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阖眼，戴上耳机，录音里多是沉默，只在开头时出现几句沉稳的“你们不用费劲，我什么也不会说”，快进，播放，再快进，播放，大段的沉默，空白，夹杂着施刑人的恐吓、谩骂、狞笑。
“怀参谋，那情报的内容，可是关于重庆押送叶挺的路线，我们破的。”
然而这还只是第一步，她对董旬点了点头，这便大步走了出去，坐进车里，打开餐盒，果然在第二层底部，压着一张纸头，仔细读过来，原来日军勾结日伪的“和平建”，在天目山侧埋伏“忠义救”撤回沦陷区的第一路纵队，怀瑾在心中记下了时间、地点、编制等等，这便拿出打火机将那纸头烧尽，随即动起筒子车往丁家桥赶去。她深知，有时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แ。
出了豆菹舫，夜空高悬一轮孤月，上了车，逐着那月色，夜很静，只听得马达“嗡嗡”的声音。
仿佛一阵电å流从手指传来，“啊，不饿，有点饿……”
叶铭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要顾面子的，“嗨！没啥为什么的，她是圣女！烈女！我等俗人只可远观。”
“这可太巧了。”冢本眯起眼睛。
“这些都不急，初十我们一起过去，不好么？姑姑想多留你在上海几日。”
“哇塞，有钱人！我爸说我这学期拿了奖学金才带我买手机，我怎么这么命苦！”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说道。
吴妈的儿子小宝早捧了炮仗，带着大家来到เ前院，左右的邻๑居也都出了门来，争相迎春。
怀瑾见她别扭得眉峰都拧了起来，胃中一绞，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陌生感觉，最近却因眼前这个ฐ女子而频频出现，究竟是无法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多少年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说：“我不想搞清楚。”
天依旧灰蒙蒙的，似是沤着一场雪，满街大红色的新年装饰在这一片灰色中特别显眼，有轨电å车叮叮咚咚地驶过，对面马路上，几个日本兵正在撕拆一张巨幅西洋模特广告，一侧放着替代品——一张日本女人的海报，日本对英法列国已经强硬起来，租界也不皆太平，大小摩擦不断。
怀瑾接过纸，打开，上面写着七八个人的名字，定睛一看，有几个竟有些熟悉，这些都不算什么เ，等看到最后，居然斗大的一个字：“阙”。
——叶芝
“明日上午九时，我在家中等待胡桑。”冢本笑容温和，掩饰住双目的锐利。
“嗯，我在政府谋了个职，现就住在成贤街那边。”
傅秋生变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目前有人因此被捕吗？”
忽又想起那张照片，对于董知瑜来说，整件事情越想越像一盘局，然而对于怀瑾来说，这只是一个不曾料é到的巧合，自己常常光顾的这个日本会所，竟是占了董知瑜家的宅子所得，自己以前只知道她祖籍南京，后来生了家变，去上海投靠了姑姑，这会儿她却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变呢？
“你！你跟踪我！”董知瑜从马修身上弹跳开来，避到三尺开外的安全距离。
真纪沉默了，她不知道怀瑾下一步将要怎样，要杀她灭口吗？应该不会，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何况自己并不知道她是谁，不是吗？
男子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随即迅推门入内，里边真纪正准备更衣净身，素色和服刚刚退到เ肩头，冷不防从阳台冲进一个人，吓得她花容失色，正欲喊出，便被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嘴巴，同时被他揽着一个转身滚在榻榻米上，原来榻榻米旁้的矮柜上有一支蜡烛，他这一滚是为ฦ了靠近矮柜将蜡烛吹灭，从进屋到控制她再到蜡烛熄灭，这整套动作在十秒内完成。
傅秋生皱起了眉头，“‘阙’自有她的渠道。知瑜，好奇心太强不好，你今天刚刚脱离险境，按理说都不该过来，以后不该问的不该做的你要克制住自己，”再次压低嗓子，“慰安妇的事情你把‘阙’也牵连了，她自请了处分，你也差点被调离，以后不要再生类似的事情了！”
“我说过了，都只有一次，这也是上头要求的程序，我接到电话说她们要来过目清单，就按要求准备好了给她们看。”
怀瑾知道，这一刻๑终究还是来了，她刚ธ经过审讯室，知道那边关着的有陈公博的人、司机、保安，她也知道，鸡鸣寺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被押来。
“楼下还有间客房。”怀瑾的话里似乎没有温度。
怀瑾颔，“影佐君谬赞。”
“谢谢刘妈，先放那儿吧。”怀瑾指了指外厅里的小圆桌。
猛吸了两口，许是身子太虚，胃里也空，便又一阵恶心，撇着眉吐了起来，怀瑾拈过她指间那支烟，掐灭了。
“去后面看看。”怀瑾道。
怀瑾转回头，往车座后背靠了去，若是亲眼所见？同理心？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她闭上眼睛，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谈同理心吗？
“也好，我这几天病假在家，董妹妹你一定忙坏了。”伍乃菊的脸逐渐放晴。
豆菹舫还没有打烊，但看样子也离打烊不远了。
董知瑜一时不知怎样接腔，她的脑中ณ闪现着种种疑ທ问和不安，他是怎么摸到这里的？他不是在和陈公博他们一起用晚宴吗？最让她觉得恐怖的：他会让自己้暴露吗？
她还知道，怀瑾今晚过来一定是为了这情报的事，即便自己无需把东西交给她，也有可能一晚上都不会和她说一句话，但她猜想，怀瑾定是要看着自己把情报安全转达给傅秋生的。
来人一一自我介绍，等到เ这个年轻人，他先是耸耸肩，一副“好吧，我本没什么เ重要的，但既然轮到เ我了就说一说吧”的样子，接着便咧开嘴巴๒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董小姐，我叫马修，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便不折不扣地躬下腰，将董知瑜的右手举到เ唇边，在离唇两英寸处停下，作势一吻。
到เ了机要室，周碧青已๐经抽出了文件在那等着她，借着和周闲聊的机会，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无误，这便还了去，赶紧ู回到办公室，将文件上的清单一一写下来，一共二十项。虽说白纸黑字不安全，这记只是短时记忆，时间一久保不准还能不能记全，她将纸条小心折好，贴身装着，晚上回家后拿亚硝酸钠和淀粉混合当做墨水，将清单抄在一张挂历的背面空白处，明晚从下关车站回来，她便又有了这批古董商的名单，到时一起交给傅秋生，他只需拿碘化钾和酒石酸混合在挂历上一扫，便会显影。
“董翻译太客气了，如果不打扰，就五点钟吧，我一直习惯喝个‘五点钟茶’，”顿ู了一顿又小声说道，“咱姐俩一直没机会好好叙叙，你听说没有，严å科长的外甥女儿也想进咱们翻译二科，听说她只是跟中国先生学了些洋泾浜英语，你说这岂不是笑话？”
“有办法补救吗？”傅秋生问怀瑾。
叶铭添一看，果是上回吃饭时提到的褚人获所著，当时聊到เ隋唐史，自己便说很想看看这书。一时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忽又问道：“董翻译现在人呢？”
“不用不用！”董知瑜忙对叶铭添摆手，那边犹犹豫豫地坐下，董知瑜接着说：“不要这么客气，我以茶代酒，先谢谢怀参谋款待。”说着便端起茶盏。
“那傅先生？”
“周小姐客气，”怀瑾又是微微一笑，看了眼董知瑜，“你们聊吧，不打扰了。”语罢便抽身离去，留下钳口结舌的周碧青还立在原地，脖子随着她转了个半圈，再转回来，一脸的受宠若惊还未散去，：“董知瑜，我跟你誓，我在这里干了大半年了，她以前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
花香绕指指酥柔
“这个难说，”傅秋生狠狠抽了口烟，这个ฐ问题仿佛问到了他的痛处，“然而一旦这个钱新民反水，党国的损失将无法计算，他一直是军统在南京到上海这条线上的主ว要负责人，手头有大批的军统名册，密码本，电台位置……”
“民国二十九年十一月九日，刚刚立冬后的这个礼拜六，在上海至南京那段疮痍的铁路上，我独自一人坐在一列ต‘蓝钢๐快车’的头等车厢里……”
胡校的鼻子中哼出一个鄙夷的声音，“皇帝？那是满洲国的皇帝。”
冢本将他看了一眼，“怎么，胡桑，你好像话中ณ有话。”
“哦，没有，我只知道大日本天皇。”
“胡桑，支那曾经的辉煌，不可抹去。”冢本将目光再次投向那一望无际的马场废墟。
大风刮ุ起尘沙，一辆军用吉普似被卷入其中，缓缓向他们驶来。
冢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胡桑，你看，我等的东西来了。”
待那吉普驶近，终于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中出来两个ฐ士官模样的日本人，接着又钻出一个中国人，地方官员的打扮，唯唯诺诺，手中抱着一只沉沉的文件袋。
士官模样的日本人先是向冢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那ว个一同来的中国人：“你地，打开！”一个日本士官命令道。
那地方แ官打扮的中国人哆嗦着将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簿子从文件袋里抽了出来，然后一下翻到เ了当中某一页ษ，看来是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小心翼翼地呈给冢本。
冢本接了过来，目中ณ透出鹰一样锐利的神色，这段时日他的中文仿佛进步很快，只见那纸上一行端秀的名字：爱新觉罗·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