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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部分阅读

“哥呀,快跑啊!”沙枣花大叫着,“魏狗子和丁狗子抄你的后路去了。”

母亲苦笑道:“闺女,他弟弟是我的女婿!”

我洋洋得意,母亲和大姐也欢喜。沙枣花崇拜地仰望着我。八姐的微笑最美丽,好像苦菜花儿香。司马粮冷冷地笑着。

我们归家的步伐匆匆,估计是正午时分,便回到了那条白杨夹峙的宽阔砂石路上。太阳虽未穿透云层,但明亮了天地。砂石路是条闪光的琉璃路。后来冰雹被大雪花代替,路上树上路两边的原野上,很快便白了。路上经常碰到เ僵尸,人的尸首和牲畜ไ的尸首,偶尔,还能碰到死麻雀,死喜鹊,死野鸡。唯独没有死乌鸦,它们在白雪映衬下羽毛黑得像蓝ณ靛,非常有光泽。它们啄击僵尸,嘴巴酸痛,便哇哇乱叫。

有个ฐ女人,像—条风帆倾斜ฒ的船,飞快地沿着河堤下被黄草夹峙的便道滑过来。她边奔跑—边鸣叫,像只赶来护雏的母鸡。从她在河堤下出现,我便认出了她是大姐。她是做为ฦ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免于参加斗争大会的。做为ฦ汉沙月亮的未亡人,她就该当枪毙;如果人们知道了她跟司马库的夜风流,她就该当被枪毙两次。我为ฦ自投罗网的大姐深深地担着忧。大姐径直扑向池塘,挡在了两个女孩的前面。“杀我吧,杀我吧,”大姐猖狂地喊叫着,“我跟司马库睡过觉了,我就是她们的娘!”

对岸还在挥舞小红旗。鲁齐人对通信兵说:“发信号,让他们注意接应。”

马排长用力推,母亲便跌在路边的水沟里。水花四溅。母亲在水沟里打了个滚,匆匆爬起来。水淹到她的肚腹。她呼呼隆隆地蹚着水,爬上水沟。母亲浑身湿透,头发上沾着些脏水泡沫。她的只鞋丢了,赤着残废的小脚,瘸颠地往前冲。

上官招弟因为产后身体虚弱,披着件绿呢子雪花大衣,坐在特为她搬来的赭红色太师椅上。她的左边,是司马库司令。司令也坐着太师๲椅。他的披风,展开在椅背上。他的左边,坐着上官念弟,她坐着把轻巧的藤椅。穿着白色的裙子,不是那件有长尾巴的,这是件高领的紧贴着皮肉的。起初,他们的上身都挺得很直,脖子都很硬,司马库的大头偶尔歪向右侧,与上官招弟低语。当那ว猎人在白布๧上吸烟时,上官招弟的脖子便疲倦了,腰也疲倦了,她的身体下滑,脑袋靠在椅背上,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头上的珠翠的白光,模模糊糊地嗅到她衣服上的樟脑แ味儿,清晰地听到她不太均匀的鼻息声。当那ว个大||乳຃|女人跳下车奔跑时,司马库的身体扭动,上官招弟昏昏欲睡。上官念弟的身体还是那么端正。司马库的左臂在动,慢慢地动,黑糊糊的,像条狗尾巴。他的手,我看到了,他的手悄悄地按在了上官念弟的大腿上。上官念弟的身体还是那么เ端正,好像被摸的不是她。我心里不痛快,说怒不是怒,说怕不是怕。我喉咙干燥,想咳嗽ณ。道枝杈般的绿色闪电å在沼泽地上空快速地撕破了大片败絮般的灰云。司马库的手跟闪电样快,嗖地便收回了。他像羊样地咳嗽了声,身体晃了晃,扭过头,对着放映机的方向望了望,我也回头望了望,巴๒比特这个傻瓜的脸对着机器旁边的个射出白光的小孔,往里张望着。

“行啦,行啦,”司马库不耐烦地对二姐挥挥手,说,“别哭了,像她这样的,活着受罪,死了成仙。”

马队和骡队,排成严整的队形,从东西两边挤过来。爆炸大队的士兵们,被挤进了我家胡同。我家胡同的两侧,间隔几米就立着个手提盒子炮的便衣。有些便衣居高临下地站在屋脊上。

母亲走到椅子前๩,掀起衣襟。我跪在椅子上,吃奶。母亲撩着衣襟,弓着腰站着,说:“平心而论,姓沙的不是孬种,就凭着他给我挂那树野兔子,我也๣得认这个女婿。但他成不了大气候,就凭着那ว树野兔子,我就知道他成不了大气候。你们俩加起来,也๣斗不过姓蒋的,姓蒋的是棉花里藏针,肚子里有牙。”

由此,我对唐姑娘满怀着感激之ใ情。那两只在灰粗布军装里硬梆梆地凸起的r房使我感到เ她美丽可爱。尽管她的r房长得比较靠下,但形状流。她喂完沙枣花,放下奶瓶,解开那件紫貂皮大衣,沙枣花的臊狐狸样的味道被抖落出来。我看到沙枣花白得如奶汁般的皮肤。想不到她的脸຀黑得如炭,身体却如此白。唐姑娘๤给沙枣花穿上绸缎棉衣,戴上玉兔帽子,把她打扮成个漂亮婴儿。她把那件紫貂皮大衣推到เ边,双手托起沙枣花,往空中扔,又顺手接住。沙枣花咯咯地笑响了喉咙。

去。母亲手扶着门框,几乎跌倒。三姐走过来,把紫貂皮包裹递给母亲。母亲问:“这是什么?”三姐用比较纯粹的人的声音说:“孩子。”母亲几乎是明知故问:“谁的?”三姐说:“还能是谁的。”

二姐把那孩子塞到三姐上官领弟怀里,趴下,给母亲磕了个头,哭着说:“娘๤,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您救了这孩子,女儿终生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姜技师施展绝技,在蛟龙河厚达半米的冰面上,切割出几十个ฐ冰窟窿。这些冰窟窿有圆形的,有正方形的,有长方形的,有三角形的,有梯形的,有八角形的,有梅花形的犹如页几何学教程。

“猴子,啊啊,只猴子。”个鸟枪队员说。

镇长,您开恩饶了我吧!车夫跪在司马亭脚下。

婆婆换了副悲凉的腔调道:“樊三,行行好吧,古人说,‘行好不得好,早晚脱不了’。再说,街上枪响炮轰,你出去万碰上日本人”

妹妹们嘻嘻哈哈下了河。

第二章

杨公安员套上他的假肢,揣好烟袋挎上枪,吩咐民兵们好好看守,然后便在区干部的护卫下,摇摇摆摆,路响着走了。

几个民兵关上门,躲在墙角上,抱着枪吸烟。我们向母亲靠拢。都低声哭着,说不出句话。母亲用肿胀的手,逐个地抚摸着我们。司马亭痛苦地哼哼着。

个民兵说:“嗨,说了吧,说了吧,杨公安员能让石头人招供,你们皮肉的身体,能挺过今天,还能挺过明天?”

另个民兵说:“司马库要真是条汉子,就出来自首算了。现在有青纱帐,还能藏住,入冬,可就无຀处躲藏了。”

“您这个女婿,也真是邪虎,上个月底,县公安局个中队把他围在了白马湖芦苇荡里,最后又让他跑了,他打了梭子,就毁了七个ฐ人,中队长的腿也被打断了。”

民兵们好像在暗示着我们,但究竟暗示什么เ又很难说清。但我们毕竟又得了司马库的信息,自从皮砖窑显形后,他便如石沉大海样。我们企望着他能远走高飞,可他仍然在高密东北乡瞎折腾,给我们带来麻烦。白马湖在两县屯南,离大栏镇顶多二十里路。那里实际上是墨水河最为膨大的段,河水注入洼地便成了湖,湖中芦苇茂密,野鸭成群。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上官盼弟从县城骑马赶来。她本来是满腔怒火,要跟区里的人算帐。但当她从区长屋里出来时,怒火已经消退。在区长的陪伴下,她来看我们。我们已经半年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县里干什么差事。与半年前相比,她瘦了。她胸前衣服上的干结的奶渍,说明她正在哺||乳|期。我们都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母亲说:“盼弟,娘究竟犯了什么罪?”盼弟看看那冷眼望着窗外高墙的区长,眼睛里泪汪汪的,她说:“娘忍忍吧相信政府吧政府绝不会冤枉好人”

就在盼弟吞吞吐吐地劝慰着我们时,在白马湖外丁翰林家那片苍松遮日的墓地里,沙口子村的崔凤仙,个顶着狐狸仙位的寡妇,用块黑色的卵石,有节奏地敲击着表彰着丁翰林嘉ล言懿行的青石墓碑。清脆的敲石声,与啄木鸟啄树洞的“笃笃”声混在起,灰喜鹊张开扇状的白尾巴,在林木间滑翔。崔凤仙敲了会墓碑便坐在供桌上等待。她簿施脂粉,衣衫整洁,路膊上挎着个蒙着花手巾的竹篮,很像个串亲戚的小媳妇。司马库从墓碑后转出来。崔凤仙身体耸,说:“死鬼,吓死我了。”司马库说:“怕什么เ,狐狸精还怕鬼?”崔凤仙嗔道:“都这样了,你还有心耍贫嘴!”“什么样?很好的样,从来都没这么好过,”司马库说,“这些土鳖孙,要想捉住我?哈哈,做梦吧!”他拍拍怀里的机枪腰间的德国造大镜面匣枪还有护身的勃朗宁手枪,说,“俺哪个老丈母娘竟让我逃离高密东北乡,我为什么要逃离?๣这里是我的家,这里埋着我家亲人的尸骨,这里的草木山水都亲我,这里好耍好玩,这里还有你这个烈火样的狐狸精,你说我怎么能离开?”远处的芦苇荡中有群野鸭子惊飞,崔凤仙伸手掩住司马库的嘴。司马库拨拉开她的手说,“没事,八路在那里被我教训了下,那些野鸭子是被吃死尸的老鹰吓飞的。”崔风仙拖着司马库向墓地深处走去,说:“有要紧事告诉你。”

他们分拨开丛茂密的荆棘,钻进了个巨大的坟墓。棘刺扎伤了崔凤仙的手,她“哎哟”了声。司马库卸下枪,点亮了挂在墓|岤洞壁上的油灯,回头抓住崔凤仙的手,关切地说:“扎破了?我看看。”崔凤仙挣扎着说:“没事,没事。”但司马库已经叼住了她的手指,贪婪地吮吸着。崔凤仙呻吟着,说:“你这个吸血鬼哟”司马库吐出她的手指,嘴唇堵住了她的嘴,那两只蛮横的大手,粗野地抓住了她的r房。崔凤仙兴奋地扭动着,手中的竹篮落地,篮中的红皮熟鸡蛋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滚动。司马库抱起崔凤仙,把她安放在四独棺材那宽广的材天上

司马库赤裸着躺在材天上,微睁着眼睛,他的舌头舔着久未修剪ຘ的梢儿焦黄的胡须。崔凤仙用细软的手捏着司马库粗大的手指关节,突然又把滚烫的脸贴在司马库瘦骨磷峋散发着野兽气息的胸脯上。她点点地咬着司马库的皮肉,用绝望的腔调说:“你这个害人精,得势的时候不来找我,倒霉背运了,你倒缠上我我知道,跟了你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可我就管不住自己,你在前๩头摇尾巴,我就像母狗—样,跟着你跑了你说,死鬼,你用了什么邪ิ法子,让女人不顾切跟着你跑,明明知道前边是火坑,还睁着大眼往下跳?”

司马库有些伤感,但还是微笑着,把女人的手按在白己้强有力地跳动着的胸脯๱上,说:“靠这个,心,真心,我对女人真心。”

崔凤仙摇摇头,说:“你总共颗心,要分成几份儿?

“不管分成几份,每份都是真的。另外,还靠这个。”他浪ฐ荡地笑着,把女人的手拖到下边去。崔凤仙挣脱了,拧着他的嘴唇,道:“拿你这种怪物有什么法子呢?被人家追得睡死人屋了,还闹妖闹鬼的。”

司马库笑道:“越这样越要闹,女人是好东西,是宝中之宝,贵中之贵。”他说着又去摸索双||乳|,女人道:“老祖๢宗,不行了,家里出大事了。”司马库摸着她问:“啥大事?”崔凤仙说:“你丈母娘,你大姨子小姨ถ子,还有你儿子,你小舅子,你大姨子五姨子的女儿,还有你哥,都被抓起来了,关在你家院子里,每天夜里吊在房梁上,鞭抽棍打惨啊,只怕用不了两天,她们就完了”

司马库的大手僵在崔凤仙胸前๩,他从棺材顶上跳下来,抱起枪,弯着腰就要住外钻。崔凤仙拦腰搂住他,求道:“你这样去。不是找死吗?”

他冷静下来,坐在棺材旁边吞了颗熟鸡蛋。荆棘丛中射进来的阳光照耀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和他的斑白的鬓角。鸡蛋黄儿噎住了他的喉咙,他吭吭地咳嗽着,脸຀胀得青紫。崔凤仙捶着他的背,捋着他的脖子,好顿折腾,才弄得顺ิ畅。崔凤仙满脸是汗,喘息道:“亲爹,吓死俺啦!”两ä滴很大的眼泪从司马库腮上滚下来。他猛地跳起,脑袋几乎顶着墓|岤穹窿。仇恨的火焰在他眼睛里燃烧着。“王八蛋,我要剥你们的皮!”他怒吼着。

“好人,千万不能去,”崔凤仙抱住他,劝道,“杨瘸子分明是在设钩๗钓你呢,连我个长头发的妇道人家,也能看出其中的诈。你想想,你单枪匹马,进去还不中ณ了埋伏?”

“你说我该怎么办?”

“听你丈母娘๤的话,远走高飞。只要你不嫌我累็赘,我愿跟着你,走烂了脚底板也๣不后悔!”

司马库抓住她的手,感动地说:“我司马库真是有福气,我碰上的女人,个ฐ个都这么好,都掏心掏肝地陪我闯荡,人活辈子,还图什么呢?但是,我不能再害你们了。凤仙,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听到我的死信后,千万别难过,我足了,我这辈子值了”

崔凤仙眼睛里含着泪,连连点头。她从头上摘下把弯曲的牛角梳子,点点的梳通了司马库纠葛成团的黑白参半的乱发,梳下了很多草籽小螺壳和小甲虫,然后她用潮湿的嘴唇亲了亲他的皱纹深刻的额头,平静地说:“我等着你。”她抬起篮子,弓着腰爬上砖阶,分开棘丛,钻出坟墓。司马库坐着没动直到她的背影消逝了很久ื,他的眼睛还望着在耀眼的光阴里轻轻摇摆的荆棘枝条。

第二天早晨,司马库把枪支弹药留在坟墓里,钻了出来。他走到เ白马湖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像个观赏风景的旅๓游者,沿着湖边,东张西望着,会儿和芦苇丛中的鸟儿对话,会儿与路边的小兔赛跑。他沿着沼泽地边缘,采摘了好几束红白相间的野花,放在鼻子下贪婪地嗅着。然后他绕大弯到了草地边缘,远眺着霞光下金光闪闪的卧牛岭。他在墨水河石桥上蹦了蹦,似乎要试验小桥的牢固程度。小桥摇摇晃晃,呻吟不绝。他恶作剧地拨弄着裆中之物,低头观赏,赞叹不已,然后把焦灼的尿液撒入河中。伴随着尿珠落水的叮咚声,他顿喉高叫:啊——啊——啊呀呀——悠长亢亮的声音在辽阔的原野上回荡。河堤上,个斜ฒ眼睛的牧童打了个响鞭,唤起了司马库的注意。他回眸看小牧童,小牧童也看他,两人对视,渐渐地都笑绽脸花朵。司马库笑嘻嘻地说:“你这个小孩我认得,两条腿是梨木的,两只胳膊是杏木的,我跟你娘用泥巴捏了你的小鸡鸡!”牧童大怒,骂道:“操你老妈!”这声痛骂让司马库心潮翻卷,眼睛潮湿,感慨不已๐。牧童扬鞭赶羊而去,迎着—轮夕阳。夕阳紫ใ红脸膛,倚看疏林。牧童拖着长长的影子,用清脆如磬的童嗓子,高唱看:“九๡三七年,鬼子进了中原。先占了芦沟桥又占了山海关,火车道修到了俺们济南。鬼子他放大炮,八路军拉大栓,瞄了个准儿——嘎勾——!打死个日຅本官,他两ä腿伸就上了西天”曲未罢,司马库已是热泪盈眶。他捂着热辣辣的眼窝蹲在了石桥上

后来他在河边洗去脸上的泪痕,掸净身上的尘土,沿着缀满五色花朵的河堤,慢慢的行走。黄昏时野鸟鸣声凄凉,丰ถ富的色彩胡涂乱抹,或浓或淡的野花香气让司马库迷醉,或苦或辣的野草气味使司马库清醒。天地悠悠,万古眨眼,他思之怆然。河堤顶ะ端灰白的脚๐路上,有很多蚂蚱在产卵,它们柔软的肚子深深地钻进坚硬的泥土中ณ,上身直竖着,痛苦又幸福。司马库蹲下,拔出个蚂炸,看着蚂蚱长长地当浪着的脱节的肚子,他随即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初恋,那个ฐ修眉白脸的女人,是父亲司马瓮的相好。他最欢喜将脆骨鼻子挤在她的胸前揉搓

村子就在眼前,烟岚腾起,人味浓厚。他掐了朵野菊花,触鼻嗅着,排除私心杂念,拴住心猿意马,大模大样地对着自家南墙上新拆出的豁口走来。暗藏在豁口里的民兵跳出来,拉响枪栓,吼道:“站住!不要往前走了!”司马库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家!”

哨兵怔,放了枪,狂叫着:“司马库来了——司马库来了——”

司马库看着拖枪逃跑的民兵,低声嘟哝着:“跑什么呀,真是的。”

他嗅着黄花前行,嘴里哼着牧童唱过的抗日小调。他想尽量表演得潇洒,却脚踩空,狼狈地跌进豁口前๩专为捕获他而挖的陷阱。群昼夜埋伏着的县公安局士兵从墙外的庄稼地里钻出来,几十只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陷阱中的司马库。陷阱底的竹签子刺透了他的脚。他痛苦地咧着嘴,骂道:“伙计们,不够意思!我来自首,你们还用野猪坑来对付我。”

公安局侦察科长把司马库拉上来,并麻利地用手铐套住了他的手腕。

司马库大声说:“把上官家的人放了,人做事人当!”

第三十六章

为了满足高密东北乡老百姓的强烈要求,公审司马库的大会就在他与巴比特第次露天放电å影的地方召开。那里原本是他家的打谷场,场上还留着个ฐ几乎颓平的土台子,这是鲁立人领ๆ导着群众闹土改时的遗迹。为了迎接司马库的到来,区干部带着背枪的民兵挑灯夜战,挖动了数百个土方,把土台子筑得与蛟龙河大堤同样高,台前๩和台侧挖出了条深沟,沟里渗满了漂着油花子的绿水。区干部还从区长特支费里报销了笔相当于千斤小米的巨款,去三十里外的窝铺大集,买来了两ä马车篾条细密,颜色金黄的苇席,在土台子上扎起了大

席棚,棚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纸块,纸块上写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兴高采烈的话语。剩ທ余的苇席,铺在了土台的表面,并沿着台边的陡峭土壁,像黄金瀑布๧样悬挂下来。区长陪伴着县长视察了公审大会的场地,他们站在戏楼ä样的台子上,踩着油滑舒适的席地,望见了蛟龙河中滚滚东去的灰蓝ณ色波浪,从河里扑上来的冷风灌满了他们的衣服,使他们的裤腿和衣袖像—节节肥大的猪肠。县长揉揉通红的鼻尖,大声地问站在他侧后的区长:“这是谁的杰作?”

区长搞不清县长的话是嘲讽呢还是夸奖,便含含糊糊地说:“我参与了设计,但主要由他带人搞的。”他指了指那ว位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区委宣传干事。

县长瞟了眼满面喜色的宣传干事,点了点头,用很低的但让身后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说:“这哪像召开公审大会,简直是要搞登基大典!”

这时,杨公安员歪斜着身体走上来,用很不标准的动作向县长敬礼。县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杨公安员,说:“为了你设计擒获司马库,县里已经决定给你记大功;但因为你在实施计谋时伤害了上官家的人,还要给你记大过。”

“只要能把司马库这个ฐ杀人魔王擒获归案,”杨公安员激昂地说,“别说给我记大过,就是把我这条好腿砍掉都成!”

公审大会定于腊月初八日຅上午召开,好看热闹的百姓后半夜时便从四乡๥八疃披着寒星戴着冷月往土台前汇聚。黎明时分,台前空地上已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蛟龙河大堤上也๣排开了人的栅栏。羞怯的红日初出,照耀着人们结满霜花的眉毛和胡须,人嘴里冒着粉红色的白雾。人们忘了这是个喝腊八粥的早晨,但我家没忘。母亲用伪装ณ的热情试图感染我们,但由于司马粮的哭泣我们情绪低落。八姐像个ฐ小大人,摸索着,用—块从荒滩上捡来的罕见的海绵,擦拭着司马粮泉水样的眼泪。他的哭是无声的,但无声胜过有声。大姐跟在忙忙碌碌的母亲身后,遍又遍地问:

“娘,他死了,我是不是要殉节?๣”

母亲训斥她:“疯话,即便是明媒正嫁的,也用不着殉节。”

大姐问到第十二遍时,母亲忍无可忍地用尖刻的态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