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亚兽背的大锅不小心从肩膀上滑了下来，正好要砸在少年头上，少年眼前一黑，慌张得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一只没长成的细瘦的孩子的手一把揪住他的后颈，往下一使劲，把他拽了个趔趄，大锅就“咣当”一下砸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贱得鬼迷心窍，连那ว种话、那种事也干得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长安抬起的手指悬在了水碗外面，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随后，长安双手抓住弯刀的刀柄，使用臂力面无表情地往上一提，巨เ兽的脑袋都被他掀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在地上，染红了他的裤腿。
索莱木说着说着，便仿佛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至此也不理会华沂，仍径自道：“你说这样大的手笔，到底是谁安排的呢？为什么散乱ກ的部落终于要归于一统？如果所有的事都有了规则ท，我们不再生活在林子里，不再和动物为伍，就好像南方那ว样……不，形成比南方还要复杂的更大的城邦，而有一天，说不定南北之ใ间也再没有阻隔，到时候所有人都成了一个样，那为什么เ又要有兽人和亚兽呢？你说，人究竟是生而是人，由人变成了兽，还是生而是兽，由兽变成了人？为什么那些最古老的部落里流传的歌谣中，都有‘人可成兽’一句？究竟……”
但是怎么可能？
“看你的脸就知道。”阿叶给他绑上绷带，用软软的手巾擦去他脸上的血和尘土，说道，“你这个ฐ年纪的人，应该是血气充足的时候，教我认草药的师父说过，不见血色，可能是因为ฦ心口的血管太细，血流不出来，总是会口发闷，心口疼。”
他们两人虽然共处一室，相互却都当对方不存在，十天半月也说不了两ä句话。以至于长安现在看着他，依然觉得有点陌生。他对路达说道：“不怕死，你就跟着我。”
“唉，这一回你就听我的吧！”索莱木长长地叹了口气，做亡的时候，他就一直是华沂他们几个的智囊，当头喝的时候说起话来会十分不气，然而总是不过片刻๑，他的口气又总会软下来，“这片林子有一个部ຖ落就足够了，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我们自己才刚刚ธ稳定下来，有什么余力管其他人的死活？当年河水刚刚冲刷出河道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两ä岸的土地肥沃，既然占了那ว块肥沃的地方那ว么多年，难道不应该相应地承受肥沃带给他们的危险？”
这些东西都是散布的流浪行商们兜售的，要价很高，里面的炭火也非常珍贵。
一个ฐ脑满肠肥的长老大约是占地方แ比较多，相应地也容易被波及到，正好被巴长老一头撞上，他口中ณ“啊”一声，呼哧带喘地往旁边退了一大步，惊恐地去看华沂，大声叫道：“首领！首领ๆ！”
索莱木拍拍屁股爬了起来，指着华沂没好气地道：“让他吓跑了！”
长安愣了愣，说道：“打猎。”
落下来的兽爪再没了力量，被长安一侧头便闪了过去，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自寻死路、不可理喻。
长安心虚地用袖子蹭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大尊敬。
索莱木就用这种迷雾蒙蒙的目光盯着长安看了一会，说道：“好刀。”
然而一直与他如影随形的马刀，却确无比地抓住了一瞬间兵器间的缝隙，自一个兽人的爪上软骨中ณ穿过。长安将刀柄压到极致，加上了他自己้的重量，将刀锋处高高翘起，竟生是叫他架住了这一击。
女人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蛇，火光下她的皮肤如蜜，上面流淌着淡淡的光华，一双大眼睛半眯着，整个人缠在男人身上，腰肢和手臂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兽人的自愈能力极强，如果能变成兽人，亚兽从娘胎里带来的那一点小灾小病压不算什么เ。
以前没人跟他说过这样复杂的事，长安听了，皱着眉思考了一会，觉得这件事很没有道理——有的人眼睛大，有的人鼻子长，有的人嘴小，人人长得都不一样，为ฦ什么别ี的地方แ大大小小都没关系，唯独脑แ袋小就是非我族类呢？
华沂在长安的肩膀上轻推了一把，站起来，说道：“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就在这时，华沂的手无意间又往前伸了一两寸，谁知就是这不过一半个指头的距离，那枕着布包睡得晨昏不辨的长安却在这时骤然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反出一点冷光，这刚ธ刚还在大梦春秋的少年身上流露出凛冽的杀意。
可惜追杀者们没有见识过这样有大智慧的调停，他们显然被激怒了，以为自己是受到了嘲弄，那ว有翼兽人率先变成了一只大鸟的模样，飞到了半空中，其他几个追杀者也都就地化成巨เ兽，片刻๑，便将这两个ฐ人形的团团围在了中ณ间。
翅膀扑打的声音传来，华沂在那ว大鸟当空向他扑来的时候迅速闪开，随即一步往前蹿出了三丈来远，躲过了一排的毒箭，而后一爪挥开那只胆大包天的有翼兽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警告的咆哮。
华沂的伤口疼得他直打冷战，对方说的话听起来实在太离奇，便忍不住脱口问道：“哲言？什么哲言？”
少年却在这时候好巧不巧地看过来，华沂忙对他打眼色，叫他躲远一点，谁知他眼睛都快挤得抽筋了，那ว货竟然还没能领ๆ会神，依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几次险些被两个掐得正欢的兽人波及，他也毫无危机感，还非常好奇地眨眨眼睛，竟然聚会神地研究起华沂脸上那ว多变的表情来。
他烤着火，舒服地呵出口气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陌生人身上。
然而不管怎么说，长安已经能拿得起两ä尺多长的大刀了。
不过他也并不气馁。
“留神看着。”北释说到เ这里，从身后捏住了长安的小手，长安感觉到男人手上传来的那种无法违抗的力量，带着他的手将刀片挥了出去。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密林深处，漏了下来，将宇峰山那ว常年冰封的山顶全都给镀上了一层金，那么的美。
那玩意约莫和大蜥蜴一样长，长着长长的尾巴，细脚伶仃的四肢，有一口尖牙，身上反着五颜六色的光，走路却十分轻巧，一个ฐ个身子细如蛇蚁，却顶ะ着一个极大的脑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不堪重负，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
那ว个ฐ冬天冷得特别，好像不管生了多少的火，也依然寒冷得能ม把人的血也冻成冰。外面人心惶惶，都在说山那边的雪狼部落里头出了大事，首领ๆ的一个ฐ亚兽儿子突然六亲不认，不知怎么เ的，竟然宰了他的阿爹阿妈并几个ฐ兄弟，成了新า的雪狼首领ๆ，实在是下得去狠手，是个叫人鄙视又佩服的人物。
十四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愤怒便这样从他的身体里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他瞠目欲裂，卡住蛇的命脉，脸上青筋凸起，平素温和好看的眉眼竟显得狰狞起来——骨至亲，也是能互相残杀的么？
华沂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小孩是个不能化兽的亚兽人也就算了，身体竟然还非常不好。即使不贴在长安的口，男ç人也能ม感觉到เ他那ว剧烈得平复不下来的心跳，甚至带动得小孩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果然，看他的笑容还没从脸上消เ失，紧接着就喘不上气来似的咳嗽了起来。
可是他连一把砍柴的刀也没有，连小锯条都是想尽了办法偷偷藏起来的。在家里，哲言从不让他干砍柴这种活，仿佛坚定地认为ฦ他血统高贵，即使是个看起来就病病歪歪的亚兽，也能成为某种高超的手艺人似的。
长安已经被送到木匠那里当学徒两个多月了，木匠可不像哲言那ว样宠着他，每天就喜欢指使他干这干那，什么เ也不教他。
等确认华沂有那ว种绵羊一样的格以后，老三就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这事的起因，是华沂的工布朵。
哲言成了一个ฐ真真正正的废人。
哪怕给他们一口吃的呢？
多聪明的孩子，老人目光闪烁地想，可是……如果能活下来长大就好了。
长安身上的水已经干透了，可他却总是觉得那ว水里一点寒意浸在了他的骨头里，仿佛跗骨之蛆一样纠缠不去，偏偏叫这一口酒给驱了个ฐ干净。
烈酒上了头，长安的脸上甚至飘起了一层浅淡的血色，那ว些纠缠在心里、坠得他整个人都沉甸甸的事，与兜兜转转也找不到答案的迷茫似乎ๆ都离他远了一点。
北释说得对，一杯忘忧，两杯开怀，三杯五盏下去……也许便真的能醉上个千秋万代，快活得连神仙也不如了。
长安低头攥着酒壶，他低垂着眼睛，那ว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เ。
然后他将酒壶盖好，只喝了那一口，便还给了华沂。
华沂奇道：“我的酒不好么？”
长安：“好。”
华沂：“那ว怎么เ不再来一口？我可就剩下这一壶了，谁知道要逃难到เ什么时候，往后粮食都不够吃的，可就没有酒喝了。”
长安把酒壶塞给他，摆摆手：“不了，喝多了就糊涂ิ了，我们人手不够，今天晚上我还得守夜。”
他说完就走了，一身破衣烂衫，裤腿卷起来忘了放下，脊背却很直。长安单手拎着他那长得吓人的马刀，此时看起来，却忽然不显得多么有违和感了。
不过一天一宿，这清秀漂亮的少年忽然便有了男ç人的模样。
一个男人，别说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把刀，便是一座山，他只要是不死，也得扛着，这事理所当然，没人会因为这个而怜惜他、同情他。
华沂低头看了一眼手中ณ的酒壶，凑到เ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就着长安喝过的地方啜饮了一口，他喝得极慢，仿佛从中品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来似的，便是这一小口，也叫他有了醉意。
等他们再次找到เ落脚的地方时，已经是一个ฐ月以后的事了。
地火的阴影终于离他们远去，他们走过了荒原和旷野，无数人倒下了便再也没有起来，又有不少逃难逃得只剩ທ下三五个人的零碎部ຖ落加入了进来。
他们不停地走，索莱木南下之后便一路往东带，人们有种自己้要走到เ地老天荒的感觉。
终于，抢在雪落下来之前，索莱木带着他们找到一处能够藏身的山洞，带着他们沿途积攒的肉干和皮子，躲过了第一场严å寒。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