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反正是面白砖墙,上面除了几张陈年的‘失忆水’,都是砖缝。其实,我总觉得,我们根本没有走出医院的围墙,也许从开始,戚主任他们就在监视我们了,他们明知道我们走不出去,所以在围墙边不紧ู不慢等着我们,要是下次再逃跑的话——”浑天仪的目光又对准了吴三更,“首先是不能声张,其次,我们必须ี有张院方的地形图,还有手电筒类的照明设备。”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没有医生?病人呢?为什么个人也没有?”
“跟我们走吧——”秃顶ะ男人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那个叫“毛毛”的女人站在他身后,她的脸被男人挡住了,吴三更以为ฦ是光线的原故,他开了灯,这才发现窗帘ຈ直是拉开的,外面,天还没大亮呢,揉了揉眼睛,女人的身体也露了半截,是条棕色的长裤。
“那ว当然,我们永远都在起。”黑衣人转过脸,朝他的几个同事笑了笑。
“你真想让我回去?”
女人木然坐着,还是没有反应。魏医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你怎么เ了?”
“快讲死人吧。”
“三小时,或者更长。”杨主任走到门口,突然转了身说:“你的帐号呢?我先叫人把钱转过去,这是手续,我们都按合同办事,谁都样。具体来讲,手术后,你大概需要周的时间静养,你放心,我们会安排好你的食宿的,如果有其它的事,你可以写在纸上,我叫人帮你办理。”
“我现在就把你接来。”
吴三更穿好衣服。清爽的白菊已经开了,栏杆上仍然锈迹斑斑á,群麻雀在不远处的棵杨树上叽叽喳喳,楼下的小巷里传来早茶老人短长的吆喝声。7点45分,吴三更冲了杯牛奶。锁门时,架喷气式客机正在楼ä群后方的天空上徐徐降落,吴三更听到锁孔咯噔声,他抽出密码卡,股奶液ຂ的余腥漾上舌尖。
“出了医院,你不就自由了吗?”吴三更问。
章鱼投来质疑的目光,失忆人的判ศ断,也许激起了他某种软弱的猜测。
“谁知道呢——”章鱼边说边往前走。奇怪的是,路面越来越窄了,两边也没有什么เ重要的标记。
“不对啊,我记得,这儿有个公交车站台的,怎么没有了?现在的时间是8点10分,他妈的,怎么连出租车也没有了?不对啊——”章鱼拿出地图,可地图上只标明了医院内部ຖ的道路情况,它的外围都是空白,右下角有个ฐ缩略图,章鱼瞅了半天,也没发现他现在的位置。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浑天仪呢?能跟他联系上吗?”吴三更问。
“不会错的,我们的方向没错。”章鱼肯定地回答。
“那就继续朝前走吧,说不定,前面有什么呢。”
章鱼想了想,同意了吴三更的看法。
9๗点整,他们看到了个ฐ加油站。这时,天空隐隐滚过几下雷声,当他们走到加油站时,天空飘起了毛毛雨。
章鱼喊了半天,屋里走出个老头:驼背半白的头发件白短褂左手根纸烟脸的困意,他几步走到光亮里,望了望章鱼。此刻,雨点长大了点,密密的在光线里外穿梭,凉风阵阵袭来,天地间片萧瑟之音了。
“师傅,请问,平桥渡口在哪儿?”章鱼走上前问。
“什么渡口?”
“平桥渡口。”
“没有,这地方แ除了灯塔,没什么渡口。”
吴三更才发现,左前方,的确有个灯塔在闪光。
“不可能吧你有地图吗?”章鱼又问。
“什么地图!我在这里住了七八年,从没听过什么渡口!”
灯光离开了,老头的身影缩回到那ว个ฐ壳般的封闭中。四周恢复了宁静,雨声轻吻着听雨人的耳膜。此刻,在另条路上,乌ไ龙女正把她的命运交给那雨声的召唤——浑天仪也迷路了。乌龙女个人,在细雨中,默默朝前走。
这是条伸向水中ณ的柏油路,经年的雨水摧残了路面,路走去,天空里慢慢出现了清冷的水光。水光波动着,随着她走动的深入,那光亮也在点点地移动,直到她没入的形象完全浮现在清冷的波纹之间。
乌龙女觉得,自己้好像是滩无拘无束的生物液,被种非人化的力量控制ๆ,在某个瞬间——或者她注定要体验的感觉里,钝化封闭自足分裂,最后归于无形。
那冰冷的水纹慢慢荡开去,融入黑暗,黑的暗的浓的阴的残缺的幕后纸片浮ด现而后迎面扑来——乌龙女突然阵晕眩,扶着杆栏,身子虚脱得厉害。
假如有另对目光,会从对面看到她的身体被黑色穿透时挣扎与衰竭的象征,那ว不是唯,那ว是全部ຖ——慢慢弯下腰,慢慢将自己的腹收紧收紧,在个缓和的平台上,等待等待着,让忍耐和软弱成为凝固的姿ู态。等这切过去后,乌龙女相信自己้的身体有了依附无知的肉和骨骸的依附,跟着,她会继续这种走动,走到路的尽头——乌ไ龙女发现这是个码头。
在根枯木上,有四个ฐ歪歪扭扭的文字:平桥渡口。
“浑天仪,渡口找到了!!”乌龙女转身喊道。
没有回音。
“浑天仪,快来!!”
“浑天仪——”
“渡口到了!!”
片死寂中,只有雨声的寂寞。
浑天仪不知在什么เ地方。
他消失得就像他根本没有出现过样。
“浑天仪!浑天仪!”
仍然没有回音。
乌ไ龙女有点害怕了。
“浑天仪!”她又喊了声。
截朽木突然栽入水中ณ。女人听到了,朝前走了几步。
河面上,除了黑暗和若有若无的水纹,并无其它异物。
野渡无人。
亦无舟。更别说“自横”了。
女人朝前又迈了步,尺远的地方แ,那截朽木突然从水底冒了出来。冷风里,几乎是瞬间,她感到เ体内的热量下子被那截朽木吸食尽了。
片死寂。结局早ຉ已注定。
雨沙沙落着。有人再也听不到了。
没有什么เ可以明白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此刻๑,在另条路上,吴三更发现有个黑影正慢慢逼来——借着灯光,他笑了,随后,他的脸色片惨白。
是封喉。
2005年9月25日完稿于北京木樨园。
正文完
梦境之ใ雷峰塔篇
雷峰塔。
我醒来时,天已大暗,阵蓝光滚过天际,漫天飘满了四分五裂的液态颗粒。我的目光越过油布伞的外沿,望着茫茫中ณ条孤舟的江面。雷峰夕照的美景,我看不到เ了。
我在等我的乌龙女。
我感觉我的周围是个孤立的水团。我醒来时,这个ฐ偏远的小镇已被暴雨冲刷得支离破碎。我看到เ它呻吟在雨中的沉沦,条桅杆倒了下去,大街上没有来客的踪影,酒旗不见了,沿街的菱花窗也被扇扇撕开,尖叫着脱去外衣。我的裤ไ角也被打湿,我在等我的乌ไ龙女,我的乌ไ龙女是条修练千年的白蛇精。
我自问,我是那个被称为“许仙”的痴情郎吗?
晚上,章鱼来到เ我的房间。
我问他浑天仪为什么没来。他只告诉我他自己้为什么来了。他说我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对于个失忆人来说,最好的办法不是恢复,而是彻底忘记。他举ะ了个例子,他说颗臭弹,应该扔掉,而不是修理。我说乌龙女不是颗臭弹,她是我女朋友,我不相信她点都不记得我。章鱼笑了下,他把我说的例子用在了我的身上。“你看,”他说,“那个叫‘西子’的姑娘,我听你提过,你想救她,可付出的代价要比她自身的价值大得多。”我反问他:“我说按你的说法,我的女朋友分钱不值喽?”章鱼摇摇头,苦笑几下,他说如果你真的坚持,所谓的代价就是你的失忆。
浑天仪并没有告诉我这里面的互补关系。可我还是坚持了。
章鱼又提到那个程序,在这半年里,它的自我智能ม不断ษ完善,他使用个词,叫“令人惊惧”。半年前它还是个ฐ婴儿,现在,它已经十六七岁了。章鱼称它为“花季程序”这个ฐ词让我想起早熟的少男少女,想起男孩们微突的喉结和女孩们花蕾般的小r房,他们的低语声躲不过校园墙角无聊透顶的夜虫,也会有那么两ä声随风飘到墙外的夜市摊上,程序的目的十分单,就是无限扩张,把它无形的触手伸到每条缝隙里,侵入占领生长,继尔再繁殖,把祖上的“扩张基因”进行到底。
章鱼离开前,我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不是。我不是“许仙”。我是条雄性青蛇。我的白蛇,在赴约的途中。她的模样,在幽深的水底浸泡了上千年,我也该忘了。立在浑天色的江边,我膝下的布衣片精湿,我把伞沿撑到与水面平行的位置,回忆忽然被她的鳞片唤醒。
暴雨三天——关于约会,我记得乌龙女这么เ说过。
今天是第三天。下午。我在等我的乌龙女。她的鳞片,据说是她成|人后做内裤的布料。她的手绢呢?应该是她肚皮上的软鳞吧。我站得很久了,双腿有些酸麻,这把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伞,不但有鱼腥味,还有股倒霉的屎臭。这条江里的蛇精只有我们对,没人聊天,我的心里肚子闷气,假如有别ี的母蛇,我也不至于耗在这儿傻等。我把破伞从左手移到右手,再换到右手,第万次换到左手时,我才想起窝在裤兜里的张巨蛙皮,半是白,半是赤色的条纹,展开来,好像趴着条条令人恶心的紫蚕。这种东西,换了如今成了人形的我,在油里煎æ个夏天我也不敢入口。可乌龙女说她爱吃,她的零食习惯,也许就是吞下这张薄饼般的蛙皮吧。
我在等我可爱的小白蛇。
交媾似乎能ม持续个月吧——想到เ这里,我的双腿似乎ๆ又有了感觉。禁欲是没有必要的。这不但损伤我自己,更害了美丽的白蛇姑娘。她的器官,是花了上千年才长成今天这模样——要么怎么说人好呢,人可以随时随地搞,蛇不行,所谓修行,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要尽可能ม向“人”靠拢。我这么说对吗?我的双手灵便,从左手移到右手是没问题的,换过来也没问题,我的双脚也行,唯的缺陷是不能ม单腿站立,我觉得这与我肉里的骨头有关。水里游惯了,换在陆地上走,当然需要过程。这两天半时间,除了生殖器,别ี的器官我都试了,问题也不是没有,关键是我试了,试,这渴望和稀奇感就没了,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这身后空无人的胡同,雨在里面穿来荡去,没有个人淋着,也怪可惜的。今晚我就可以试了,乌龙女来,我就嚷着要看。看看总是可以的吧,鳞片可以看,为什么เ那里不能看?不就是变了个ฐ形状嘛,我要是条纯情的小母蛇,内裤恐怕也是多余的。
哈哈哈
哈哈
哈
我禁不住阵快慰的笑。
人走光了,这小镇就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