业。
“太子殿下，杀了大王吧！”
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这么美丽的衣裙，真像是嫁衣。她忽然想起自己又忘记在脸上涂些脂ฦ粉了，昨天长生还说她连化妆都不会。脸色会不会太苍白？她有些忧虑，到底还是要让长生看着她这幅永远漂亮不起来的样子去死。
侍卫低声道：“正是大王的旨意，说祭祀以前，都不见太子殿下。”
喜儿笑笑，有些落寞地道：“公主就别ี问了，只当是一个狗奴才一厢情愿地想要帮助公主就是了。”
冯婉总算不哭了，她站起身，“你说的也对，而且太子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她抛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转身离去。
她忽然伸出手，向着沙子脸上抓去。只不过她与沙子之间还隔着长生，长生轻而易举ะ地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撇开儿子，一直走到เ沙子面前，凝注着她清秀的脸。不太像千碧，千碧是个美人，这个女孩清则清矣，艳丽不足。也并非完全不像吧！她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和安千碧如出一辄，是什么เ东西呢？
长生再次拉起沙子的手，认真地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变成什么人，世界有怎样的改变，我都不会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我们绝不会伤害对方，哪怕为此不得不伤害其他的人。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
那人若有所思地说，“女人都很自私，才没那么เ容易相信别人。”
冯婉怔了一下，喃喃低语，“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奇怪的是，她自己竟完全想不起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她固执地回答：“我就是知道。我就是知道。”
无论她怎样强悍，到底也只是一个ฐ柔弱的女子。他该如何才能保护她不再遭受如此苦刑？
可是她心里多少有些得意，至少安心承认，这个孩子对于幻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就是这丝得意，让她忽略了燕窝的古怪味道。她一口气将整盅燕窝都喝了下去。
“安然，你都看到了，一个人类怎么可能ม无药而愈？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他是妖，他根本就不是人。”
或者正是因此，宫中ณ才是是非最多的地方。
沙子略滞了滞，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她回头，却只看见安贪狼的背影。沙子叹了口气，师傅完全不问她因何而受伤，难道是长生已经全都告诉师傅了吗？
“你的心还在迷惑吗？”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总觉得这夜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冯婉怕惹得王后不悦，只得低声道：“是婉儿失仪了。”她目送着安贪狼的背影离去，心里暗恨，这老不死的，本已经近在咫尺的婚事，就因他一句话又遥遥无期了。
“公主，就算是死我也愿意，我现在这样活着，真的和死没什么区别。也不知这一生能不能离开王宫，就算离开了，我额上刺着这字，也没脸见人。若是我死了可以找出那个妖怪，我宁可一死。”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指甲变长，然后便是她的尸体。”
安心伸出手，任由侍女用一条丝带包扎住自己้的手指。已经有三名宫女死去了，每个都死得如此凄惨。那ว些死去的宫女都是不被人注意的罪臣之女，死了以后很久，尸体才被发现。而发现的地方แ，不是垃圾场，便是城外的乱ກ葬岗。
王后道：“你就没有看出点别的什么？”
小宫女嗫嚅着说：“我叫小杏。”
……
昏倒？似乎只是做了一个梦。长生想起梦中ณ的情形，那个名叫幻生的人，他便忍不住心惊。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
沙子如常地坐了下来，一坐下来便又立刻๑站了起来。
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她并没有说出口。自幼在宫中长大，她深知什么样的话是别人愿意听到的，什么样的话是别ี人不愿意听到เ的。此时小艾正是兴致勃勃，满心欢喜，她心中所想的事情，若真的说出来，小艾必然不喜。
冯婉侧头想了想，“掌嘴吧！”
她也不假手他人，亲自走到沙子身边，伸手便打了沙子几巴掌。她打得甚狠，自己都觉得手掌隐隐作痛。看看沙子，咬牙挨着，一声不吭。
她便越发的怒了。凡打人的人，都愿意看着被打的痛苦流涕，甚至苦苦哀求，若是对方完全没有反应，打人的人便也觉得十分无趣。
冯婉抬腿在沙子的身上乱踢，一边踢一边道：“我最讨厌看见你这样张狂的模样，你张狂什么？你就是一个三等宫女。”
她踢得用力，沙子被她踢得倒在地上，满身伤痛。沙子却只是任由á她打，既不，也不讨饶，脸上的神情甚是平和，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踢她。
冯婉拿她没办法，总不能当着长生的面打死她吧！她是聪明的女子，知道长生不干涉她，是想要让沙子死心。这个ฐ时候，无论她怎么打沙子，长生都不会说话。但若是她真的伤了沙子，长生也不会高兴。
她同样想让沙子死心，长生以后就是她一个人的了，与沙子再没有关系。光死心还不够，她最好痛恨长生，恨之入骨。
她骂道：“真是个贱骨头。怪不得大王和我说，怎么打你都没关系，天生就是下贱的命。说你是公主，不晓得那ว早死的王后是什么人，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下贱女儿，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女子。”
沙子的双眉蹙了起来，虽然她不能确知自己้是否是安千碧的女儿，但人人都当她是，她便也对安千碧生出莫名的好感。此时听冯婉骂她也便罢了，居然会骂到安千碧的头上。她终于忍无可忍，反唇相讥道：“冯小姐出身清白吗？有什么资格批评安王后。”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冯婉的痛处，自她知道自己是冯将军与姨ถ娘生的女儿之ใ后，便一直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耻辱。她不肯见姨娘，对将军夫人赌咒发誓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母亲。哪个丫ฑ环仆人若是不小心在她面前提到姨娘，就一定会受到惩罚。
此时听到เ沙子提起自己的身事，她只觉得怒不可遏。她转身拿起桌上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向着沙子的脸上划去。
她也不是想划破沙子的脸，就是被自己้的愤怒冲昏了头脑แ。沙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手中ณ的刀伤到自己。沙子道：“你骂我便是了，为什么要骂已故的王后娘娘？她已๐经死去二十年了，你甚至不曾见过她，何必连一个已死的人都不放过？”
冯婉呆了呆，手中的刀刺不下去，心里又是气又是苦，甩脱沙子的手，转身扑入长生的怀里，放声大哭道：“大王，这个妖女骑到เ我头上来了。”
长生微蹙起眉，勉强压制着心中对冯婉的厌恶，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婉儿别哭，孤王叫她跪下认罪。”
他望向沙子，沙子倔强地回视着他。长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那种宁折不弯的眼神，你就从来不愿在我面前低头吗？
他道：“你怎么还站着？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沙子仰起头：“我不跪，若错的是我，我一定会跪，现在错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长生忽觉烦躁，什么错啊对啊的，这世上的事哪里有什么对错？他的怒火真的有些升腾了起来，这些日子来，每天苦苦的忍耐，寝食难安，若要说对错，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错的。
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叫：“你跪不跪？”
沙子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冯婉及时地煽๓风点火：“大王，你看看她，这是什么表情？到底你是大王还是她是大王？”
长生咬牙，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向着沙子的脸上掷去。茶碗撞在沙子的额头上，破碎的磁器在沙子的额上画下一条伤痕，鲜血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
长生一惊，他只是随手将茶碗丢出去，却没想到竟然会伤到沙子。
泪雾慢慢地在沙子的眼眶中凝结成冰，她低低地道：“你一定要我跪吗？”
这神情如同针一样刺了长生一下，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线牵着，轻轻一扯就疼得冷汗直冒。只是，他绝不能功亏一篑。他道：“是，立刻向婉儿道歉。”
沙子忽然笑了，笑着跪下来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头叩得如此用力，额头之ใ上立刻便现出红印。叩完这三个头，她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一下子变得没有一丝生气。她道：“大王还有什么เ吩咐？”
长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沙子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长生看着沙子面无表情地退出宫门，一直支持着自己的力气忽然便消เ失了。他无力地向后软倒，松开了搂着冯婉的手。
冯婉有些不满，俯在他身上道：“大王，怎么她一走，你就完全变了个样。”
长生笑笑，喃喃道：“你还想怎么样？我让你做王后，如你所愿地让她死心。我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เ样呢？”
冯婉却不这样想，冯婉想要的并不止这些，她想要的是长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