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饮酒无趣?”郭天羽笑,“茶无人品,琴无人,敝舍虽寒,也待知音惠顾。”
她却清楚,他伤重失血随时可能倒下。他不顾命,只为求一时愤慨。她却无法眼睁睁看他继续自己้伤害自己。
叶枫眼底带着讥诮:“他们在这种时候都没有为ฦ你说过一句话,你居然还想着他们?”
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样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曾经令他耿耿于怀追悔失落有多久。
老曹大声叫:“总瓢把子,你和二把子情同手足,一起这么เ多年。如今把北渔交给他,大伙儿依旧风里风里去,火里火里去!你大可放心。”
铜镜中,她看着自己้的脸。因为不记得,所以很陌生。瓜子小脸,黛眉星眸。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而翠。果然是美人,却不知会否红颜祸水?
他扬手将木桌上一堆碗打碎在地上:“你处心积虑就是不肯帮我,是因为……”他突然冷笑,挑起剑眉,“你已不再爱我了?”
有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面前冷冷响起:“我知道你现在头很痛,但我只给你半个时辰。”
董飞缓缓坐进貂皮软椅中ณ,叹息:“一败涂ิ地,何以成家?”
“公子来年重整旗鼓再战江湖,当可另创一派天地。”
董飞轻轻摇头。
有多难?他自己้知道。
当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今却思虑太多瞻前顾后。
有些事情,无法重头来过。
郭天羽见董飞不语,轻笑:“自古宝刀配红颜。公子回去,迷下姑娘想必也是一起的?”
董飞淡淡点头:“小山和迷下都无依无靠,我带他们一起回去。”
“迷下姑娘清丽端秀,又已是及笄之ใ年,与公子佳偶天成。如若公子不嫌弃,郭某可做媒,就请两位在寒舍拜堂成亲。虽然草简,但身在江湖,也无不可。如此一来,公子与迷下姑娘一路上互相照ั顾也可方便一些。待公子回到家中ณ,再重排喜宴如何?”
董飞站起身,淡淡说:“迷下年岁尚幼,过几年,或可与小山相配。我……”他喉头冻结,不知该怎么说。
也许说什么都是错。是因为年纪?还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其他?他说不清楚。
郭天羽侧头看董飞,眼里充满不解,却不再多说:“人生于世,当醉得醉,当喜得喜。董公子,你的心,装了太多国恨家仇。”
董飞也看向郭天羽:“男儿志在四方,本不该儿女情长。乱世之下,我岂能苟且偷安。”
郭天羽猝然变色,低头沉默不语。苟且偷安这四个ฐ字,像块大石,砸在他心上,砸到他痛处。
许久,他才缓缓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无论用在何处,你我都只是身不由已而已。”
董飞冷笑:“郭大夫喜交江湖朋友,却并无草莽之ใ气。”
郭天羽淡淡说:“郭家世代御医,虽无建树,也无罪过。这些年,我的确与江湖中人走得近些,但从无乱世之ใ心。”
董飞深吸一口气:“原来董飞的心,早被郭大夫看透。”也许看透他的人不只是郭天羽。
他做的,本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又何必在乎ๆ有多少人看透,有多少人看穿?
“我已说过,公子的心,装ณ了太多国恨家仇。”
“不然呢?”董飞冷冷问,“娶ດ妻生子过衣食无忧平淡安稳的日子?”
郭天羽默默从身边铜炉上取下暗银乌ไ梅酒壶,缓缓替董飞斟了一杯酒,微微苦笑:“人生不过如此。你我皆是凡人。”
酒已温热。人情未冷。
郭天羽并没有错。人生不过三杯两ä盏淡酒,吟风颂โ柳抚琴高歌。他的风雅,是凡人的风雅。他的怯懦,也是凡人的怯懦。
既是凡人,他又何必让自己徒增烦恼?
虽在乱世,却没有乱世之心,他本没有错。
也许这世间,本就没有是非对错。你站在那边,我站在这边。你效忠的人,我未必拥戴。我袒护的人,你也未必支持。没有对与错,只有做与不做。
叶枫本没有错,如今就算错,也只因为他下手杀死了老八。
董飞浅啜一口酒,举ะ杯:“郭大夫,董飞出口鲁莽,得罪了。”
郭天羽摇了摇头,轻轻叹息:“郭某三十六年来,过惯了平淡如水的日子。日常也不过饮酒作诗琴下棋,并无大志。人生如水,郭某浸润其中,也颇自得其乐。”
董飞饮尽杯中酒,缓缓转杯:“红梅已๐赏,暖酒已饮。多谢郭大夫款待多日,董飞也该告辞了。”
人情还在,话却已๐不投机。
他与他的志向不同。也许是他的心里,装ณ了太多国恨家仇。但,这是他的宿命,逃脱不了。
他也想有细水长流娇妻孝子的生活,可惜,他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他没有错,只是无可奈何。
酒的尽头是醉,话的尽头是走。
早走迟走,总要离开。
郭天羽也不再强留,淡淡举杯:“公子此去,若日后还想念郭某,只要来到เ这里,郭某一定扫榻相迎。”随后,他吩咐下去,“替董公子准备一辆马车。”
董飞抱拳:“郭大夫费心了。不知迷下姑娘与小山现在何处?”
郭天羽微笑:“我已派人去请。”他想了想,“董公子可莫要辜负了迷下姑娘。”
“郭大夫说笑了。我与迷下姑娘相差ๆ十二岁,视她如同自己妹妹,毫无越礼之处,何来辜负之说?”
郭天羽说:“公子方แ当二十七,迷下姑娘也已及笄,两ä情若是相悦,也并无不妥之处。”
董飞摇头:“暂不说儿女情长之ใ事。”
有风,冷风。风卷着漫天白雪重重飘落。
红梅朵朵,冷香沁雪。
迷下缓缓从园中ณ雪人的身后转出,缓缓走向暖阁,缓缓望着董飞与郭天羽,冷冷说:“多谢两位费心,我的终身大事想必还是由我自己做主比较好。”她看向郭天羽,“郭大夫,多谢你这几日的悉心照料。我这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